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狂焰翻騰,人聲鼎沸,雜沓的腳步聲不曾間斷過,而他們被困在花田中,這一朵朵美麗的花兒成了遮蔽他們的最佳天然屏障。
火勢逐漸蔓延,亞力克的人馬圍繞住花田的各個出入口,他們想無聲無息的順利逃月兌恐怕是不太可能的事。
已弄不清是逐漸升高的溫度所致,還是因為對于她沖動的表現太過于驚訝才俊臉泛紅,總之,抱著她讓他郁悶的心情頓時爽朗許多。
「威廉,謝謝你……」
「謝什麼?」他不羈地半挑俊眉。「我從來不讓人賒欠,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往後在威廉古堡過的日子會很慘、很慘。」
盈盈的水眸含淚,伊芙笑著摟緊他的頸子。「好啊,我很期待。」
霎時,威廉的心怦然作響,他低咒一聲,從沒想過自己也會淪為像小舅、小叔那樣「重色」的大遜咖。
事實已證明,羅蘭家向來標榜只愛男人的異類,謊言不攻自破。
俊眸貪婪地再次注視她燦爛的笑顏後,威廉急忙聚精會神,研究著該怎麼逃出這片火海,怕心神受她影響而忘了他們正身在何處,他可不想被燒成人干。
「出來吧,你們就算不被燒死,遲早也會被煙嗆死!」帶著的歐洲腔的英語在遠處大聲咆哮。
兩人攀爬在地上,以極緩慢的速度前進,威廉要伊芙緊隨在身側,不讓她離開他視線範圍半寸。
火苗隨風四處竄燒,像焚出金黃色的花海,照亮了幽暗深的夜空,天地彷佛僅一線之隔。花田太過遼闊,幾乎分辨不出東西南北,威廉只能循著直覺與判斷模索著方向。
花田中潮濕泥濘,簡直像座迷宮,熱燙的火舌像窮追不舍的惡魔在身後索命追趕,遠處不時傳來要他們乖乖投降的冷嘲熱諷。
「混帳,王八蛋……」一點也不符合優雅格調的咒罵也源源不絕的從威廉的薄唇逸出。
慘白的俊臉齜牙咧嘴凶狠的模樣襯著漆黑的夜景,再加上一襲黑西裝,還真有幾分吸血鬼的樣子,伊芙看了噗哧一聲驟然失笑。
威廉橫她一眼,徑自繼續沒品的咒罵著。
他們完全迷失了方向,無論哪個方向都有火苗,熾燙的溫度讓人火氣直升。
片刻,熱汗直淌的威廉驟然止住爬行,火大的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濃濃挫敗與惱怒。
「照這個局勢,我們傻傻的爬,只是等著被火燒死,不投降不行了。」
驀然,伊芙掙月兌威廉握著她的手掌,認真地看著他。「讓我回去吧,趁他們抓住我的時候,你趕快逃出薛爾頓……我會乖乖的在這里等你再來……」
下一秒,威廉拽回她的手臂,火爆的怒吼︰「你白痴啊!我有孬到這種程度嗎?小舅能把你救出去,我也能!」
吼完,他倏然挺直背脊,不再躲躲藏藏。礙于面子與絕對不容挑戰的驕傲自尊,說什麼他都不能葬身在這種沒有半點格調可言的爛地方!
伊芙微愣。她好像又再次挑起某人的妒火,糟了……
邊緣已燒得光禿禿的花田里陡然出現兩道身影,想被忽略都很難,不一會兒,薛爾頓持槍的武裝分子已經沖向他們。
許多人在發現目標之後便立即展開滅火行動,看來放火燒了經濟來源是很令他們心疼的事。
威廉將伊芙拉至身後,目光凜冽地瞪向正朝他們而來的人們。
這群人的首領,當然是威廉恨不得盡早鏟除,可是偏偏像九命怪貓死都死不了的亞力克。
「狄威廉,你真以為你能帶走她?」亞力克猙獰地笑著。
威廉薄唇微牽,隱忍滿腔怒火,冷靜地分析戰局,決定退一步,稍稍收斂傲氣,說︰「這樣吧,我出錢跟你買她的自由。」
「買?」亞力克的目光倏地轉冷。「我富可敵國,羅蘭家族那種百年老店所有的資產,恐怕都不及這片罌粟田來得值錢,你憑什麼跟我買?」
「要不然,我另外再幫薛爾頓找個制毒高手,我要伊芙跟我走。」靠,想不到抬出自家門牌來都會讓人砸爛,羅蘭家真該徹底反省一番,害他這麼沒面子!
