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承受著他倚靠的重量,鐘欣怡止不住淚如泉涌。
好沉……好重……他的情緒,仿佛透過觸踫傳達了過來,濃得化不開,壓得她無法動彈。
她被拉進了他的情緒漩渦,情緒的海水將她滅頂,她腦中一片混亂,無法思考,更無法給予回應。
額頭抵在她背上,錢貫杰側了側身,將一邊臉頰貼上。他腦中無比空洞,只能借由與她的小小觸踫,感受自己依然存在。
周遭的空間相當安靜,臉頰隔著衣料,感受得到人體的微溫,呼吸及顫抖俏俏傳了過來,他仿佛听得見她淚水滑落。
「小呆。」他輕喚。
「嗯?」听到有著鼻音的回應,他又沒了聲音。
鐘欣怡還在阻止自己的淚水,平復情緒。
心跳,卜通,卜通……因為震撼及其他摻雜的種種情緒,她的心跳持續飆快。
他話中內容,如同一塊大石突然朝她砸了下來,她沒料到會那麼沉、那麼重……那麼的毫無保留。
他不是要讓人同情。而她,需要回應……
鐘欣怡深深吸了口氣。臉貼在她背後的錢貫杰,可以清楚听見她體內傳來的聲音,他靜靜等待。
「我無法回答你。」她輕輕道。「因為我不是你。」
一個人能單純,兩個人以上就會交織出復雜的網,尤其是血緣,這是道無解的難題,沒人能替他回答。
「如果是我……我會做讓自己快樂的事。」
「怎麼快樂?」他問。
「轉念。」她答。「轉個想法,一切就會不一樣。」
「我在听。」
「你外公愛你,你可以給予回應。你爸雖然傷害你,但你也能選擇要不要因為自己愛他,或是愛你的兄姐,給予他善意回應。」她建議。「只想好的部分。」
別將焦點集中在自己受傷,而是想成自己愛他,所以包容,轉個念,一切都會不一樣。
錢貫杰靜默,沒有回應。
「我們都一樣,被生下來,活下去,路上會遇到障礙,遇上了,不一定要破壞它,或是跨過去,繞個路說不定別有一番風景。」她的手悄悄移到背後,輕輕探索。錢貫杰看見了,遲疑幾秒,便將自己的手伸過去。
她抓住了他的掌心。
「你外公愛你。你爸為了不讓你的兄姐受苦,所以他需要你。你哥哥姐姐也是凡人,也有情緒,但他們不想發泄在你身上,所以才遠離你……你可以原諒他們的難處。」
錢貫杰驀然一陣鼻酸,他深深呼吸,忍住情緒。
「別人很復雜,但我可以選擇讓自己很單純。」她握緊了他的手心。「我可以選擇讓自己開心,可以簡單的去看待自己要處理的問題。」
「那麼……為什麼你喜歡我,又不要求和我在一起?」他沙啞地問出從文佩芸那听到的事情。
「我感覺到你有壓力。」她大方承認。「我喜歡你,所以想讓你開心。分手若能讓你自在,我想要成全你。選擇讓你開心,所以我也開心。」
淚水俏悄地滾落了,錢貫杰忍不住伸手,將她拉進懷中。
他還是將頭埋在她頸旁,不讓人有機會瞧見他臉上的表情。
靶受身後熨燙的體溫,鐘欣怡落空後的掌心再度覆上緊握在她身前的雙手,給予他無形的支持與力量。
他摟著她,摟得很緊、很緊……她可以感受到壓抑的力量下,所蘊含的激動與激性。
「小呆,我沒辦法感到開心……」他的聲音擋在她背後,模糊不清。
「沒人能強迫你開心。」她輕哄道。「也沒人能強迫你不開心。」
「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道高牆逐漸崩塌了,鐘欣怡看見,殘破的瓦礫堆中,逐漸出現他的臉孔、身影。
他在被拘禁的那端,無助的望著她,等待有人將他拉出這塊沒有雨水滋潤,看不見任何希望的蠻荒之境。
「你……願意嗎……」
聲音太微弱,鐘欣怡听了一會兒,才拼湊出完整句子。
「陪我一起……」
她的手在他手背上掐緊了。「在行為不違背我個人原則的情形下……」深吁口氣,她幽幽回應。「是的,我願意。」
***
最近這幾日,鐘印堯覺得有股說不上的怪異。
日子好像過得特別輕松?
