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停在路口,一行三人往公寓走去。才剛轉過街口,不遠處幾個裝扮流里流氣、手里還拿著棍棒的年輕人,馬上望向他們,仔細打量著。
像混混的年輕人們互看一眼,朝他們走了過來,擋住去路。
「喂。」帶頭的混混學著電影的古惑仔,先吐掉口中的牙簽,一臉挑釁地問︰「你們,啊,你你。」他指著張芳妤。「你是姓張的那個女人啕?」
張芳妤看到這場面,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就近緊抓著何仲豪的手臂。何仲豪也沒好到哪去,同樣被眼前的陣仗嚇住了,只是身為男人的自尊,讓他逼自己在喜歡的女人面前挺起胸膛,更何況,還有徐家聿在這里,他不想被比下去。
「你們想做什麼?」何仲豪壓抑著聲音里的顫抖。
「我們老大說要教訓那個姓張的女人啦,你到底是不是?」混混顯然沒什麼耐性,直逼著張芳妤說話。
徐家聿在他們後面靜靜看著,沒有出聲。
混混揚了揚手中的棍棒,在手中槌擊了幾下,很有挑釁意味。旁邊的手下插嘴道︰「看那女人嚇到說不出話,一定就是她了啦!」
「哈!」帶頭的混混眼中閃過凶狠的目光,大喊道︰「那還不上?!」
其它幾個混混聞言圍了上來,臉上都帶著想要大開殺戒的邪惡笑容。
何仲豪拉著張芳妤想往後退,卻無路可退。
「上——」
混混們齊聲高喊同時,一道人影閃到何仲豪與張芳妤兩人面前,彷佛從天而降的戰神。
擺出備戰姿態、氣勢萬夫莫敵的徐家聿,冷眼瞪著蠢蠢欲動的混混們,戰事一觸即發。
原本僵持的氣氛,不知道是誰先動了,立時亂成一團。
徐家聿雖然赤手空拳,但靠著精湛的搏擊技術,頓時哀號聲四起,已經有兩三個混混被打得倒地不起,其它人雖然心有畏懼,但想到老大交代的話,不得不硬著頭皮應戰。
「快走!」徐家聿朝已經傻住的兩人大喊,要他們趁隙逃開。
兩人恍惚回神,轉身就要跑。一個落單的小混混見他們要逃,心想這是個立功的機會,馬上提起棍棒往兩人追去。距離越拉越近,小混混高舉棍棒,往來不及逃開的張芳妤身上狠狠擊下——
「踫」的一聲,張芳妤雙眼緊閉,預料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只覺得自己被推到一旁,撞上了牆才睜開雙眼,仔細一看,她原本站的位置換成了徐家聿,他咬牙忍著背上的痛,表情猙獰。
他猛然轉身,小混混被他狠絕的目光一瞪,全身僵硬,棍棒再也拿不住,掉落在地上,回頭往同伙跑去。
其它混混見狀涌了上來,但徐家聿動作更快,拾起那小混混掉落的棍棒,迎了上去。
只見他幾次棍起棍落,那些混混們全被他打得滿地亂滾。趁著他們一時無法反擊,徐家聿快速奔到張芳妤與何仲豪身邊,一手拉起一人,躲進巷底的公寓。
三人躲在樓梯間喘息,直到此時,徐家聿才感覺到背上傳來的陣陣疼痛。
看著徐家聿忍著痛的樣子,張芳妤心里涌起一股愧疚與感激。剛才要不是他把自己推開,現在痛的就是自己,搞不好會這樣被打傷了。
「徐警官,對不起……」她臉上滿是擔憂的神情,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要怎麼說。「要不是你幫我擋下……」
她還沒說完,徐家聿就抬手示意她別說了。他的臉色有點發白,臉上還冒著冷汗,連原本對他不友善的何仲豪,也不禁緊張了起來。
他顧不了手足無措的兩人,自己拿出手機撥了通電話︰「蕙英,是我,你帶幾個人過來張、張小姐家,剛才有人襲擊她。你順便、跟我換班……」
