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接近,又是一個不必晨練的早上。
湯恆這天難得一路清醒地步入學校,進到教室。他掛好書包、坐下,便單手撐著下顎,動也不動,看起來像是在發呆放空。
在他呆坐快滿五分鐘時,鄔小蔓也進到教室里來了。
保持單手撐顎,視線卻往前與她對上的湯恆讓鄔小蔓心里訝異了下。
難得一早他沒在睡覺。
她一如往常地來到自己座位。
「早。」
「呃?喔,早。」突如其來的招呼聲讓她楞了下,但隨即反應過來是他打的。
「昨天比較早睡?」
「差不多。」
「喔。」
他們正在進行前所未有的對話。
鄔小蔓將自己的書包掛在桌旁,坐上自己的椅子。
「今天沒穿外套呀?」
黛眉微揚,她表情又出現幾分怪異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嗯。」
「干麼?」
「你今天很清醒。」而且,看起來很想講話。一定是因為他那兩個麻吉還沒到校,他找不到人聊,否則她想不出他一直找她瞎扯的理由。「數學考卷寫了嗎?」
「還沒。」
她瞬間翻了個白眼。自己明明昨天放學時才交代過。
「借個答案吧?」他又朝她攤開手,一副理所當然,活像她欠他的。
鄔小蔓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還是從書包里抽出張考卷給他。「快寫。」
「謝啦。」他還是那副放空的表情,手一揮,算是道了謝。
她感覺這家伙應該是還沒清醒,不過這才正常。給了考卷之後,她便沒再理會他,回頭忙自己的事。
樂無美到校了,她跑到鄔小蔓的座位旁,與她聊天。原本她們會盡量離這座位遠一點,不過自從鄔小蔓公布她和湯恆算和解了之後,便沒了顧忌。樂無美帶著她的新戰利品來與好友分享。
湯恆埋頭抄答案,听著前面兩人吱吱喳喳的,滿滿的食物內容,听得他都快反胃,幾乎都是甜食。他心想這兩個女的真是太夸張,都已經肉成那樣了,對吃還完全不節制。
「就我之前跟你提過,我那個嫁到法國的小阿姨,她昨天回去我外公外婆那,帶超∼多∼好吃的!我外公外婆不吃甜點,這些東西又不能放太久,我媽就帶了一堆回來,超幸福的啦!」樂無美從提袋里連拿了三盒包裝精美的甜點,有巧克力、馬卡龍,和形狀可愛迷你的一口派餅。
「哇!.」甜點外觀實在太漂亮,鄔小蔓發出壓抑的驚呼。
她們兩們活像做賊似的,將食物全擱在大腿上交流傳遞。湯恆忍不住分心抬眸往前覷,想看看什麼玩意兒能讓那個冷面女發出那種贊嘆。
除了精致的包裝紙盒,他還看到了兩雙都稱不上細的腿。
但那不是重點,他很快地就忽略掉腦中自行躍出的想法。眼前精致的食物讓他再次確認了,他真的沒辦法理解女生喜歡的甜點。每次收到那些五顏六色,外觀漂亮,吃進嘴里卻膩得要死的玩意兒,他都直接轉送給別人。
「那是什麼?」他一臉無趣,手上的筆朝鄔小蔓腿上那盒玩意指,表示疑問。
「蜜桃女乃油派。」突然冒出的問句讓兩個女生同時轉頭看他,食物的主人樂無美開心替他介紹,「這是千層派的餅皮,中間夾法式鮮女乃油,還有……」
他有听沒有懂,以他的理解,那玩意兒就是甜死人的餅干就對了。
「分我一塊?」雖然對甜食沒興趣,但他還是擋不住好奇。
「好呀!這要趕快吃,不然明後天可能就壞了。」樂無美樂于分享。派餅在鄔小蔓腿上,由她遞給他。
湯恆隨便拿了塊,一口將派餅扔進嘴里,嚼了嚼。口感酥酥脆脆的,味道沒有想象中的糟,雖然他還是覺得有點甜,但不是無法接受的味道。
「還不錯,那一盒大概多少錢?」
「我也不知道耶,」樂無美一臉苦惱。這是小阿姨直接從法國帶回來的,應該能算進口的手工甜點吧。「你那一口大概一百塊吧?」她估。
湯恆差點把嘴里那些一未吞咽下的派餅屑屑噴出來。
「你有病哦!這樣一百塊我寧願去吃牛肉面!」還可以加菜咧!
