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點半到晚上八點半,共十個小時,這段時間,他幾乎摔壞了屋子里所有可以搬動的東西,然後再被她邊收拾、邊丟棄,
他也幾乎吼罵出所有他知道的惡毒言語,卻只是吼啞了他的嗓子;而她則是听耳未聞,把他忽視得非常徹底。
午餐,他不吃,她可以堅持的等在那里,等到他吃完;就算他假意吃進去再故意吐到她身上,她都可以全身而退的閃開,只是桌面及地上遭了殃。
晚餐,他就真的不吃,她卻仍是堅持的等在那里,等到他吃完;于是他先吃幾口以松懈她的注意力,再將全部的飯菜翻到,讓她陪著他一起餓肚子。
一天就這麼過完了,至少他是這麼的認為,也很滿意以自己的態度。
可她卻說了︰「洗澡。」
「不洗。」如果臭味可以趕走她,那麼他可以試著忍受。
嚴水練卻直接違反他的意願,將他推進浴室里,再幫他月兌去衣服。
「你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竟然連幫他洗澡都不介意?「你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替自己制造機會,因為我已經結婚了,而且你也實在丑到讓男人利用來發泄一下的價值都沒有,所以……夠了!你可以出去了。」
他面紅耳赤的抓住她的手。阻止她往下拖他褲子的動作。
「你要洗澡。」在燈光下閃過光芒的眼神,直直的穿透了他的眼。
「我自己會洗。」他終于敗下陣來。
然後,她眼里的閃動金芒這才漸漸的收斂回去,嚴水練也恢復到平靜無波的態度,將他扶到浴室里的木椅上坐著,再轉身將輪椅推出去。
秦朗日難堪的松了口氣——因為經過這短短十小時的相處,已經足以讓他明白,他是無法將她摧殘的,「這該死的女人!」
當他費力的月兌下褲子後,雙手已經無力到顫抖了,但是可以好好洗個澡確實使他的心情感到愉快不少,尤其是木椅被固定在蓬蓬頭的前方,所有的沐浴用品都被放置到在蓬蓬頭左右兩邊的架子上,全都在他伸手可及之處,讓他幾乎無可挑剔。
但是就在他低頭看到腳上那些被處理得很好的傷口時,他卻突兀的、瘋狂的大笑了,「我一樣要把你給趕走!」
他不好過,他就要讓別人更不好過。
雙手狠狠的捶打著毫無知覺的雙腳,「廢物!秦朗日,你這個廢物……」一個早該死的的廢物啊!
血開始從紗布里滲出……
憤恨的情緒滲透進他痛苦的眼中,他再次發狂的甩丟著身邊的物品,讓瓶瓶罐罐的粘稠液體髒污了整間浴室,「看你可以撐到什麼時候?」
最好她就別撐了,直接走人吧!
但他卻忘了自己還在浴室里,當他單手想撐起自己穿上褲子時,不小心沾到從牆邊滴下來的粘稠液體而滑倒,他沮喪得猛力敲打著木椅,「為什麼?為什麼!」
而待在門邊等候的嚴水練連問都沒問一聲,徑自將門給打開了。
「去死吧你!」秦朗日見狀,扯下蓬蓬頭就直接往她丟過去。
嚴水練精準的偏頭閃過,走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擱放在她的肩膀上。
秦朗日則是乘機將她給壓倒在地,「這下子看你要怎麼繼續的無動于衷……」
很簡單!她絞住他的雙手往上提,便立刻將他給翻過去反壓在地上。
「算了,隨便你了。」秦朗日累倒在浴室的地板上,完全無力反抗了。
嚴水練只得在清理完浴室後,又幫他重新沖洗了一遍。
當她看到那些屬于男性身體的自然反應,秦朗日撇開頭︰「是你自找的!」俊美的臉上浮現出自我唾棄的蒼白神采。
但她卻完全沒有別扭,也不覺得害羞——因為人們的形貌對她來說完全沒有分別的!
所以他對她來說,只不過就是一堆塑膠人形里的其中一個,如此而已。
也所以,就算他的身體構造與她的並不同,她還是可以泰然自若的面對他,在她看遍他純然男性的身體之後。
「哼!虛假。」他倚靠著她的肩背,讓她扶上輪椅時,還是繼續自我唾棄著,「你為什麼不干脆嘲笑出聲?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正在想什麼嗎?」
直到她把他推進房里,「你正在嘲笑我這個殘廢必須依靠你的幫忙,哼!」他仍然停止不了嘲笑自己!
而向來不多話,喜歡安靜工作的嚴水練,在幫他更換潮濕滲血的紗布時,不得不開口說明,「這是我的工作。」
「幫忙清理一個廢物嗎?」他嗤聲冷笑,「還真是有出息啊!不過既然你說這是你的工作,那麼……我要你睡在這里,以便預防我‘所有的不時之需’,了解嗎?」
而那個「不時之需」很快就出現了!
