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坐定沒多久,沒想到關燕燕竟走向他們所在的位置,鐵福英用扇子半遮著臉,但好像還是被認出來了。
「這位公子很面熟。」關燕燕嬌聲細語地問道。
鐵福英輕咳了一聲,差點被吃下口的白粥給噎著。「姑娘應該是認錯人了。」低頭假裝專心用膳。
「是我認錯人了嗎?」關燕燕有些疑惑。
「少爺,前幾日咱們在大街上曾與這位姑娘照過面,你忘了嗎?」
那天不是擠了一堆人在布坊門口,這位姑娘還不小心扭了腳,險些跌倒,少爺都沒有印象了嗎?沒想到少爺連記憶力也變差了,怎麼辦?待會回客棧之前再去補求一下佛祖這件事好了。
鐵福英假裝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來如此。」真是多虧了小喜,找了一個台階讓他下,不然他去過玉春樓的事恐怕就要瞞不住了。
是在大街上見過嗎?她還以為是在玉春樓見過,應該是自己記錯了吧。
「這位姑娘是?」薛蓉襄見他們似乎認識彼此,以為是鐵福英的朋友。
這叫他怎麼回答?「我……我也不清楚,只是曾有過一面之緣,我與這位姑娘並不相熟。」
翠兒在自家夫人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應該是在告知夫人關燕燕的身分。
鐵福英本以為夫人听了應該會有些不悅,沒想到她非但沒有感到不高興,反而還為了關燕燕可憐的身世感到同情,惋惜她如此多才多藝、才華洋溢的女子卻為了清償家中債務不得不賣身玉春樓。
「夫人不需為燕燕感到難過,這一切都是命。」
必燕燕不自憐自哀,完全接受上天給予的安排,如入淤泥卻有著清蓮般的神態就連女人見了也不禁憐惜了起來。
「雖然姑娘看得如此透澈,但還是令人感到相當不舍。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你盡避開口,只要是我能力所及,必定盡綿薄之力。」只要見到身世可憐的女孩,薛蓉襄心里就會不自覺因同理心而產生一種憐憫的情感。
必燕燕因她的話感動到淚眼婆娑。「燕燕在此謝過夫人對我的憐愛,夫人莫為我擔憂,燕燕自有打算,不會一直長留玉春樓的。」
鐵福英見她們兩人淚眼相看,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只能無語,默默坐在一旁用膳。
用完膳後,關燕燕先行離去,鐵福英又與薛蓉襄相談了一會才起身告別,才踏出廟門,即有一名乞兒拿了一封信給他。
「是一名男子要我交給公子的。」乞兒指著一個遠去的背影這麼告訴他。
又是信?鐵福英望著那道走遠的背影,只跟小喜交代了聲︰「你先回客棧。」連信都來不及看便先追了上去。
才追了幾步,就听見他身後傳來另一人追趕的聲音,本以為是小喜沒听話跟著追上來,一回頭,沒想到竟是戴著斗笠隱住臉的衛子商。他跟蹤他嗎?鐵福英不覺稍停了腳步。
追經他身旁的衛子商只說了聲︰「快追,有事待會再說。」不稍作停留,繼續追上距離愈拉愈遠的背影。
鐵福英經他提醒,回過神,兩人施展輕功,一前一後漸漸追上了前方的那名男子。
衛子商繞至男子前方擋住他的去路。「請留步。」
那名看起來非常普通的男子被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包夾,有些受到驚嚇,莫名其妙地問道︰「請問兩位有何事?」
鐵福英拿出信問道︰「這封信是你請乞兒轉交給我的吧?」
沒想到男子完全不否認,馬上就點頭承認確實是他請乞兒轉交的。
「其實我也是受人之托,代為轉交而已。」
罷剛他從寺里上香出來想打道回府,誰知才走沒幾步就被人拉至暗處,他嚇壞了,以為遇上搶匪,還向對方求饒,沒想到對方從身上掏出了一小袋銀兩跟這封信遞給他,要他將信轉交給一名從寺里出來、身穿白衣、臉上有胎記的公子。他掂了掂那袋銀子,感覺還滿重的,沒想到竟有天外飛來的好運,只要代轉封信就能得到一袋銀兩何樂而不為呢?于是就答應了對方的要求。
在寺外等待之時,心中突然想起交代他轉交信的人一副神秘不想讓人認出的模樣,不禁想這封信的內容究竟寫了些什麼?為何那人不親自送交對方手上,反而請人代為轉交?會不會惹來什麼麻煩?正猶豫著要不要干脆不轉交信直接拿錢走人,但想想那個人看起來似乎不是好惹的人物,若是拿了人錢財,卻沒有幫人做到交代之事,會不會引來殺身之禍?想想不妥,突然看到一旁正在乞討的乞兒,心生一計,給了乞兒一些碎銀,要他將信轉交給眼前這位公子。
前因後果就是如此。
「托你轉信之人,長得何等模樣?」衛子商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那個人隱在暗處又蒙著臉,刻意離了一段距離,壓低了聲音說話,根本無從辨識他的模樣。」
「信里寫了些什麼?」衛子商問鐵福英。
鐵福英這才想起自己根本還沒看信,一拆開信,只見信上寫了幾個潦草的字,似是故意要讓人辨識不出書寫者的原筆跡。
哪里來就哪里去,物歸原位。信上這麼寫著。與第一封信一樣令人難解,不知對方究竟意欲為何?
