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姐並不是老爺跟夫人的親生女兒。怎麼會呢?小喜好震驚。
曾有人好奇地問過她娘,為何老爺跟夫人不多生幾個孩子,就只有小姐一個孩子多孤單。娘回答說︰「夫人所有的心力都放在照料小姐身上,沒有多余的心力再照顧其他的孩子,所以才會長久以來都沒有為小姐添個弟弟或妹妹。」
夫人跟老爺怎麼待小姐的她最清楚了,如果不是小姐自己親口說出不是夫人親生的這件事,打死她都不會相信這是真的。
「那麼,小姐來京城是為了尋親嘍?」
兩年前娘告知她,她並非她親生女兒時,她的反應就跟小喜一樣——怎麼可能?總覺得一定是娘在跟她開玩笑,沒想到娘很認真地對她說︰「是不是親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姓鐵,是我跟你爹的女兒。我本來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你,但總覺得有件事擱在心里,前些日子找了人去打听了你的身世,已經有了眉目,你想見見你的親人嗎?」
她尚未從不是娘親生的這個事實中回覆過來,根本無心去管她的親人究竟是誰、住在何處、為了什麼原因舍棄她?也許心里真正的想法是︰既然他們不要她,見了面又有何用?永遠都不要相見也無所謂。
況且如果真的去見對方,總覺得對養育她的爹娘有愧于心,她不願為了空有血緣卻舍棄她的親人,背棄對她有恩的爹娘。
每當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這件事時,總是不經意地又想起,心里一直猶豫了許多次,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經知道了,怎麼可能不去在意?
娘應該是看出了她的掙扎和猶豫,于是對她說︰「不論當初他們是為了什麼原因而送走你,就算不為了他們,而是為了你自己,去見他們一面吧,不一定要相認,但至少不要讓自己有遺憾。」
娘的話她听進去了,考慮了許久之後,才決定上京城一趟。不論結果如何,都不影響她是爹娘的孩子這件事,就像娘說的,她姓鐵,是鐵家的孩子。
「這件事暫且不要對任何人提起。」
「小姐,不打算跟蘇少爺一家相認嗎?」
見到蘇少爺的那一日她真的被嚇得不輕,她沒想到世上竟有長得如此相像的人。未得知小姐身世之前,她還一直傻傻地誤以為世上的人何其多,偶然遇到一兩個相像的人應該不是什麼太奇怪的事,還要自己不要太少見多怪,以免被笑話,沒想到小姐與蘇少爺竟然是雙生子!
難怪見到蘇少爺的那日,回到客棧後,小姐一直叮囑她絕對不能將她與蘇公子長得相像的事說出來,不過就算她說了也沒有人會相信吧?小姐臉上的胎記很容易讓人忽視她原本的樣貌,任誰也看不出她與蘇公子簡直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現在與蘇家人都見到面了,不知小姐現在心里有什麼打算?
要不要與他們相認?鐵福英心里仍未有定論。一開始她是抱持著不相認的打算,只想偷偷看看他們就好,了解他們是怎樣的為人、為了什麼原因竟拋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這些日子與璽善及蘇夫人的相處讓她明白,當初決定送走她並非出于自願而是逼不得已;知道了原因後,她心里比較好受了一些,但仍認為自己是鐵家的孩子,絕不可能改為蘇姓,因此沒有非得相認的必要;再加上蘇夫人心里的悲痛似乎已慢慢平復,這樣很好,一切都應該回歸該有的位置。
只是她舍不下璽善,他是她的弟弟,同胎而生的弟弟。尚未見面之前,她心里並沒有任何特殊情感存在,畢竟雖是血親,但其實跟陌生人沒有兩樣,只是沒想到見到璽善的那一日她心里莫名地激動到難以自持,若不是身處大街上,她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
「小喜認為我該告訴璽善自己的身分嗎?」
不論蘇家是否想接納她這個女兒,依她的立場,重回蘇家已是不可能的事了。但是該讓璽善知道她是誰嗎?該讓蘇夫人知道嗎?她一心只想找回自己的女兒。見到她因思念女兒而縫制的一箱又一箱衣物,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然而就算她知道自己是她的女兒,她也無法回到她身邊;她的父母、她的家都在珠崖,與其見了卻仍然得分開,是不是不知道對她來說也許比較好呢?