夜里,在她被噩夢給驚醒時!「你知不知道殺死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實在是因為他太過清楚的記得那個在夢境里血肉模糊的小身影,讓秦朗日非常疲憊的開口問著。
她卻只是睜開眼,平靜的回道︰「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差點被人殺死又是什麼感覺?」
輕輕地垂下眼,一樣平靜的說著,「不知道。」
秦朗日在听完她沒有絲毫起伏的回答後,竟奇異的感覺到疲累已被一掃而空似的,「說的也是,你怎麼可能會知道呢?像你這種平凡至極的窮人,就算有一天真的該死了,也大概不出是病死吧?或許是被車給撞死也有可能……你想過你會怎麼死嗎?」又恢復成過往那個充滿了惡意和殘忍的惡霸。
她卻自始至終都是無動于衷,「沒想過。」
「你就算不是白痴、智障,大概也聰明不到哪里去,我光看你的長相就知道了。」十年的歲月漫長得只要他一旦被惡夢給驚醒,就好像永生都在睡不著一般,所以他必須想事情做,知道能再度產生想睡的感覺。「說點你的事情給我听,但是千萬不要想歪了,因為想你這麼丑的人是吸引不了任何人的,就算只是想利用,你也不具有被利用的價值,你知道嗎?」
等了一會兒沒听到聲音,秦朗日又變得暴躁了,「叫你說點自己的事給我听,你沒听到嗎?」
「譬如什麼事?」
「就講些有關你的事啊!笨蛋。」秦朗日轉過頭瞪她,「現在就說,快點。」
「我不想說。」
狠狠的捶了一下床,「不想說就算了,反正我也不稀罕!」
沉默籠罩著房間里,過了好一會兒,「你幾歲了?」秦朗日握緊拳頭兼咬牙切齒的又問了——這是出于一個自他見到她後,便隱約出現的莫名聯想!
「十八歲。」
而她的回答卻不在她的聯想之內,「你拿過什麼獎項?」他略微意興闌珊的用著自己的世界觀來詢問她的世界,因為他也只經驗過一個世界。
「沒有。」
他撐起身子,居高臨下的望看著她,「我十七歲就拿下李汶垂特大賽的首獎,你知道什麼事李汶垂特大賽嗎?」
「不知道。」
他又躺了回去,「和你說話一點意思也沒有,算了,你別再吵我了。」沉默再次籠罩著房里,又過了一會兒,「你去書房的書架子上拿本書過來念給我听。」
嚴水練只得在凌晨兩點四十分,因應他的「不時之需」而放棄了自己的睡眠時間。
第一天的工作——沒日沒夜,但她卻不以為意。
只是這個身體構造與她大不相同的人體模型,似乎有點吵人呢!
***
第二天,秦朗日變得合作多了——
因為整個房子幾乎被他破壞成一間空屋,再也沒有隨手可得的物品可供他無理取鬧之用。
他的喉嚨也痛得幾乎吼不出氣勢磅礡的威脅和惡狠聲音,所以干脆先行休養生息。
最後,其實是最新一任的管家兼看護根本對他的惡行不為所動,所以他也就懶得暴動了。
可對于一個轉身就找不到人的管家兼看護,他還是發怒了,「你跑到哪里去了?咳咳咳。」
秦朗日伸手掐住脖子,難以想象僅只是吼叫了一天,就可以讓喉嚨痛成這樣,這下子他真不能再大吼大叫了,只得推動輪椅去尋找那個擅離職守的管家。
在推開大門,看見她遠遠的坐在圍牆上的身影……他的心髒突然因為某種聯想而變得猛烈跳動著,他的情緒也立即壞到谷底,「白痴!下來,我要你馬上滾下來……」完全顧不得喉嚨仿佛是被火燒灼般的痛楚,憤怒的喊叫著。
嚴水練听見,在圍牆上轉過身面對他,並且因為他生氣的吼叫聲將他仔細看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向上跳出一個空中翻轉,然後翩然落地。
他看得更是生氣了,「你以為你是在表演特技嗎?白痴!以後不準你再爬到圍牆上,听到沒有?」
而他之所以會這麼生氣,就是因為存在于他心中的鬼魅無處不在,也才會隨便出現一個人,就讓他產生了莫須有的聯想。
嚴水練走到距離他一臂之遠處,不答反問︰「你找我?」
「沒有。」他完全不想承認的直接撇開頭。
嚴水練背對著他,在大門前的台階上坐下,仰頭望著天,像是極其享受無聲寧靜的感受。
「你沒事可做嗎?」他回頭盯看著她的消瘦的背影,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把她和自己心中的那抹鬼魅身影聯想在一起!「還是第二天就懂得偷懶了?咳咳!」