不過短短幾句,卻像是耗盡了力氣。
他靠在牆邊,深深地喘著氣,背後的疼痛使他不禁眉頭緊皺,額頭滲出點點冷汗,卻還逞強地裝出冷漠平靜的樣子。
這一切,張芳妤全看在眼里。
即使心里著急,但她也只能愣愣地守著徐家聿,一直到楊警官和其它警察到了以後,他們才得以松一口氣。
看著徐家聿慢慢走遠的身影,張芳妤心里覺得好害怕、好擔心,好想沖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他到醫院去檢查。
當她發現他幫自己挨了那一棍時,她真的很想哭、很想大叫,好像那一棍是打在自己的胸口上一樣,又悶又痛。
他真的沒事嗎?他沉重的腳步,一步步都像踏在她的心口,踩得她喘不過氣,踩得她好痛、好痛。
她緊抓著何仲豪的手臂,想分散自己的緊繃感。可是為什麼當何仲豪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的時候,她只覺得好沉重、好沉重……
掙扎了一晚上,張芳妤終于忍不住開口問楊警官,才知道原來徐家聿的傷勢,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
听說,昨天下午他離開現場後,還回了警局一趟,因為臉色太過蒼白,才被其他同事們強行押到醫院就診。
幸好沒有傷到骨頭,經過醫生治療後,似乎已無大礙,但仍須留院觀察。
「楊警官,我可以去看他嗎?」
一想到昨日他離去時的背影,擔憂隨即浮上心頭。
但楊警官面對她的請求,似乎面有難色。
「怎麼了?不方便嗎?」
「嗯。」楊警官很誠實地點頭。「因為你是接受保護的重要證人,除非必要,還是請你盡量減少外出的次數。」
「可是……」委婉的拒絕最讓人難以繼續堅持,只是那張承受疼痛的蒼白臉孔卻不停揪著她的心,張芳妤非要親眼看見他好好的,才能安心。「求求你,我保證到徐警官回來之前,都會乖乖待在家里的。」
猶豫了好一會,楊警官才終于松口。「好吧,我帶你去。」
懷著忐忑不安及莫名期待的心情來到醫院,楊警官托言不想被學長責備,自願留在病房外守候。
推開病房的門,張芳妤探頭進去,里面除了徐家聿以外,沒有其它人在。
此時,他背對著她坐在病床上,面向窗外,上身赤果,精壯結實的背上卻交纏著層層白色繃帶。
不是說沒有大礙嗎?
張芳妤一顆心頓時提得老高,原本放下的擔憂又再度襲上胸口,她不自覺往前踏出一步。
听見腳步聲,徐家聿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道︰「我可以出院了嗎?」
傷得那麼重還想著要出院?張芳妤急了,卻又不知怎麼開口勸他。
「護士小姐?」許久沒有听到響應,他忍不住轉頭,在見到那皺著眉頭的嬌小人兒時,臉色一僵。「你怎麼來了?」
這時也顧不了什麼矜持,她快步走到他身邊,先是仔細地打量他的臉色,接著又看著他纏繞著繃帶的上身。
「你傷得很重嗎?」問出這句話時,她被自己帶著一點哭音的語調嚇了一跳。
徐家聿雛眉,對于她的出現有些不滿。
她怎麼可以無視自己的安全,特意跑來醫院看他?要是途中又發生了什麼事,他又不在她身邊,誰可以保護她?
莫名的心急讓他一時忘了,她身邊還有楊警官保護著。
「你還沒回答,為什麼會來這里?」
「我——」他嚴肅的語氣,反倒教她啞口無言。
她該誠實告訴他,因為掛念他的傷勢,所以特地來看他嗎?
思索了會,她還是決定有所保留。
「我想,還是來探望你一下比較好,畢竟,你是為我擋下那一棍才受傷的。」
她怯怯地說道,一面觀察他的表情。
只是基于對保護者的關心嗎?
