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有人打開房門,巨響引來她的注意,她以為是鳳歧也耐不住思念,回房看她是否轉醒。
尋蝶開心地回眸,入眼的卻是氣沖沖的梅青丹。
「是你呀?」滿腔熱情讓人澆了一桶冷水,尋蝶只得打起精神回應。「听說你昨天的演出不俗,恭喜你了。」
「你怎麼會在歧哥哥的房間?」梅青丹氣到齜牙咧嘴,宛如潑婦。
「你的歧哥哥應該在前頭忙著,這時候到他房里來是找不到人的,這點你不是比我清楚嗎?」看來鳳歧的技術更上層樓了,竟然能甩掉她這纏人精。
「我是來找你的!」梅青丹沖到她面前,揚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她就算再不濟,以前也是個練家子,她閃開攻擊,反手一扣一推,頓失重心的梅青丹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你這該死的賤人敢推我?!」
「為什麼不敢?我又不是傻子,乖乖站著給你打。」尋蝶睨視她。「推你還算小事,我要是真的動手,鐵定讓你忘了自個兒的長相。」
「你欺人太甚!」梅青丹指著尋蝶的鼻子大罵。「我就知道你見不得我好,要歧哥哥退我聘書,趕我回梅家!」
究竟是誰欺人太甚?不過鳳歧要退梅家聘書倒教她意外,難怪梅青丹像中邪似的,從一進門就沒正常過。
「我從小到大沒受過這樣的屈辱,都是你這賤人,我主座的標單明明遠勝過你,該滾出春松居的應該是你才對!憑什麼你還可以佔盡好處,連歧哥哥都偏向你,這不公平,不公平——」到最後,梅青丹幾乎是使盡力氣嘶吼。
「瘋了也別來虐待我的耳朵。」尋蝶雙手捂耳,既無奈又痛苦。「你跟我說也沒用,退你聘書的又不是我,與其對我咆哮,不如找梓姨訴苦。你能為她賺錢,她想破腦袋也會想辦法把你留下來。」
「對,我都忘了有梓姨了!」一得知鳳歧要退她聘書,她整個人都亂了,忘了她還有座靠山呢!
梅青丹重拾信心,拖著尋蝶就想往外走。
「噯,你想帶我去哪?」別拖她蹚渾水行嗎?
「走,跟我一塊找梓姨去,如果你不肯,我找梓姨來也是一樣。」
「你還真蠻橫……好吧,你放手,我跟你走便是。」尋蝶長嘆一聲,跟著梅青丹去找梓姨,還可以藉口不舒服逃回房里,如果她把梓姨帶到這里,想請她們出去,才是難喔!
★★★
春撥樓的主座里,兩方人馬交戰中,鳳歧和梓姨為了一紙聘書相爭不下,戰火一觸即發,沒有一個跑堂的伙計敢上去換茶水。
「你退了這紙聘書無疑是跟梅家交惡,再說梅家姊妹舞技高超,你是要用什麼名目說服梅家姥姥?你別忘了,當初是你說要聘舞姬的!」梓姨氣得拍桌,說什麼也要把梅青丹留下。
「梅家姥姥知道我的脾氣,也清楚我對大梅印象不好,退了聘書,自然也在她的料想之內。」鳳歧斂下俊目,取出擬好的名冊。「聘舞姬的事,的確是我提起的,可梅家聲名遠播,不代表全天下無人能出其右,這本名冊內就清楚載入二十來間知名的舞莊,與其留下性子驕縱的梅青丹,我寧可費心延攬其他人。」
「我知道你對尋蝶有意思,可你得以大局為重呀!」春松居關系著大伙生計,他不能跟著意氣用事。「尋蝶那丫頭的個性雖然怪,我也是疼她疼入心坎,她不能撫琴,難道我不難過嗎?可是我不能因為疼惜她就公私不分,毀了沁蘭留下的春松居,昨晚梅家姊妹的演出反應熱烈,不少客人詢問下回表演的時間,連隔壁同業也來取經,不是證明我們打響了舞姬的名氣?你就算不喜歡青丹,擔心尋蝶的地位讓她取代,我也要把她留下來,因為這種運氣不是每次都有的。」
「你听,梓姨多挺你呀,還擔心個什麼勁兒?現在可以放我去用早膳了吧!」尋蝶略帶慵懶的好听嗓音傳來,梓姨因此愧然飲茶掩飾窘態。
「醒了,怎麼不多睡會兒?」鳳歧起身迎上,對于尋蝶身邊的梅青丹是徹底視而不見。
「不了,再睡下去骨頭都懶了。」尋蝶落坐在他身側,執起他用過的筷子挾食入口。「你們還真奇怪,每每都選這,不會找間空房談論公事嗎?不嫌吵呀?」
沒想到除了初一、十五競標之外,主座還多了談論公事的用途。
「廂房……蝶兒,你給我起個好點子了!」鳳歧撫掌大笑,腦中瞬間多了新的構想。
「好點子?是嗎?」尋蝶咬著筷子,疑惑地瞅著他。
「當然,你可真有幫夫運!」他開心極了,日後尋蝶不能撫琴,那些繞著春撥樓以回字建構的房間也有用途了。
「呿,看你這張嘴,淨說些好听話。」雖然她也听得挺開心的。
「你們——是當我死了嗎?!」梅青丹怒不可遏,又不敢動手。
「來來來,青丹,過來梓姨這坐。」梓姨笑臉迎向她,連哄帶騙地把她安撫到位子上,取來新的碗筷要她一同用膳。
