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綠豆被鄂士隆抓到偷吃的事兒之後,她變得很小心很小心,明璣用膳的時候嘴巴都不敢開一下,就怕一開口又會偷吃。
她也變得格外照顧明璣,主子的胃口好不好,就像她自己的胃口好不好一樣重要,索性把主子的胃當自己的胃,只要主子吃得多,她也就高興了。
「格格,您要不要再喝碗湯,綠豆給您盛吧?」
她很快地又盛碗湯,湯碗端到眼前時,她還吸了下口水。嗚……可惜不能喝。
「我喝不下了。」明璣拒絕了。她今天不知怎麼回事,食欲不振。「我吃飽了,想歇歇。」
「格格,您飯都沒吃完呢。」綠豆睜大了眼,格格今天吃得太少了,胃口根本是平時的一半。
「我有點倦,不想吃了。」明璣起身,打算到外面去曬曬太陽。
一到門邊,她忽然被日光閃暈了下,幸好扶住了門扉才沒有昏倒。
怎麼回事?她平常沒有這般暈眩的癥狀,今兒個是怎麼了,莫非是受了風寒?
她揚手貼向自己的額頭,困擾地皺下眉,發現自己好像真的受寒了,因為身子有點發燙……
「額駙到。」
卑門外傳來了鄂士隆回府的訊息,明璣立即甩甩頭,要自己清醒點,萬一被額駙發現生病,肯定會讓他擔心的。
她立即喊來綠豆。「綠豆,把狐裘拿出來給我,我有點冷。」
「是。」綠豆趕緊拿來狐裘給她披上,正好鄂士隆從外面進門。
「格格吉祥。」依禮對明璣揖手之後,鄂士隆察覺她發紅的臉色。「格格怎麼了?今日的臉色有些差。」
「有嗎?」她伸手撫臉。居然被額駙看出來了?
「有,你的臉很紅,人不舒服嗎?」他皺眉,隨即探手向她。
「我沒事兒。」她卻抓住他的大掌,害羞地解釋。「我是看到額駙,所以才臉紅了……」
是嗎?鄂士隆愣了一下,接著伸手握住她的雙肩。「真的沒事嗎?有事我找大夫來,生病了可不能拖。」
明璣是不常生病,可是他還是很擔心她的身體,怕她是在硬撐。
「沒事的。」明璣對他笑開,還挽著他走進屋里。「你瞧,我這還精神呢,怎麼可能會是生病……」
一進到陰涼的地方,彷佛有陣風,又讓明璣暈眩了下。這次她沒地方扶,直接往鄂士隆身上倒去。
「明兒?」他抱住她,神色驚慌地問︰「怎麼搞的?綠豆,你主子怎麼了,是病了嗎?」
「我,我……」綠豆傻住。主子早上還好好的,她什麼都不知道哇……
「別罵綠豆。」明璣急道,真怕額駙又說要掌她的嘴。「我只是發燒了,是風寒,不干她的事。」
「風寒?」鄂士隆再抱緊她,這才發現她在發抖。「你冷嗎?」
「有一點……」
風寒會發熱又畏冷?
鄂士隆凝眼,隨即朝外面大喊︰「劉管事!」
「是,額駙?」
「快去找東大街的妙濟堂大夫來,格格病了!」說完,他便抱起明璣直接走進內室,將她安放在錦被之中。
「額駙,你別罵綠豆,我生病真的不是她的錯……」人再不舒服,她還是掛心著綠豆的安危,怕鄂士隆又會對她降怒。
「我不會罵她。」他哄她。只要她平安無事,他誰都不會多罵一句。「大夫呢?怎麼還沒來!」
綠豆嚇得沖外沖內。「額駙,劉管事已經去請了,應該馬上來了……」
「額駙……」明璣喚他,小手忽然抓緊他的,巴巴地不肯放。「我好冷喔……」好奇怪,她怎麼會這麼冷,好像整個身子都浸在冬天的湖里一樣。
「冷嗎?我抱緊你,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好一些了,不過額駙,你能不能不要松手,我好怕,好怕……」怕他一放手,自己就再也見不到他……
然而明璣還來不及說完,便合上羽翅般的睫毛,沉沉地昏了過去。
大夫看完診,連診箱都不收,就起身退到廳旁與鄂士隆對話。
「怎麼回事?格格哪里不舒服?」
「稟額駙,目前還不確定,不過看這狀況,很有可能是……」
大夫的語氣並不樂觀,鄂士隆逼自己冷靜。「可能是什麼?」
「是疹疫。」
他如遭雷擊,黑眸瞪得大大。「你說什麼?」
「詳細狀況還得覲察,如果真是疹疫,恐怕明日就會出疹了。」
鄂士隆起身,大步走向床前正發熱冒汗的明璣,抓起她的手,想看看她有沒有出疹的跡象。「不可能……怎麼可能是疹疫?!」
他那麼保護她,疫情嚴重的時候,也不讓她出府一步,怎麼可能會在疫情減緩的此刻,反而讓她得了疹疫?