這是再合理不過的理由了,但是,他為何會有一點點的失落?
「我沒事。」他的眼眸瞬間暗了下來,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冷了些,但他自己卻沒有察覺。
「可是你身上這些繃帶……」她指著那些交纏的白色布條,看起來根本不像他口中說的「沒事」。
「等一下護士會來換藥,你可以親眼證實。」徐家聿別過頭,不想再多費心神猜測她的來意。「確定之後,你就立刻走吧。」
這些話在她心里造成了不小的沖擊,她還以為經過這些時間的相處,他們之間的關系已經有些許的改變,沒想到他依舊冷漠,還把她的關心當成了客套的關切。
但是她能怎麼辦?藏在心里的關心已經超線,如果泄露太多,是不是反而會讓兩人的距離拉得更遠?
病房里陷入一片沉寂,直到護士推著藥車進來。
「徐先生,換藥了。」
護士走過來,徑自動手為他拆解繃帶,看到一旁緊張盯著他們的張芳妤,忍不住開口問道︰「徐先生,你女朋友來看你啊?」
聞言,張芳妤小臉漲紅,手足無措。而徐家聿渾身一僵,臉上則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掩飾剛才不小心失控的怔愣。
「你誤會了。」
他淡淡撇清關系的態度,卻讓護士自以為了解,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
看這兩個人的神情,一個緊張擔心得要死,一個故作靜逞英雄,還說不是男女朋友?
「小姐。」護士出聲喊了還在臉紅的張芳妤。「你可以站過來一點,看得比較清楚。」
護士將繃帶全部解下,露出了他線條分明的背部,雖然徐家聿膚色較深,但仍看得出明顯的瘀痕,以及些許的傷口和皮下出血。
因為傷口的關系,他才會被繃帶捆成那樣。
但那瘀痕的顏色之深,不難想象當時他承受的敲擊力道有多大,而他居然可以撐了許久才入院治療。
看著張芳妤緊抿雙唇、擔心得快哭了的樣子,而徐家聿卻還故意看向別處,強自定,讓護士忍不住想惡作劇一番——
「撕——」感覺到背部突然傳來的痛楚,徐家聿一時沒忍住,立刻臉部扭曲,咬住牙根,卻還是控制不住從嘴角逸出的申吟。
「很痛嗎?」張芳妤來到他面前,看著他疼痛的表情,心中莫名不舍。「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不是——」還想再逞強的他,在對上那雙盈滿水霧的眼眸後,頓時像被扼住了喉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表情可以偽裝,但眼神卻無法作假。從她眼中,他讀到了發自內心的關懷與掛慮,再真摯不過。
包何況,她一向藏不住情緒,是真是假,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他的臉色不再那麼緊繃,眼中刻意的冷淡也逐漸退去。
但他還是不習慣與她長時間對視,因為那水亮的大眼里,有著他無法抗拒的無辜與溫柔的誘惑。
「我沒事,這是我應該做的,你不必內疚。」
雖然徐家聿最後還是別開眼,但語氣顯然柔和許多,這明顯的改變,讓張芳妤驀然心情開朗,泛紅的雙眼滲出些許笑意。
「他真的沒有很嚴重啦!」發覺兩人間的氣氛變好,護士連忙在一旁推波助瀾。「不過小姐,麻煩你勸他最好住院多觀察幾天,以免留下什麼後遺癥。」
張芳妤點點頭。「好,我會勸他的。」
既然護士都這麼保證了,她也就相信他的傷勢沒有大礙,可以放下高懸的心。
送走護士,張芳妤又回到他身旁。
「徐警官,可以請你……考慮一下醫院的建議嗎?」
他抬眼望向她,不知在想些什麼,筆直的目光看得她一顆心再度不听話地狂跳起來。此時她才發現,從一開始他就赤果著上身,當視線接觸到他結實的胸膛,她一張俏臉立刻紅成一片。
「除非你能保證,在我回到崗位前,你不會有額外的外出機會。」
「我保證!除了上下班,我不會到別的地方去。」
她急忙許下承諾的樣子,教他心中倏然竄過一絲欣悅。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重視他對她的要求。
再回想起方才她的種種反應,已經超越了對一般朋友的程度,況且他們只是毫無關系的保護者與被保護人,連朋友都算不上。
一股暖流淌進心底,滋潤著徐家聿掏空已久的心房。
「好,我接受醫院的安排。」他頓了下,最後還是決定開口。「現在,你該回去了。」
一樣是要她離開,但其中的語氣與情感卻已經有天差地別。
他對她,是不是也有一點點職責之外的關心?