罷從客戶那回到公司,明明已經快接近下班時間,精神還特別好的他,坐在自己位子上,轉動手腕,揉揉肩膀……臉上露出疑惑。難不成是他體力變好造成的錯覺?
他又仔細想想,最近公司里攔著他溝通的人似乎少了許多,內務要處理的一堆耗腦力的疑難雜癥也銳減不少,雖然這沒到月底的匯整時間,但負責跑業務,公司Case有沒有減少他最清楚,外務正常,所以是公司里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後決定離開辦公室,出去尋找答案。
沒多久,他就找到問題癥結。
「你怎麼還在?」依外頭證人的供詞,他來到某人的辦公室。
聞聲,坐在辦公桌後的錢貫杰眼楮上抬了五十五度角,瞟了來者一眼後,視線又移回桌上。
「上班時間,不在這我要在哪?」
這句話可不像他們執行長會說的話。但這男人本來就怪里怪氣,一下說東,下一秒又往西,鐘印堯倒也沒覺得特別奇怪。
進了辦公室,他看到好友手上正在翻的書,又挑高了眉。「你在看中醫的書?「
「嗯。」
「你不是不信?」
「沒有不信。」他慵懶道。「只是此較少接觸。」
鐘印堯有股沖動想探探好友的額頭,確認看看他是不是發燒或生病了。
「你吃錯藥?」
半掩上書,錢貫杰終于拾起頭正眼看他。
「舒妹瑤生理期時會不會有什麼特別癥狀?」他突然問。
「你有婦女病?」
「如果你有,我就會有。」亂猜一通。
「喔。」模模鼻子,鐘印堯決定跳過這爛問題。「沒有,她生理期只是會想吃巧克力。
「欣怡會臉色蒼白,睡個不停。」
「女性生理期短暫缺鐵很常見。」
「可以試著調養身體。」他揚揚爭上的書。
原來好友看中醫書是為了自己的妹妹。鐘印堯訝異極了。
「你真的和欣怡有認真在交往?!」還以為他們交往不到幾天就會分手了。
哇……算一算,兩個月有了吧?
瞟了他一眼,錢貫杰再度低下頭看書。「廢話。」他回答得理直氣壯。
沒理會他正在閱讀,鐘印堯自行倚在他辦公桌旁。
「欸,你最近很常待在公司。」這才是他此行的重點。
「不好?」
「很好。」他高興都來不及了。「這情況會持續多久?
「大概好一陣子。」
「你要不要考慮接手我的工作幾天?」好讓他帶老婆去度假。
「想休假就自己把時程排開。」他才懶得理他。
「有這個月十九號和二十二號要交的件。」這兩件不可能排開。「剛才說到巧克力,我才想到意大利的巧克力節下禮拜開始,小瑤喜歡巧克力,我可以帶她去玩。」
「你沒有事先計劃。」錢貫杰終于抬眼。
「這樣才叫驚喜呀。」鐘印堯一臉理所當然。「怎樣?大後天起,十天。」
錢貫杰把書放下了。「你知不知道你和你老婆一走,整間公司就沒人管了?」
阿堯和他老婆在公司里一個主外一個主內,真要這麼不人道,而且一次就休這麼多天?
「還有你呀。」他揚唇笑笑。拜托,他這執行長又不是真的不管事,只是少出現在公司而已。「別跟小瑤說,我會幫她把茶水間庫存補滿。」
鐘印堯也知道要好友接手他的工作已經很了不得了,再要他頂替自己老婆替公司一堆家伙買茶買水,他可能會直接餓死他們。
錢貫杰則搞不懂好友哪來那麼多花招討好老婆,若可以,他是很想敲開他的腦袋,看看是不是內建了什麼特殊系統,動不動就有新的Idea,難怪他能那麼快就追到舒妹瑤。
他突然覺得不爽。
苞小呆瓜交往的這段時間,自己不只像個神經病老是找碴,還在第五天就要求分手,復合的一個多禮拜來也沒什麼特別建樹。和阿堯相較之下,他不僅是個不稱職的男友,恐怕連普通朋友的態度都比他好很多。
不爽的感覺更濃了……
「我要閃了。」沒給回答,錢貫杰抓起書和手機、鑰匙,直接閃人,留下鐘印堯獨自一人在他的辦公室內。
看著人去樓空的現場,鐘印堯揚揚眉,接著唇角逐漸上勾。
嘿嘿,他可沒听見「反對」哦,看來自己今天回家可以偷偷準備行李了。
***
「小呆,我在你公司樓下。」
「什麼?」鐘欣怡手上還抓著滑鼠工作,在電話接通後不到兩秒,立即停下。「你剛好經過嗎?」
「來接你下班。」
「現在還不到五點半,我六點才下班耶。」她一陣莫名。
「我等你。」
等?半個多小時耶?