「歧哥哥,我究竟是哪點不如她,為什麼你都不肯正眼看看我,甚至退我聘書?你明明知道梅家的規矩,你一旦退我聘書,我就得從頭開始學起呀!」等她下次能獨當一面,說不準都五、六年後了。
「這也沒什麼不好,磨磨你那要不得的性子。」鳳歧冷凝地望著梅青丹。「我只退你的聘書,青扉我會留下,你也不用拿春松居的興衰來跟我談什麼鬼條件。」
「你要留下青扉?!」她像是讓人狠狠刮了兩巴掌,失控尖叫。「就因為我讓尋蝶出了糗,你就要我抬不起頭做人?那是她自己學藝不精,怨不得誰,她今天不在我的演出上出錯,早晚也要丟人現眼,憑什麼要我承擔起所有的錯?我沒錯、我沒錯!」
「你還不知悔改,換作是你不能跳舞,你作何感想?」她奪走的是尋蝶的全部啊,僅把她送回梅家,算是仁至義盡了。
「我……我又不像她,黑烏鴉還想當鳳凰,當然容易被後起之秀取代。」
「你!」鳳歧忍無可忍地拍桌站起,梅青丹立刻縮到梓姨身後。
「好了好了,都幾歲人了,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講嗎?」這些晚輩的事,她處理得真頭疼。「嚴格說來兩個都有錯,尋蝶不該把我們當外人,隱瞞傷勢不說,青丹也不該任性妄為,畢竟尋蝶可是春松居的大功臣,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尋蝶需要靜養,春松居也要開業,眼下是該把青丹留下。孿生舞姬賣點佳,多少能彌補少了尋蝶的遺憾。」
「梓姨說的也有道理。」尋蝶點頭稱是,直視其余三人的訝然目光。「我手指彈久會僵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一直隱忍不說的確是我的錯,只是這次的狀況比起以前還要嚴重,日後一曲還行,上台就不敢說了,未雨綢繆總是好事。鳳歧是擔心少了琴藝的我不知如何在春松居立足,可既然梓姨沒趕我走,我也能以新的身分留下,大梅又能為春松居賺錢,想想也是皆大歡喜。只是她的脾氣實在讓人難以恭維。」
她可不想三天兩頭讓人揪出房門,只為了一件雞毛蒜皮討公道的小事。
「蝶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撫琴四年有余,也風光夠了,往後相夫教子,日子也是過得愉快。」她笑得甜蜜,眸如燦星。
「你呀,就這張小嘴討我喜歡。」
尋蝶羞怯地推了他一把。「淨說些讓人誤解的話,我這張嘴是哪里討你喜歡?」
「唇形、大小、色澤。」他附上她耳邊,悄聲又帶誘惑。「還有味道。」
「這是稱贊我還是調戲我?要不要順便評評我這雙手?」這麼羞人的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她听得耳根子都熱了。
又來了……梓姨忍不住翻白眼。「既然如此,就別退聘書了。」
「前提是要大梅真的能為春松居賺錢。」鳳歧淡淡丟出這句話,表明不看好她。
「我當然能為春松居賺錢,歧哥哥,你可別忘了我的主座標單比她整整多出二百兩,若是在春撥樓演出,價錢說不定開得更高了。」梅青丹驕傲地抬起下顎,似乎忘了伴樂的尋蝶也有功勞。
「這樣啊……歧,你附耳過來。」尋蝶在他耳邊輕語,提出的建議卻不被他接受。
「蝶兒,你是不是昨夜淋雨病了,這樣跟拱手讓人有何差別?」鳳歧的大手緊張地覆上她光潔的額頭,就怕自己忽略了她的狀況。
「你才燒壞腦子呢,我好得很。」拉下他的厚掌,尋蝶可不依地嘟嘴。「大夫要我好好休息,總不能教我佔著茅坑不拉屎吧,有人會說閑話的。反正我要是想撫琴,應該也有熟客捧場,就讓大梅擔擔責任、見見場面,說不定她對我就尊敬些了。」
鳳歧無奈搖頭,決定順了她的意思。總之,做得好是萬幸,做不好調回來便是。「大梅,你說若在春撥樓演出,價錢說不定更漂亮,既然如此,往後你演出的地點就改在春撥樓,頂了蝶兒初一、十五的日子,要是做得不好,以後也沒有話講了。」
「談這個還有點早吧?」頂下尋蝶的演出,梓姨還是覺得冒險了些,畢竟尋蝶的名氣是以實力累積的,可不是一時貪鮮的風潮。
「就讓她試試吧,春撥樓空著也是空著。」
「歧哥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會教你失望,你就等著看我梅青丹如何在銅安揚名立萬吧!」
到時候,為了春松居的生意,他還不順著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