「我要她的全部,包括她的心和身體的每一寸。」
「說夠了沒!他媽的死變態!」威廉猝然拔起一株鮮紅的罌粟,擲向亞力克冷笑的臉。
「變態?在我把你的尸體撕裂,當作花田里的堆肥時再說吧。」亞力克的腳步動也未動,僅徐緩地揚手示意身後的武裝分子上前。
威廉猛地推開身側的伊芙,待她倒臥在地上滾了遠些之後,利落地掏出沒剩幾發子彈的貝瑞塔手槍,再掏出口袋里僅存的一盒彈匣,上膛後扳開保險桿。
他先發制人,在泥地上翻躍,槍聲四起,流彈如墜星,閃爍如螢。
對方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威廉孤身一人,在火力上根本抵不過,只能不斷撤退,盡量閃躲著子彈。
驀地,夜空中傳來直升機的飛行聲。
刺目的探照燈搜索著火勢漸熄的花田,嘈雜的螺旋槳聲幾乎掩蓋過底下震耳欲聾的槍聲。
降低機身的直升機上,有人透過擴音器以慵懶的語調說︰「底下沒用的羅蘭小子,基于你是本家族最重要的繼任者,所以整個羅蘭家族出動來幫助你鏟除薛爾頓,不過,條件是……」
「去你的死小舅!我都快變成蜂窩了,你竟然還有心情跟我談條件?!」威廉躲過兩顆流彈,手肘和膝蓋硬是撞在泥地上,痛得他牙齒打顫。
「條件是,毀掉薛爾頓之後,你得回法國接受繼任訓練,假使不願意接受的話,我們即刻撤退。」
「去你的!」威廉朝天空扯開喉嚨大罵。
「威廉……」
伊芙不安的嗓音從不遠處傳來,威廉連忙轉頭看去,卻遍尋不著那個羸弱嬌瘦的馨軀。才稍一沒注意,她就能搞失蹤,真是個超級麻煩的家伙!
「你在哪里?」威廉蹲踞于地,邊鬼吼邊將手邊剩余的散彈全上膛,盤算起自己單槍匹馬能存活下來的機會有多少。
危險迫在眼睫,小舅偏要挑這種時候來亂鬧,他又該死的弄丟了伊芙,他的運氣到底能有多背!
「我……」
「快說你在哪里!」沒耐心跟她干耗,指尖扣緊槍桿,他敏銳的邃眸梭巡著她的身影。
「不、不要過來……我中彈了……」
威廉聞言愣住。瞬間,一把步槍的粗管槍口冰冷指向他的後背,精確地瞄準他的心髒。
亞力克低沉的啞嗓在他耳後響起,笑得像頭沒有感情的禽獸,「一切都結束了,子彈穿透了她的膝蓋骨,這下,她永遠也走不出薛爾頓,就算要走,也只能用爬的……」
威廉的雙眸倏地瞪大,心跳頻率陡升,驚怒不已。
「你這個該下地獄的王八蛋!」他迸出一聲爆吼。
須臾,伴隨著亞力克的嘲笑與扣下扳機聲,指著威廉心髒處的槍射出一顆響亮且足以致命的子彈。
在直升機門邊俯瞰地面局勢的狄海涅,眯起的眼在看清那驚心動魄的一幕時面色微詫,立即縱身跳下,拉開降落傘,狂風的呼嘯聲中隱約听見他難得動怒的咒罵。
搖擺的罌粟花海中,捂著鮮血不斷泉涌而出的右膝,吃疼的努力爬起身的伊芙,就在驚險畫面的左斜後方,抬頭望去,她赫然見到威廉英挺俊美如畫的側臉,高聳的鼻梁和咬牙切齒的性感薄唇,以及他身後那把指著他的步槍。
狂肆的風在耳邊呼嘯,她驚恐的大眼中只見亞力克面露冷笑,不知朝威廉說了什麼話,威廉氣得幾乎發狂,並呈現出不怕死的氣魄憤怒地旋身,亞力克立刻拉開保險桿,接著,足以把人逼瘋的槍聲倏地響起。
伊芙掩住雙耳,感覺膝窩的熱血不斷涌出,痛得足以麻痹所有感官知覺,但此時她最痛的卻是心。
這一刻,她覺得世界像一幅靜止的圖畫,塵囂倏靜。
如果可以,她願意像王爾德書中的人物,用一支畫筆把威廉繪入畫中,然後讓那幅畫代替他衰老、死去。
如果可以……
暗夜如魅,星光燦爛,為終年繚繞著花香的薛爾頓記錄下這一刻。
城毀,花焚。
足以炸毀一百多條街的強大火力不斷地運輸進來,源源不絕的精英分子不斷進攻,直升機震動耳膜的聲響不斷盤旋于煙霧彌漫的夜空,羅蘭人幾乎已經拿下大半的薛爾頓,僅剩一些不肯撤離的老弱婦孺。
「起來。」
一只手臂伸了過來,撥開層疊的花瓣,搭在蜷起的僵冷嬌小身軀上。
泛白的秀麗臉蛋浮起一層薄汗,汗是冷的,伊芙的身體也如冰塊一般寒冷,握住冒血右膝的雙掌幾乎失去知覺,她閉緊雙眸,拒絕外在的任何聲響。
「威廉……」
那個老是帶著自戀微笑的美少年,瘦削頎長的挺拔身軀,喜歡穿黑衣黑褲,追求她一點也弄不懂的奢華時尚,崇拜撒旦是他的興趣,喜歡睡在「棺材」上,每日都幻想自己是世上最俊美的吸血鬼王子。
俊美是無庸置疑,至于吸血鬼可就有商榷的余地了……
伊芙很想哭,可是眼淚好像凝結了,全梗在心底。
「我叫你起來!」
「走開……不要理我。」她哽咽著,眼角彷佛噙著淚,卻又好似沒有,遭受太大刺激的心神已渙散,完全無法聚焦。
「你想變成殘廢嗎?」他擔憂的吼聲回蕩在她耳畔。
「我不走了,再也不離開了……」就當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威廉也沒被愚蠢的她害死。
「媽的!」一聲粗魯的咒罵響徹黑夜,幾乎快壓過直升機震耳的聲響。「你真把我看得那麼扁就對了,我說過,小舅辦得到我也一樣能,你最好給我看清楚!」
伊芙一愣,惶然地睜眸,顧不得膝傷,迅速扭頭轉身看去。
身側,威廉正咬牙切齒不顧形象的怒瞪著她,身上的那件黑色西裝破爛得像乞丐裝,一點也不符合他向來對美感的要求,臉上有些傷痕,但無礙于俊貌,星光下,他白皙的臉龐像塊溫潤的美玉,光滑得不可思議。
天啊,難道他真的是……不死的吸血鬼?