樂無美莫名其妙被他這麼一吼,一臉驚恐。鄔小蔓則不客氣地從他拿著筆亂指的那只手上拍了下去。
「又沒人叫你吃!」她瞪了他一眼。「寫你的考卷。」
她示意樂無美轉頭,決定不理會他。湯恆被她凶了,詫異地望向自己剛被拍疼的手背。
「喂!」他直覺反應拿筆尾戳她。
鄧小蔓轉頭,皺眉看他。
「生氣了?」
「對你?」
「不然咧?」
「你憑什麼呀?」她語調多了份莫名與不解。
她剛才只是很直接地表達對他當下舉動的不滿,離生氣還差個十萬八千里。
發現她的態度不假,他在這一刻,終于真正地、完完全全地、被徹底打敗了!
湯恆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搖,好像想指向她又不敢指。「嗯……沒事!」最後手握成拳,壓在了考卷上。
眼前情況,證實了她昨天的話不是胡謅,就算某個沒禮貌的小孩,會讓她涌起瞬間的情緒反應,但也不至于幼稚到和小表生悶氣。她會離開或轉過頭,然後忘掉他。
而他就是那個死小表。
靠!
「阿恆,你考卷還沒寫完哦?」倪安斌到教室了,晃到他這哈啦。
「寫完的滾啦!」一股無以名狀的悶氣在心中翻騰,又有人主動來撞槍口,他哀怨地白了好友一眼,悶頭回去寫考卷。
而他身前那家伙,早在給了他莫名的一眼後,就轉過頭去。他都還沒回應她的反問,她就已當他不存在了。
「你們會覺得我很幼稚嗎?」
倪安斌和祝柏曄聞言,兩人都朝湯恆投去困惑的目光。
「你吃錯藥?」
「嘖,每次和鄔小蔓講話,她就是會給我那種我很幼稚的感覺。」
體育課,老師點完名後就任學生在籃球場敖近活動,他們三人天天都和籃球相處,體育課反而只是輕松玩玩練習,暫時沒加入同學間的賽事。
倪安斌饒富興味地揚揚眉。「就叫你留口德,不听?」
「我又沒怎樣?」他立即捍衛自身清白。
「不爽就不要跟她講話。」祝柏曄給的建議簡單又干脆。
「小三,阿恆沒有不爽,他爽得咧。」小三是祝柏睡在籃球隊里的綽號。
「屁!」
「不承認?不然我去告訴學藝你以前用過哪些‘形容詞’形容她?」
「你敢的話就試試看。」他一邊眉毛壓低,威脅的態度相當明顯。
「你哪天得罪我,我就去試。」倪安斌皮癢地笑,對方給了他一個白眼。
「呿。」湯恆嘖了聲,看似不以為意。「麥擱亂啦,我現在坐她後面,坐得好好的,我可不想回到之前那樣。」
「就說你們可以處得不錯。」倪安斌不忘證實自己當初有先見之明。
「隨便啦,回答我的問題!」
「你幼稚?」祝柏曄盯了他一會兒,眉毛挑了挑,似乎在思考。「還好。」
還好這兩個字並不能給湯恆安慰。「什麼叫還好?」靠,他超在意的!