如果她是小姐,一定也會跟她一樣很難下定決心。
「小姐此趟出門時,老爺跟夫人是否有跟你談及相認的事?」
此事應該以老爺跟夫人的想法為優先考慮,畢竟養育之恩大如天,他們才是小姐真正的爹娘。
「爹什麼都沒說,只交代我在外要小心身體。而娘說了,凡事隨心而為,心里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血緣不是說斷就能斷得了,而她是娘的女兒這個事實也不會因為認了親就被抹滅掉。」
這麼听來,夫人並不反對小姐與蘇家人相認,一切就看小姐自己怎麼決定了。
「衛公子好像已經察覺到小姐不是男子的事實,他對小姐的事頗關心的樣子,昨日在蘇府時還問了我許多有關小姐的事。」
他應該是知情的吧,所以才會在她受傷的隔夜刻意避開與她同室。但一想起她初受傷的那一夜他為了照顧因傷而發高燒的自己,為了不讓體內惡寒侵襲她讓傷勢更形惡化,他抱著她與她同寢而眠,回想起那一幕,鐵福英不禁又紅了耳根。
小喜看著她家小姐發紅的耳根。小姐在想些什麼?竟然想到耳根都紅了?是在想衛公子嗎?
「小姐跟衛公子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許久沒被敲頭的小喜又被敲了一記。
吧嘛又敲她頭!難道小姐是因為被猜中心事所以心虛嗎?一定是這樣。
「胡扯什麼。」鐵福英站起身走向房門口,不打算回答小喜的疑問。
門一開,鐵福英嚇了一跳,一張滿是胡髯的臉出現在門口,一臉的煩惱,似乎正在猶豫該不該敲他們的房門。一見到他,張口欲言,又說不出一句話來。
「冉兄是否有事?」
「是有些事。」
懊不該問鐵公子?頭兒最近好像有些反常。除了鐵公子外,他一時也想不起來能找誰討論這件事。鐵公子這些日子好像跟頭兒走得滿近的,兩人交情應該不差,還是說出來好了,听听鐵公子有什麼想法。想拉著鐵福英到一旁說話,卻被小喜給阻止了。
「有話就說啊,干嘛動手動腳的。」粗手粗腳的,要是拉痛了小姐怎麼辦!
「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跟鐵公子商量,沒空跟你吵架。」揮揮手像趕蒼蠅般把小喜趕至一旁去。
他還能有多重要的事?算了,看在他救過小姐的份上,今日就不跟他計較了。
敝哉!小矮子今天怎麼這麼听話,叫他走他還真的乖乖地閃到一邊去?抬頭看看天象,沒有異常;再看看四周,也沒事,難道是他自己不正常了嗎?
「冉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見他拉自己到一旁,卻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看了看天色,又看看了周遭,不明白他究竟想跟自己說些什麼。
被小喜異于平常的舉動給分散了心神,差點忘了這件事。看了一下四周,確定都沒人,才小聲問道︰「鐵公子覺不覺得我家頭兒最近有些奇怪?」
他是指哪件事?該不會連他也察覺到什麼了吧?
「此話怎麼說?」
冉德申有些支支吾吾,不知該不該將頭兒最近老是上玉春樓的事對她說。
雖然說有哪一個男人不愛美色,但是他跟著頭兒那麼多年,從未見他上過青樓,就連應酬的花酒也很少喝,最近不曉得為何轉了性子,該不會是被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給迷上了吧?
「冉兄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見他好像有些難以啟齒,不知究竟是為了什麼事,為何不找衛公子商量,反而找上她呢?
「頭兒最近常上玉春樓,我怕他因此耽誤了追捕夜梟的事。前幾日他進宮接到了御令,聖上下令此次務必將夜梟逮捕歸案,否則將責罰相關人等。最近幾日連縣府中的捕快也全出動捉拿夜梟,但頭兒反倒沒什麼動靜,讓我很擔心。我在猜想頭兒該不會是喜歡上玉春樓的花魁關燕燕了吧?」
他去了玉春樓?上回他們被拉入玉春樓時,雖然他沒有表現出抗拒,但也沒有讓玉春樓的鶯鶯燕燕近他的身,她還以為他與一般的男子有所不同。是因為她在場,所以才隱住男人愛色的本性嗎?