「威廉?」她忍痛蹙眉,撐起發軟的身子,努力睜大渾圓的雙瞳。
他扎實地給了她一個大白眼,然後從衣角撕下一條布條,替她綁緊右膝,按壓止血。
蝕心的痛楚迅速蔓延,方才抽離的魂魄立即歸位,但她仍舊緊盯著他專注的英挺臉龐,然後發抖的手覆上他正忙碌的手背,怎知卻驟然被他甩開。
「威廉?」她試探性輕喚。
他仍舊抿緊嘴沉默不語,雙眉卻越皺越緊。
「威……」
「叫叫叫,叫魂啊!吵死了!」不耐煩地吼完,他捧起她蒼白的小臉,俊容微側三十度角,精準地覆上芙顏,焦躁的薄唇蠻橫地吮吻驚詫微張的芳唇半晌,蘊含怒意的俊眸瞪視著她愣然的水眸,讓她看清楚、模清楚,確切地感覺他真實的存在。
伊芙含淚微笑,欣然接受這個很不禮貌的索吻。喔,威廉的吻技越來越好了,好得快令她上癮。
晦暗的俊眸掠過她受傷的膝蓋,惱怒的情緒剎那漲滿胸口。要是換成小舅,肯定不會讓她受傷……
暫且打住心中的自責,放開伊芙微喘的唇,威廉展臂將她打橫抱起。他抱得有些吃力,畢竟他在方才的混戰中幾乎筋疲力盡。
「狄威廉,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有人搶先一步替滿心困惑的伊芙道出疑問,而且來勢洶洶。
威廉暗叫一聲不妙,趕緊換上一臉討好諂媚的笑,轉身面對凶惡的質問。
「小、小舅,真是勞你大駕,想不到最後還是讓你出面……」
「狄、威、廉!」
「好啦。」迫于無奈,加上雙手發軟,他只得先把懷中虛弱的嬌軀再度放回花叢中。
然後,威廉撕開身上破爛的窄版西裝。一件輕薄的防彈背心正套在西裝與襯衫之間,難怪,方才無論溫度怎麼升高,濕透的襯衫如何令人難受,就是不見他將西裝月兌下。
當下,狄海涅抄起笑得一臉無辜的他,「信手拈來」就是一陣痛扁猛踹,彷佛痛毆這小子一頓是家常便飯外加娛樂消遣。沒多久,拳腳酷刑還加入某個噙著冰冷微笑的藍眸俊男,兩人聯手狠狠修理猛求饒的某人一頓。
「臭小子,居然敢擅自穿防彈衣,丟光羅蘭人的臉!」
「喂、喂,我很怕死的,不想把美好的生命就此斷送在這種鬼地方嘛……」
「羅蘭人從不穿這種玩意兒,你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別打臉!那是我全身上下最值錢的部位啊!」
一旁痛得幾乎昏厥的伊芙躺在花叢上,枕著壓碎的罌粟花瓣,嗅著來自某人身上熟悉的獨特香味,听著身旁某位美少年被痛扁的慘叫聲,忍不住笑彎了眉眼。
自由的味道,原來是罌粟外加迷迭香……
輕飄飄的,是令人上癮的迷幻感覺。
白色的罌粟,花語是遺忘,所以她要開始把從前的不愉快全部遺忘。
失去意識前,伊芙依稀嗅見那道熟悉的氣味很快的接近,腳傷雖痛,但她被吻腫的唇卻愉悅的輕揚。將臉蹭埋入彎身抱起她的那副胸膛中,眷戀且心安地貼靠著,嗅著熟悉的香氣,徐緩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