等路予恬走回租賃的公寓,身上早已狼狽不堪,不僅手肘上有撞到牆面時劃過的擦傷,膝蓋上也有因絆到石頭摔倒在地而出現的挫傷。然而這些傷,全比不上她心底破了的大洞,那洞口,像是正流著鮮血,痛得她難以忍受。恍惚的來到鍛造的鐵門前,她顫著手,拿出鑰匙開門,現在的她只想快點躲回屬于她的小空間,好好療傷。
沉浸在哀傷中的路予恬沒發現身後突然閃出兩道人影,直到他們在她要進屋之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將她帶進陰暗處時,才猛地回神。
「唔唔唔!」
睜著大眼,路予恬驚惶的拿起包包不停亂揮,想將抓著她的男人打跑。
「干!安靜點!小心老子你!」
粗俗的警告嚇得她一僵,不敢再妄動,就這麼讓他們架著來到陰暗處一輛已熄火的貨車前。
「老大,人帶來了。」
貨車上,緩緩走下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男人,路予恬一見那人,星眸驀地張大,用不知打哪來的力氣掙開捂著她嘴的男人。
「是你」她既驚訝又害怕,雙手環胸,不停往後退去,「你、你想干麼?我早就把錢還清了不是嗎?」
她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見到眼前這像蟲子一樣讓人作嘔的男人,沒想到他不僅又出現在她面前,還讓人將她給抓來。
陳昆,她的債主,讓她連睡覺都不得安穩的恐怖男人。
陳昆一听,突然大笑,回過頭,從貨車里拖出一個傷痕累累的男子。
「爸」看見被打得渾身是傷的男人竟是父親,路予恬臉一白,驚叫出聲,連忙奔至他身旁查看,「爸!鋼!你還好嗎?爸——」
听見女兒的聲音,路聖明緩緩睜開腫脹的雙眼,虛弱的說︰「予恬,爸爸對不起你……」
光是這句道歉,她便能猜到是怎麼回事,一顆心頓時涼了半截,難過的大叫,「爸,你又去賭了你怎麼可以這麼過份!難道你真要看我被賣掉才甘願是嗎」
淚水嘩啦啦的落下,看著父親身上的傷,她既心痛又心寒。
「對不起……對不起予恬,是爸爸對不起你……咳咳!」路聖明只能不停的道歉,因為他實在沒臉面對唯一的女兒。
「夠了沒?我找你來,可不是為了讓你們父女倆敘舊。」吐掉口中的檳榔汁,陳昆不耐煩的喝道。
用手背抹去淚,路予恬站起身,深吸一口氣,看著他,「多少錢?這次又欠了多少錢?我不是說過,要錢,就不準對我爸動手,你們忘了嗎?」
「哈哈哈!」她毫不猶豫、一肩擔下的模樣讓陳昆大笑出聲,一腳踹向倒臥在地的路聖明。
「你做什麼」路予恬連忙抱住痛得發抖的父親,憤怒的瞪著他。
「沒什麼,只是懲罰這死老頭騙了我!」陳昆哼了聲,「這老頭說這筆債他自己會還,要我們別來煩你,還說你為了還上次那筆債務,早就沒錢了,我操!」
他爆出一句粗話,目光婬穢的打量著她,「老子早查出你這女人釣了個凱子,連三千萬這樣的大數目你都拿得到,區區的五百萬怎麼可能還不起,這老頭還想騙我,老子沒將他揍死,已經算很給你面子了!」
「五、五百萬?」路予恬听見這個數字,頓時腦袋一昏,險些站不住腳。
「陳昆……」路聖明想爬起身,無奈傷得太重,只能趴在地上,惱怒的瞪著他,「我明明才欠你八十萬,不過才一個多月,你居然……咳、咳!居然翻了好幾倍……你這個沒人性的吸血鬼!」
「你說什麼屁話!」陳昆抬起腳就想踹下,可他看到路予恬這棵搖錢樹擋在他身前,只能忿忿的收回腳。
「你當欠的錢不用利息呀?老家伙!要不是看你是我們賭場的常客,利息還會再高,你應該要感恩了。」他獰笑一聲,一副自己很好心的模樣。
面對陳昆那副施恩的嘴臉,路聖明是氣得要命,偏偏又無可奈何。
路予恬也一樣,要是她拿這些吃人不吐骨頭的流氓有法子,也不會連手機都不敢辦,就怕被他們給找到,強迫她去賣身還債。
這會人都找到眼前來了,她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冷然的說︰「好,我還,規矩就和以前一樣,一個月還你們——」
「停!」陳昆舉起手打斷她的話,「你既然有辦法一次還清三千萬,這五百萬應該也不難,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