大夫苦口婆心。「額駙,現在最要緊的是全府隔離,還有您,不能再這麼靠近格格了……」
「你別管我,只要快想怎麼救格格!」鄂士隆怒視他,氣他竟沒把明璣放在第一位。「快把藥單給開出來,然後快點讓格格服藥!」
「是、是……」被這麼一吼,大夫也只好趕緊退下去做事。
鄂士隆回視明璣冒汗的小臉,便拿起手絹為她擦汗,又幫她壓緊棉被,擔心充斥在他的眉宇間,怕她會熱會冷,怕她會真的出疹。
劉管事急得上前。「額駙,您避避吧!這格格萬一真是出疹……」
「給我閉嘴。」鄂士隆毫不回頭便冷冷道︰「其它人要隔就隔吧!可是不要管我,我要在這里照顧格格。」
「額駙,這疹疫是會傳染的,得了會要人命啊!」
鄂士隆的眼色更陰寒,宛如掉進深不可測的潭底。「不許胡說!什麼人命?不過就是民間常有的疹疫,得了此病好的也大有人在。」
對!此病不是絕癥,他要相信明璣一定可以撐過去。
「可是額駙——」
「閉嘴!再多話我就殺了你。」
聞言的劉管事打個哆嗦,真的什麼話也不敢多說一句。
見他終于住口,鄂士隆斂下眼,再度把全副心神擺在明璣身上,命令自己不準多想,一定要想盡辦法救回明璣
劉管事也只能搓著手在後頭干著急。唉,老天顯靈,可千萬別讓兩位主子出一點事啊!
明璣果然出疹了。
當那紅色的、小豆般的子密布她的手臂、頸項時,鄂士隆終于不得不承認,明璣的性命危在旦夕,令人害怕的疾病如今也正威脅著他最愛的人,而且來勢洶洶。
爆里為此派來了太醫,開盡所有藥單,可始終無法讓明璣退熱,她的病癥一直加劇。
無論藥材怎麼下,明璣的情況都沒有好轉,她病得昏昏沉沉,連意識也很難保持清醒。
有時候她會說些夢話,讓人以為她恢復意識,每次都讓鄂士隆如獲希望,卻又希望落空。
鄂士隆只能握緊她的手,拼命跟她說話,看看她能不能在夢里听見。
「明兒,今兒個是中秋,你知道今兒的月亮多圓嗎?」
望著她沉睡的容顏,他猜想她若清醒著听到自己的話,那張令他憐愛的小臉肯定會笑開。「就跟綠豆的臉一樣圓,你看到的話一定也會這麼覺得……」
他在腦海里想著,她听到這話不只會笑得開懷,還會佯裝生氣地嬌嗔,要他不準這麼欺負綠豆。
她嬌態橫生的畫面如在眼前,但終究只是幻想,她輕斂的羽睫依然文風不動,他的話跟他的感情都傳達不到她的心里。
「還記得以前你不理我,我只好折紙鳶飛到你窗外的事嗎?」鄂士隆回憶起那年他冒犯她,結果把她嚇得不敢
出房的事。「我那時候好著急,怕你又會哭著要回宮,所以想盡辦法要見你,想了好久才想出紙鳶的法子,終于引你到窗台見我一面……」
如今,他的心情就跟當年一樣,怕她一眨眼便永遠離開自己,可是他再也沒有任何法子能讓她看著自己了……
想到這兒,他的心里一陣淒愴。
「為什麼是你生病?老天如果真要帶走一個人,那麼不該是你,而是我,為什麼不讓我代替你受罪?」
如果老天非要拆散他們,那他寧可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她!
「額駙……」這時,劉管事走進來稟報。「費爵來了,您見是不見?」
費揚古日前隨榮巽親王南下,現在理當在廣州,怎麼會回來北京?
鄂士隆斂住失控的情緒,恢復了一絲冷靜。「快請他進來。」
沒多久,費揚古踏進公主府。他幼時得過疹疫,早已不怕此癥。「怎麼樣了?格格好些沒有?」
「還在發燒,大夫說沒那麼容易退。」
「既然這樣,你也別太操心了。」見他神情疲憊,費揚古想他必定是日夜不休的守候。「自己的身體也得多注意,萬一格格好了,你卻病了,那該怎麼辦?」
他倒寧願是那樣。「我知道,會小心的。」
「對了,因為齊琪格傳的訊,說是格格患病,親王特地要我帶了些藥材回京,希望能救格格一命。廣州的事你也不必心急,親王說他會繼續調查。」
鄂士隆神情復雜地點點頭。「幫我謝謝親王。」
這時,床上的明璣忽然咳了兩聲,鄂士隆立即趨上前。
「明兒,你醒了嗎?」然而見她臉色發紅、呼息困難,他馬上又轉開頭斥喝︰「劉管事,還不快送藥進來?」
「是、是……」
他旋即又緊張地望著明璣。「很難過嗎?別緊張,藥馬上來了……」
一旁的費揚古擔心地看著兩人,見鄂士隆這般魂不附體,他想,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看來明璣的病比他們想的都要嚴重,或許宮里的太醫之輩,只有正為太皇太後侍疾的金太醫可以回天了。
但誰敢去要這個太醫呢?
或許只有一人可不避眾諱,那便是他的妻子齊琪格。以她出身太皇太後娘家,喊太皇太後「姑女乃女乃」的關系,如今也只有她夠本事,求得她老人家親口賜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