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閣主……」她嗚咽起來。
「嗯。」
「芭蕉葉子,閣主和那位琉月主回了西境去,我們還能去找她嗎?我以前听說閣主和宮里的那位有些關系……那位,會不會去西境找閣主呢?」
「不知道。」
「閣主是不是一直就想傳位了?她就這樣把簪子遞過來,太突然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嗯。」
「那個琉月家主,是不是早就知道閣主想走了,才把我們擄走,好給閣主找個離開的借口?我以後是不是都見不到閣主了?」
「不知道。」
春亦尋把臉埋在他懷里,哭了一陣,把眼淚鼻水都抹在他衣上,又嘲道︰「……不是嗯就是不知道!你腦子里裝糞石的嗎!芭蕉葉子!」
「……」葉起城微微張嘴,那口形看起來像是「嗯」的前奏,又像是「我」的起音,但無論是什麼,他總算是把聲音扼住了。
春亦尋從一旁水盆里撈出巾子,擦了擦臉,「在這之後,這代的十二金釵也要散了吧。」
「……嗯。」葉起城猶豫了一下,確定這問題沒有陷阱了,才哼出聲,然後被春亦尋惡狠狠的一巴後腦。
「去傳閣主命令!一個月後讓姐妹們夫婿來迎娶!老娘要看著姐妹們嫁出去了,再重開三千閣門!」
葉起城被打得搖頭晃腦,起身去了,臨到門口,又轉過頭來,「你也要上花轎嗎?」
春亦尋哭笑不得,「你被打傻了嗎?我上花轎去哪?我就在三千閣了!去去,快滾,別擾了本閣主理事。」
葉起城走了。
不一會兒,跟著他們回來的兩小孩兒在門邊探頭探腦。
春亦尋召著他們進來,又取了糖球等物事一個一個喂。
小孩兒生得精致,像玉一樣,除了不能說話以外,那模樣漂漂亮亮的,難得的是相貌一致,居然不辯雌雄。
春亦尋想了想,道︰「你們要留下來,那我就養著了啊。不過閣里金釵名額有限,你們姐弟就共同一個名額好了。哎,我來翻翻記錄,三千閣以前到底有沒有收過男子呢……」她埋頭進卷宗里去。
兩小孩兒一左一右的伴著,安安靜靜乖乖巧巧,不時磨墨,或者打著涼扇,再毛手毛腳的幫春亦尋整理卷宗,一大二小忙得不亦樂乎。
九九端著剛煮好的糜肉稀粥,在門口看了許久。
良久,她微微一笑,跨進門去。
「左擁右抱齊人之福,春尋真是好生享受啊。」
「說這什麼話呢,九九,我心里只有你啊。」
「哼,讓你甜言蜜語!」
「乖啊,九九,我真是一時半刻也少不了你的……哎,這粥好燙!」
「讓你貪快!」九九嘲道。
春亦尋一邊嗚嗚哭了,一邊伸手摟了又傲又嬌的九九親親。
九九不住的躲,最後怒了,「讓你蹭得我袖上油光!春尋,你等著,我當上金釵之後,你要是沒把閣主位子傳給我,我就不奉你終老!」
春亦尋大笑了。
***
後來,這代的十二金釵除了春亦尋以外,皆于同一日,同一時辰,從三千閣里出嫁。
連早就嫁出門去的月映掙、冬舒戀、花念涵等人,都特意回到閣里,笑盈盈的和姐妹們一同上了花轎,再嫁一次。
春亦尋倚在朱紅扶欄上,同樣是一身嫁衣,身後是葉起城擁她在懷,一手挽在腰上。她指尖冰涼,臉上帶笑,而淚珠不停。
金釵姐妹們皆離閣去了。
她淚眼蒙蒙的望著,許久,方輕聲道︰「日後,再沒有春亦尋,只有三千閣艷娘了。」
葉起城沒有接話,只是摩挲著她長發,兩人一手交握著,十指緊扣。
「你就認命的陪著我吧,今後,這閣里就是我的天下了。」
「嗯。」
「又嗯,再下一句是不是我不知道?」她睬他一眼。
葉起城莞爾。
兩人接了一個小小的吻。
遠方的烏雲攏著,或許再晚一點,就要下雨了。
春亦尋看著,忽然道︰「我想起來了……那年我初為金釵,剛好春雨不盡,成天滴滴瀝瀝……你那時傻乎乎的,在院子里,拿著一張芭蕉葉子在躲雨呢。」
「不是躲雨。」他漠然道。
「喔?那是什麼?」
「我那時才剛選了要成為你的暗衛——弟兄們起哄說要給見面禮,我就去買了一包桂花糖,想給你吃……賊老天卻忽然下起雨,我又遍尋不到你,只好擰了根芭蕉葉子,在院子里等你回來。那桂花糖可不能沾雨。」
他說得有些忿忿。
春亦尋早在他懷里,笑得肚疼。
之後,三千閣于一個月後再啟閣門,又以十年時光,才找齊了新任的十二金釵,那其中包括了頭牌九九,以及一對雙生姐弟。
當代閣主艷娘,喜以芭蕉葉子為記,又喜微雨之日。
金鈴聲響細碎搖曳,夜幕之下,花街柳巷盡處,有一閣,濃墨匾額氣派磅礡,名為「三千」。
為弱水三千,僅取一瓢飲之意。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