「我可以走了嗎?」代轉信的男子問道。
還在思考信上句意的兩人並沒有再強留他,他見狀,快步地離開,不想給自己惹禍上身。
「你來京城後有與人結怨嗎?」衛子商看著信上的句意,似乎是在說鐵福英取走了對方什麼東西,對方要他物歸原位的意思。
鐵福英搖搖頭。就是沒有,他才想不通啊。難道……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一直注意他神態的衛子商察覺到了他眼神的變化。「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鐵福英沒有對他說明,收起信,反而問他︰「你是在跟蹤我嗎?」
衛子商聞言,沒有否認。「信可以給我嗎?」
鐵福英這才想起,第一封信似乎也被他拿走了,至今尚未歸還。他留這些信做什麼?算了,他想要就給他,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于是將信遞給他。
接過信的衛子商又仔細看了一下字跡,才將信收起來。
「最近這幾日,夜里最好不要隨意出門。」他覺得似乎有什麼事將要發生。
他怎會知道他夜里常出門?難道他一直都在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鐵福英心中微訝,不動聲色地問︰「京城的夜挺平靜的,應該不需要太擔心吧?」
衛子商莫測高深地看著他。「無事自然就平靜,但什麼時候會出什麼事誰又能預料得準呢?你說是吧?」
這個他怎麼會知道呢?「衛兄似乎太過憂煩了,既然很多事都料不得準,又何必多想呢?不如及時行樂快意一些。」
「若鐵公子是去及時行樂,衛某倒也不勸阻你。」似乎話中有話。
他又用要笑不笑的眼神看自己了!鐵福英自然明白他所謂的及時行樂指的是什麼事。
「如果我當真要去『及時行樂』,一定不會忘了邀衛兄,誰叫我們是行樂伙伴呢?你說是吧?」伶牙利齒地回應他。
衛子商笑了,不像平時只是微撇了嘴角,他發出了爽朗的笑聲。
這倒稀奇了,他說了什麼笑話讓他笑成這樣?還是他認同自己的說法?不過,話說回來,他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平日不苟言笑的臉部線條柔和了許多,不再那麼令人難以親近。
「我臉上長了什麼嗎?」嘴上的笑意仍未褪去。
看著他的笑臉有些發呆的鐵福英因他的問話回過了神,臉上竟有些微紅,回避他的眼神,打開手上的扇子扇涼。
「沒什麼,天氣太熱了,應該是有些中暑吧。」
見他似乎真的有些熱過了頭,猛搖著扇子,臉還發紅,衛子商拿下了頭上的斗笠戴在他頭上。
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讓鐵福英又微怔了下,有些發傻地跟著他往回程的路走去。
「你為何跟蹤我?」先是夜里故意在客棧外等他,今日又跟蹤他,究竟是為了什麼?他是在懷疑些什麼嗎?眼神看向他已回復到面無表情的臉。
「如果我真有心要跟蹤你就不可能現身,是你多想了。」
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但他覺得並不是這樣,最近只要他所到之處,幾乎都會踫見他,不可能每回都是巧合吧?真是令人費疑猜。
算了,不想了,既然他不肯明說,自己胡猜瞎想又有何用。
「假若你心里有什麼難以決定、不知該如何處置的事,或許可以說出來,說不定我能給予一些建言。」有意無意地試探著。
鐵福英眼神閃了閃,學他莫測高深地回道︰「衛兄認為我心里會有什麼事呢?我近來無憂,哪來什麼需要煩心的事。」
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對他說的話不完全認同。
「無事就好。」
表面無事的兩人,一路上有問有答地閑聊著,但心中卻各有所思。待解的疑問實在太多了,看來待在京城的日子應該不會太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