「感冒?」听到他的輕咳聲,嚴水練不得不回頭問。
因為她回頭的速度太快了,讓他根本來不及收回看她的視線,這讓他感到非常的難堪,「不是。」面色也變得異常的紅潤。
她伸手試探著他的額溫,「發燒了。」
就在她打算把他推回房里時,他突然反手抓住她的手,「這是什麼?」以微顫的嗓音詢問者她手背和手腕上凹凸不平的傷疤。
嚴水練快速抽回自己的手,「舊傷疤。」
他再次仔細的盯看著她的臉,試著從她的五官去聯想存在于他心底那抹鬼魅可能的模樣,卻是怎麼都想不起那鬼魅最初的形貌,該死的!「我是問,是什麼造成那些傷痕的?」
「忘了。」嚴水練敷衍道。
她的回答簡直讓秦朗日氣壞了,「你該不會真是個白痴吧?」白痴到連自己是怎麼受傷的都會忘記?「還是你看不起我這個殘廢,所以才不想說?」
嚴水練不再回答。
他往後抓住他推動的雙手,「衣服里還有嗎?」
她再次用力擺月兌他的抓捏,「有。」
「讓我看!」他急切的要求著。
她卻像是完全沒有感受到他的急切感,「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氣急敗壞的追問。
「因為這是我的身體,所以我可以說不要。」她無奈的將他留在客廳,然後取回她的醫療袋從中找出溫度計遞給他。「量體溫。」
他根本不管他到底拿了什麼東西給他,「給我看你的傷!」只在意著自己想在意的事。
「我說了不要。」她拿著溫度計的手堅持的停在他的面前,「你要量體溫。」
「我偏不!」他是跟她扛上了。
她又伸手去觸踫他的額頭,而他則是趁此機會拉高她的衣袖,果然看到她手上的傷痕就沿著手背蜿蜒到手臂,「到底是什麼造成這些傷痕的?」竟然丑陋到讓人禁不住顫抖的地步。當他的顫抖經由她的手臂傳遞到她的知覺時,她疑惑的將他仔細的看了好一會兒後,才退到距離他一尺半遠的地方,恢復平靜無波的態度,拿著溫度計堅持要遞給他。
秦朗日認真的看著她幾乎沒有任何波動的眼瞳里,「給我看你的身份證,我就讓你量體溫。」
嚴水練卻像是沒看見般,轉身走開了。
這讓他莫名的忘了思考,完全不懂她的行為模式,直到她再次回到他的面前,將身份證遞交給他。
「你真的有十八歲了?」秦朗日看過後反而感到更加的困惑、混亂,「你父親是嚴正,母親是嚴巧鏡。」
居然……與存在他心底的那抹鬼魅完全沒有雷同的地方,可為什麼他就是會覺得她與那個李相思……
「溫度計拿來。」不願再回去想過去那段殘酷的夢魘,他將身份證丟還給她,再搶過她手中的溫度計,「為什麼這麼落後?秦家沒付你錢?」
她偏頭思索著,「有。」因為父親有定期匯錢給她。
「那為什麼不準備耳溫槍或是額溫槍?」嫌惡的拿高手中的溫度計,「這種,很髒!」
「新的。」她強調。
他只好勉為其難,「怎麼用?」
「放在腋下夾緊,等三分鐘。」嚴水練簡單解說。
他照做了,只是微紅的俊臉泄露了一點他必須妥協于她的窘困,「如果我真的生病了,就一定是你害的!你不只笨手笨腳,還不知羞恥,知道嗎?」
再加上想起昨天在浴室里發生的事,更是讓他耿耿于懷,「你最好不要以為你自己有可能被我看上,因為你丑、你窮,你一點價值也沒有,知道嗎?」他又還原到那個充滿了惡意與殘忍的惡魔形象。
而她也同時恢復成完全不為所動的形象,提醒道︰「還有一分鐘。」
「你看過自己沒有?已經長得夠丑了,還一副面無表情的死人樣,我看大概連社會最底層的人都看不上你!你說你這樣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她愈是沒反應,他就愈想刺激到讓她有反應,所以在言語上就變得更加惡劣了,「就連替你覺得可憐都太多余。」
「三分鐘到了。」她平靜的伸手要會溫度計,「三十八度七,你發燒了。」
但是對于他的嘲諷,他連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下子你真的該死了,咳咳!」他緊緊抓住她的手,「先說好,不準你把我推出去,听見沒有?」指關節都泛白了,「絕對不準把我推出去!」
她的手腕于是被圈印了五指紅痕!
而在那紅痕漸漸淡去時,被隱隱埋進肌膚的記憶里的是他激烈的舉動,還是她手腕肌膚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