無論如何,他已經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也接受了安心休養的建議,接下來,她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絕不讓他擔心失望。
如果可以,當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時,希望他們可以很自在地、像朋友一般地相處。
自從上次去探望過徐家聿後,張芳妤幾次想向楊警官探問徐家聿的近況,以及他何時會再回來上班,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一直到星期三下班的時候,她和楊警官一起搭電梯下樓,才鼓起勇氣想主動詢問。
但楊警官在她開口之前,先她一步說話。
「張小姐,有件事要通知你。」
「怎麼了?」
「徐警官明天就會回到工作崗位,繼續保護任務。」
乍听到關于他的消息,張芳妤先愣了一下,才問道︰「他完全沒事了嗎?怎麼不多休息幾天?」
嘴里這樣說著,但其實很想快點見到他。
楊警官笑了笑,說道︰「他沒事,只是外傷,沒傷到神經和骨頭。」
「可是……」雖然當初已經親耳听見護士的保證,加上楊警官和徐家聿本人都說沒事,但張芳妤還是有些擔心。「他那時候看起來很痛耶。」
「他大概很久沒有被打,一時受不了這種沖擊吧!」楊警官的語氣帶著一絲玩笑意味。「他可是我們局里的神槍手兼搏擊高手呢!」
「是嗎?」張芳妤稍稍放心,腦中忽然閃過一些事情,連忙又問︰「徐警官他跟人相處一直都這麼冷嗎?」
「他對每個人都差不多,即使是局里的同事也一樣。」楊警官頓了一下。「可是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啊?」
不是這樣?那是哪樣呢?
「一年多前,他還是毒品偵察科的分隊長,破了很多毒品走私和非法販賣的案子,個性也很開朗隨和,不管是上司或同事都很喜歡他。」
「開朗隨和?!」張芳妤根本就無法想象,那個冷漠不愛理人的徐警官,居然會有這樣完全不同的一面。「可是他現在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我只知道他發生了一些事,好像跟什麼綁架事件有關,之後他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把自己封閉起來,還申請調入內勤當文職。除此之外,他拚了命地練習槍法和搏擊,現在局里已經沒有人可以贏過他了。」
楊警官的話像觸動了什麼,張芳妤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片段而模糊的印象,可是她還來不及捉住,就已經消失無蹤了。
「難怪他一個人可以打那麼多人……」張芳妤吶吶地道︰「原來如此,我知道了,謝謝你,楊警官。」
「千萬別讓他知道我告訴你這些事,否則回警局他會盯死我,雖然他現在和我做一樣的工作,但官階可是比我大得多啊!」楊警官叮嚀著她,明天徐家聿就會回來換班了,對于這個學長,她可是相當敬畏。
「不會不會,我一定守口如瓶!」張芳妤做了個將嘴巴拉上拉煉的動作,逗得彼此都笑了出來。「我們去吃晚餐吧!」
「好呀!」楊警官年紀和她相仿,個性也相當活潑,兩人相處就像朋友一樣。
同為女生就是有這種好處,可以聊聊八卦、說說笑,壓力也不那麼大。
雖然徐家聿總是冷冷的不理人,可是幾天沒看到他,倒真有點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