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盟主的莊里,迎進了一個燙手的客人。
這蒙著臉面的青年,一身醒目的異族服飾,天光之下是極其刺眼的烈紅,但一到日落,就化成了鬼魅般的沉黑,偏偏走起路來又悄無聲息的,硬是把厲盟主的莊園住成了個鬼屋——所幸青年不常走出他的院落,總是關在屋子里看書、彈琴、畫畫兒。
青年有一雙漂亮的眼楮;但看到他的人,大多不會注意到他的眼楮長得很好看,而會先被他血腥氣息深重的威勢嚇得大氣不敢喘上一口。
敝的是,姑娘們倒是很少被這麼威嚇住的,例如那個蒙他施恩,救回一條小命的盟主掌上明珠厲姑娘;也不見兩人有什麼接觸,但在青年住進莊園里特別為他格出的一間院落之後,厲姑娘便時不時地出現拜訪,每次都臉兒紅紅地走進去,又臉兒紅紅地走出來。
厲盟主很苦惱,他雖然很感謝青年救了他女兒,但這麼一個高深莫測的人,並不是他有膽子結為親家的對象。
最重要的是,這個挾恩情入住莊園的青年,是長安城三千閣十二金釵的常客,他每三日就出現在梅晴予的廂房里一次,每次都待足了一整天,做了什麼沒人知道,但這勢子一看便知道他是迷上了那姐兒。
這麼一個沉迷青樓的男子,厲盟主怎麼可能把女兒交付給他呢?
把這個憂慮跟女兒促膝長談之後,身為好爹爹的厲盟主居然被女兒瞪了一眼。
「爹爹嫌棄巫公子嗎?女兒一條小命是爹去求來的,但也是他飄洋過海來救的呢!人家說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許不是?」
「但、但是他這樣流連青樓妓坊……」
「巫公子喜歡的姑娘在里頭嘛!他當然要常來常往啊!」
「可、可是你不是老往他院子里跑……」
「巫公子一個人待在房里不出來,很寂寞啊!女兒去陪陪他,和他說說話嘛!」
「哎唷,爹你很不開竅耶!就跟你說巫公子心里有人了,你還把女兒硬塞給人家做什麼?」
「女兒你……你明明前頭還說要以身相許……」
厲盟主擔心得幾乎要哭了,厲姑娘嘆了口氣,給老爹拍拍背,把氣撫順了。
「爹啊,你想嘛!我們支持巫公子追得美人歸,是不是就給了巫公子一個恩啊?既然有了恩情,那以後要是莊里有難了,巫公子是不是也要出來幫個手啊?那這份回收利益這麼大的恩情,要不要做足了推給人家啊?」
「呃……要。」
「對嘛!女兒是為了阿爹著想的啊!阿爹就支持巫公子往三千閣跑,等他追到了美人,再幫他辦個盛大的婚禮,如此一來對巫公子的恩情不就到手了?」
「啊,听起來好像是……」
「阿爹真聰明。不愧是女兒最崇拜的爹。」
在厲盟主懷里撒嬌的厲家女兒給阿爹灌了迷湯,趁阿爹繞進她復雜的歪理,陷入迷惑之後,愉快地走了。
巫邢天傳書回巫凰教,信里言明了他要在長安待著。
三言兩語將教里事務安排分配穩當之後,他就此待下了。
按照著梅晴予淡然平靜地表明自己是三千閣里十二金釵之一的身分,他重新以一個初客的立場,開始培養和她的情誼。
每隔三天一見,而每次見面,他就和她閑聊,和她評點字畫,討論書冊,和她研習琴技棋譜。
巫凰教里若有事無法解決,派了來者,或者傳了書信,若正逢他在梅晴予的廂房里,他也不屏退她,就當著她的面前處理、議事;他藉由這個動作向來送信、來求決策的教內人士展現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並且讓他們牢記,她的安危必須列為首位。
于是,巫凰教上下都曉得,舉足輕重的祭司大人在長安有一位心愛的女子。
而三千閣內,也因為巫邢天張揚的存在,來客們都曉得了厲盟主的莊園里有位重要客人在追求梅晴予,而挽拒無數贖身請求的梅晴予對這青年仿佛也芳心默許,與之互動頻頻,說不定很快就要送上花轎嫁人去了。
這許多傳言,梅晴予听了,只是低聲笑笑;若問那蒙面的青年,那人只拿了那雙冷冰冰的凌厲眼楮刀割似地望來而已,駭得旁人不敢再多嘴。
于是,這麼一對交往進度神秘的戀人,究竟什麼時候能夠底定終生,就成了眾人下賭的一件事兒。
在門外偷听著一伙人兒閑來無事聊八卦的戀人,互相望了對方一眼,笑著牽著手,步調優閑地晃回自己的廂房里,不給他們揭開賭盤了。
歷經這諸多折磨,終于走到了一塊兒,這樣私密的故事,當然要關起門來細細地品嘗。
日後,還要等著白頭偕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