「三天……怎麼可能!」路予恬臉色一白,「我沒那麼多錢……」
「你沒有,不代表你凱子沒有。」他笑得十分婬邪,不停打量她嬌小卻十分有看頭的身材。
他的眼神讓路予恬一陣惡心,不由自主的又往後退了幾步,「沒有什麼凱子,那筆錢是我借來的,我沒辦法一口氣將錢還清,算我拜托你們,錢我一定會還,但三天真的不可能。」
「老子說三天就是三天!」一听沒錢,陳昆立刻拉下臉,「你當我陳昆是什麼人?想騙我?三千萬要這麼好借,你爸也用不著欠我這高利貸的錢!」
「我沒騙你,我是真的沒錢——」
「干!」他大罵一聲,拿出手機朝她走去,「打電話!打給那個凱子,我就不信他不幫你,要是他真的不給,那好!老子也沒那美國時間等你慢慢還錢,從明天起你就去酒店上班,依你這臉蛋和身材,一個晚上少說也能賺個幾萬塊!」
路予恬的唇瓣已被她自己咬得發白,抓著肩上的包包猛力搖頭,「我不會打的,我說過這錢我會還,請你們不要這樣咄咄逼人。」
「沒錢就去當小姐!」陳昆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手一揚,身後兩名小弟馬上沖上前要將她抓住。
路予恬早有警惕,他們一動作,她拔腿就跑,可動作還是沒他們快,才跑沒兩步就被抓住。
「你們放開我!快放開!」
「放開我女兒!算我求求你們……放過我女兒……」
她不停的掙扎,手腳亂揮亂踹,加上躺在地上的路聖明死拉著要帶走路予恬的其中一人,讓陳昆不耐地上前,先是一腳將死纏爛打的路聖明給踹昏,又反手打了路予恬幾巴掌。
「不要吵!媽的!父女倆一樣麻煩!」
路予恬被他重重的力道打得頭暈目眩,嘴角也沁出血絲,卻仍然想反抗,「放開我……我不要……」
「不要就打電話,」陳昆將手機拿到她眼前,緊掐她下巴,「只要一通電話,我就放了你們父女,不然……你今晚就給我乖乖去坐!」
看著手機,路予恬渙散的雙眸閃過一陣痛楚。
咬著唇,她瞥開頭,「我不打,但我也不去酒店,請你放過我們……」
「干!不打就別羅唆!」
他揮手又是一巴掌,這一掌力道極大,不僅將路予恬的頭給打偏,甚至連她的神志也一並打飛。「帶走!」
「不要……」用僅剩的一絲意識,路予恬無力反抗,只能哀求著,虛弱的任他們擺布,將她拖上車。
當唐意楓听到爭吵聲而找到這里時,剛好看見她被帶上車,他鐵青著臉,才剛下車,連車都來不及熄火便急忙向前沖去,「予恬!」
陳昆等人一听,知道被人發現了,低罵幾句髒話便急忙想開車逃逸。
見狀,唐意楓沖至車前,只身擋著車,冷聲大喝,「停車!」
「干!桂管他!撞過去!」陳昆算準他會離開,于是要開車的手下踩足油門,全力沖刺。
可他卻猜錯了,眼看就要撞上那突然出現的男人,對方卻依舊動也不動,直挺挺的擋在路中央,讓陳昆不由得緊張起來。
「老大,要不要停呀?」小弟害怕的問。
「操!停什麼停!給老子沖!」心一橫,陳昆想反正這附近也沒監視器,就算真撞了人也沒證據。
車子因速度過快而劇烈搖晃,讓原本陷入昏迷的路予恬短暫回神,迷迷糊糊的看向前方,可面前的景象卻把她的神志全數喚回,因為她看見擋在車前的男人。
臉色一白,下一秒,她便以不知打哪來的力氣猛地勒住開車小弟的脖子,驚駭的大叫出聲。
「不要——」
「不要……不要……意楓快走!快走……不要——」
驚慌的尖叫劃破寧靜的夜晚,讓剛去裝水回來的唐意楓心一抽,連忙沖至病床旁,安撫作著惡夢的人兒,「予恬!予恬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我在這……乖,沒事了。」
路予恬嚇出一身冷汗,陡睜開的無神雙眸緩緩注入一絲清明,當她對上唐意楓憔悴擔憂的側顏時,不甚確定的沙啞輕喚,「意……楓?」
不停撫著她頭發安撫的唐意楓渾身一僵,極慢的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昏迷近一個月,此時終于睜開雙眼的女人,「予恬?」
「你……有沒有……受傷?」
她的聲音像是被礫石磨過般沙啞,卻讓唐意楓倏地紅了眼眶,不停猛按緊急呼救鈴。
不一會,醫生和護士便快速到來,還推來了急救用的推車。
「發生什麼事了?病人……」在看見昏迷一個月的病人一臉困惑的看著自己時,醫生也嚇了一跳,好一會才有辦法將話說完,「……醒了。」