鐵公子怎麼不說話?是覺得男子上青樓沒什麼好大驚小敝的嗎?難道是他自己想太多了嗎?但是頭兒不是一般愛色的男子,怎麼想都覺得不像平常的他。
「這件事冉兄恐怕是問錯人了,此事我無法置評。或許衛兄心里另有其它打算也說不定。」應該是這樣吧,她在心里這麼告訴自己。
是嗎?頭兒該不會是打算幫關燕燕贖身吧?是這種打算嗎?就算真的是這樣,也該先逮捕夜梟後再來想這些事吧?真是苦惱!他是不是應該勸勸頭兒,要是此次又被夜梟逃了,聖上降罪下來,該如何是好?
「我實在是有些口拙,大道理不太會說,鐵公子可以幫我勸勸頭兒嗎?」
怎麼勸?她既不是他的親人,或許在他心里連朋友都談不上,她有什麼立場勸他?若他真的喜歡關燕燕……不自覺撫了下胸口,有些悶。
「冉兄實在是太看得起我了,若由你來勸說或許衛兄還會听听,我與他只是偶然住在同間客棧的房客而已,哪有什麼資格管衛兄的私事。」
是啊,他們只不過是萍水相逢罷了,等她回到珠崖,就不可能再見面了。
但是他覺得頭兒跟鐵公子應該不只是同住一間客棧這麼普通的交情而已,不然頭兒怎會一听到鐵公子被人挾持,連喘口氣都沒有就趕去救人?而且頭兒見到鐵公子受傷時臉上盡是擔憂神色,就算頭兒再怎麼富正義感,也不可能對沒有交情的人如此在乎。就是沖著這點,他才會想透過鐵公子去勸勸頭兒,難道他猜錯了嗎?
「我還以為鐵公子與頭兒這段日子培養了不錯的情誼,看來好像是我誤會了。勸頭兒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的,真是抱歉跟你提了這些不相干的事。」
「你客氣了。若是無事,我先回房了。」
回到房里,有些出神的望著鏡子里的自己,手撫著臉上的胎記不發一語。
小姐是怎麼了?她跟大胡子都談了些什麼?為何一回房就看著鏡子發呆?有什麼心事嗎?
「小姐,你在想些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鐵福英撫著胎記的手一頓。她在胡想些什麼?竟覺得自己臉上的胎記看起來有些丑陋,是因為他嗎?心情有些煩亂。
「我出去走走。」
小姐好像怪怪的!大胡子到底跟小姐說了些什麼?好像讓她有些心煩?該不會說了什麼奇怪的話吧?不猜了,直接去問他。
「衛公子,我敬你一杯。」
必燕燕艷光照人的臉上盡是嬌羞,柔媚勾人的眼神不時看著眼前這個俊酷的男子。
他跟一般上玉春樓的男子有些不同,眼神不帶欲念痴迷,言行舉止也沒有孟浪到令人想閃避的急色。他來過玉春樓好幾回了,每回總是指名要見她。听嬤嬤說他是有名的神捕衛子商,為什麼他想見她?見了她之後為何總是與她閑聊後就離去?他不喜歡她嗎?若是不喜歡,為何總是來見她?沒有男人不喜歡她的,他應該也不例外。
「衛公子真是海量,燕燕從未見你喝醉過。」又將他面前已空的杯子倒滿。
「讓燕燕為公子舞一曲助興吧。」
輕盈的起身帶著一陣香氣行經衛子商身旁,她口中哼唱著曲調,配合著曲調舞動著迷人的身段。只見她身軟如柳,舞姿如飛雪輕巧曼妙,舉手投足間散發著一種野艷又清純的氣息,似引誘又含羞,目光不離衛子商。
衛子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神色沒有因眼前的艷色而有所不同。
一曲舞畢,關燕燕香汗微冒,用著手絹擦了擦額上的細汗,巧笑倩兮地回坐到衛子商身旁。
「關姑娘如此多才多藝,為何要委屈自己待在玉春樓?」
必燕燕聞言,臉上的笑意微斂。「衛公子應該也听說了燕燕的身世,就如坊間傳言,燕燕因不忍見養父母被債主逼債所苦,為了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才會賣身至玉春樓。」
坊間確實有此傳言,卻不曾听聞關燕燕來自何處。
「關姑娘家居何地?想必你一定非常思念你的養父母,若他日衛某路經,也許能代為轉達關姑娘的思親之情。」
必燕燕眼起淚霧,語帶哽咽︰「前些日子家鄉傳來噩耗,燕燕的養母因為過于思念燕燕生了場大病,竟就這麼離世了;而養父也因養母的離世傷痛不已,從此一病不起,也跟著撒手人寰。」
說完後有些承受不住失親的痛楚,哭倒在衛子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