「不會呀,你現在還當隊長耶。」倪安斌說。「我們全隊就靠你了,你幼稚還得了。」
期中考後,籃球隊的隊長棒子正式交到了阿恆手中,他已經上任一段時間了,同時要應付學長、學弟,整合球隊,與隊外人事打交道,處理一堆大小聲音,他到目前表現依舊可圈可點,學長們都很看好他。
身為友人,他們也深知阿恆有種領袖魅力。小三不愛與人交際,他則是笑臉常掛臉上,一切都好商量,他們都沒有那種一眼就能讓人涌起強烈追隨念頭的魅力。
相較之下,阿恆直接、率性,他從小到大就被關注慣了,習慣眾人目光,也不會因此受影響或改變自己的想法,反倒是與他接觸的人很容易受到他的影響,他的態度太理所當然,和他持相反意見都會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是否才是不對的那方。他像天生的發光體,容易吸引人朝他靠近。
只能說男生和女生大不同吧,至少阿恆在男同學圈中,是個不折不扣的中心人物,他的籃球隊長職位也不是因為他帥而得來的。
顯然他們與鄔小蔓看到的是不同一面。
他們邊練習邊聊天,途中,一顆球突然飛過來。
面向球的祝柏曄將球攔下,丟給了離失事者較近的湯恆。湯恆轉身,就瞧見他們稍早話題中的同學朝他跑來。
「謝謝。」鄔小蔓伸手跟他討球。
「撿球大隊的呀?」湯恆將球交到她手上。
「球掉了你都不用撿?」她抬眸,一臉他有問題的表情。
「我是問你會不會打?連球都接不好。」他扯扯唇,跩個二五八萬地睥睨。
「跟你比當然還差很遠呀。」她理所當然地回。
「廢話。」
鄔小蔓轉身要走,聞言眼神慢動作地瞟過,最後才收回對方已看不見的眼尾,小跑步離去。
湯恆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一會兒,轉回頭,就見兩個好友四目齊齊地對準自己。
「做啥?」
祝柏曄嘆息。
倪安斌朝他走過來,手搭上他的肩,輕拍了兩下。「阿恆,我錯了。」
「干什麼你們?」
「我剛才才發現或許你的感覺是對的。」身為堂堂籃球校隊隊長竟然對一個女同學做這種無聊的舉動與發言。
「關于你幼不幼稚的問題,你要不要去問問學藝?說不定她會給你很清楚的答案。」
當然湯恆不用直接去問本人,從鄔小蔓對待他的舉止中,就己能得到答案。
坐在她身後幾個月了,天天盯著她的背,有意識地觀察她與人互動,不敢說熟透,但他絕對將她的個性模了個七八分。這女的絕對是他見過最另類的家伙。
不說在一群青春活潑的女高中生里,她只有樂無美那個朋友,還常當獨行俠,像個怪咖。最厲害的是,她不過當了兩任學藝,就能讓班上所有人,包括老師全都喊她「學藝」。
他曾經好奇地抓了個男同學詢問,對方還真的答不出她的名字。明明那麼盡力盡責,卻還能把自己搞得那麼渺小透明,這點他怎麼看都覺得很強。
當慣了風雲人物,他知道很多同學和學長姊學弟妹,在面對他們時的態度都會明顯不同,大多是熱絡。說是真的想認識他們也好,說攀交情、巴結也罷,即使他們真的明顯擺了拒絕的態度出來,不少人還是會鍥而不舍的繼續纏上來閑扯哈啦。
但鄔小蔓這家伙即便和他關系好轉了,還是一如往常地貫徹她最初的態度,對他既沒有特別疏離,也沒親近熱絡。那種感覺其實很舒服,他喜歡這種自己不過和普通人一樣平凡、自在的感受。
但同時,她那冷靜內斂的態度總會讓他感覺自己像個死小表……于是他的舉動非常配合心里想法,總想激出她一些反應,並暗自竊喜。他知道自己這樣很像小朋友,但又如何?反正他就是幼稚。他最後已經有點自暴自棄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