接下來便是一連串的檢查,在確定路予恬並沒有異常後,醫護人員才松了口氣,退出病房。
也是一直到這時,她才有辦法繼續說話,她拉著坐在身旁的唐意楓,用微啞的嗓音重復又問︰「你……你有沒有受傷?」
「傻瓜!」這一問,立刻將唐意楓眼角的淚給逼出,他輕柔的擁著她,不讓她看見落下的淚,只用和她一樣嘶啞的聲調說︰「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受傷的是你,你因為車禍,整整昏迷了一個月……」
這傻女人,一條命險些都要送掉了,還擔心他有沒有受傷,她怎會這麼傻……傻得讓人對她又愛又氣,卻又心疼得不得了。
「一個月?」路予恬愣住。她知道自己身上纏了不少繃帶,雙腿甚至還打上了石膏,卻不知道自己竟昏迷了這麼長的時間,「我……我傷得這麼重嗎?」
發現她似乎不懂自己為何會受傷,那訝異的神情,讓唐意楓壓抑整整一個月的氣憤、心疼全數傾出,惱怒的大罵,「你這笨蛋!為什麼做出這麼危險的行為」
路予恬被他突來的怒氣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加上才剛清醒,腦袋瓜還很混亂,壓根不懂他指的危險行為是什麼,只是一臉不解的看著他,「我怎麼了嗎?」
「你——」居然忘了?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故,這女人居然忘了
唐意楓真不知該哭還該笑,末了,只能輕輕握著她的手,啞聲述說︰「你忘了?那天晚上……」
那晚,他為了攔下帶走她的貨車,用身體擋在路中央,他不是送死,而是打算在車子沖來的剎那閃身,抓住車窗爬進車里救人,他當然知道這很危險,可他不曉得他以為陷入昏迷的小女人會突然清醒,還一把勒住駕駛,那人嚇了一跳,方向盤一松,整輛車就這樣向一旁的圍牆沖撞而去。
當救護車救出被夾在車身中的她時,她渾身是血,身上多處骨折,最嚴重的,則是她的腦袋重重撞上車身時造成的顱內出血。
那時她差點就救不活了,這一個月來他也心驚膽戰的日夜守在病床旁,就怕狀況仍然不樂觀的她突然就……
講到這里,他眼眶泛紅,霍地抬起頭,惱怒的命令,「不準你再這麼做!你曉不曉得你差點就沒命了」
原來他在氣這件事呀……路予恬一臉了然,「可我要不這麼做,沒命的可能就是你了。」
想像他被撞飛的畫面,她臉色又是一白,身子忍不住顫抖。
她不後悔自己這麼做,一點也不。
「你……」所以他才說她傻,傻得讓他的心總是牽掛著她。
「算了,還好你沒事,還好……」輕擁著她,他傾身,薄唇吻上她平滑的額、挺俏的鼻,然而就在他才踫上那干燥卻依舊柔軟的唇瓣時,她卻驀地擋住他的唇。
路予恬顫著聲說︰「不可以……」
他皺起眉。「為什麼?」
難道在經歷過這樣的生死關頭後,她還是不願意接受他?
「我……」咬著唇,她只是一味的搖頭,不說話。
「予恬,告訴我,為什麼?」他知道她對他有感情,卻不知她為何到此時還要逃避,將他擋在心房之外。
看著他認真的神情,路予恬心一緊。
她不能繼續再放任自己當只鴕鳥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決定和他將話給說清,「我看見了,看見你接你女朋友回去……」
「女朋友?」唐意楓眉心擰得更緊。什麼女朋友,她究竟看見什麼了?「予恬,我說過我沒有女朋友,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路予恬搖搖頭,面色如雪,「我沒誤會,那一晚……我親眼看見你帶一個女人回家,而她還很清楚你家的備份鑰匙藏在哪,這不就代表……那女人就是你心底的那個人?是你的女朋友?」
「女人?」他困惑的皺起眉,好半晌才意識到她所說的那一晚,是她將Momo扔在他家巷口的那一晚。
「那個人就是你失蹤的女友樂安琪吧?」忍著心房的痛楚,她閉上眼,「既然你已有了喜歡的人,甚至還住在一起,那麼就不該對我這麼好,也不該對我做出那樣親密的行為,你這麼做……會讓我很難過,我不是你消磨時間的玩樂對象,所以……算我求你,不要再對我好,離我遠一點……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