「有急事嗎?」她急忙放下手邊的工作。
「沒有,只是想來接你下班,」電話那端語氣自然,如此說道。「你慢慢忙,下班再打給我,我就在附近。」
通話已經切斷,鐘欣怡還怔愣地看著手機,不懂男友怎麼會突然想到要來接她下班?
他和她一樣是計劃派的,很少有突發舉動,還是因為他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心情特別好?
她沒思考太久,便決定暫時放下工作,請假早退。難得男友興起,陪陪他也好。
收到女友的決定時,錢貫杰相當訝異與欣喜。他載著她直奔擁有米其林三星主廚的高檔餐廳,接著又拉她殺到知名購物商場,硬是要她挑禮物帶回去。
因為是第一次見他如此安排,鐘欣怡沒拒絕,遂挑了條簡單的項鏈。
「我幫你戴。」回到車上時,錢貫杰主動要求為她戴上。
「嗯。」鐘欣怡撩起秀發,露出優美的頸部線條。
注視著她的曲線,他緩慢且慎重的將金屬勾環扣上。
「好了嗎?」
「嗯。」他應,在美麗的頸項上落下輕吻。
嘴唇的柔軟觸感,踫到皮膚,微微發癢,鐘欣怡發出咯咯笑聲。
「會癢。」
「嗯。」他又應。手臂往前圈住了她,由身後耳鬢廝磨。
鐘欣怡放松地任他環抱,在車里,形成兩人的小世界,沒有外界一切干擾。
「今天發生開心的事?」氣氛太美好,她聲音放得很輕。
「你大哥要休十天假,叫我代打上工算不算?」他嗓音同樣輕柔,卻刻意說笑。
「所以你是壓力太大才突然跑來找我?」她語帶笑意詢問。
「我只是想到沒給過你驚喜。」驚嚇或許有過。「新手上路,等級還很弱。」
鐘欣怡笑了。「不要學我大哥,我又不是瑤瑤。」
「她看起來很幸福。」
「因為是對的人。」她回眸,微笑。「只要是對的人,就會很幸福。」
兩人目光接上,錢貫杰的表情深沉,唇邊掛著幾不可見的淡雅微笑,表情全然放松。
安靜互視一會,他臉頰緩緩朝她靠近,她閉眼,四片唇瓣貼上。
被板過身,鐘欣怡柔軟地倒在他懷中,他將溫香軟玉圈在胸前,溫柔的,細細的品嘗。
指掌有一下沒一下的在她身後游移,他舌尖溜進她的領域,與她甜蜜嬉戲,溫柔擷取。
手貼住他的胸膛,她發出細細嚶嚀。
車內溫度攀升,明明是如此和緩的動作,卻能讓兩人吻得氣喘,幾乎要被對方燃燒。
捧著她酡紅的小臉,錢貫杰忍不住再度低下頭,一下又一下地輕啄。
他感受到腿間沉重的,但兩人才剛恢復交往,他不希望自己的舉動顯得太過急躁,忍著將壓下。
懊點到為止。
「我送你回家。」他不舍地放開她。
將她平安送到家後,在公寓外,又偷了個香,做為吻別,還恰巧被回家的文佩芸撞見。
兩人皆落落大方,見到文佩芸短暫驚愕的表情,相視一眼,微微一笑。
「不用驚喜了。」在他離開前,她提醒。「是你就好。」
「嗯。」他又吻了她一下,才依依不舍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