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她忽然聞到屋里有股血腥之味。恍惚地四處一看,竟見榻上、牆上血跡斑斑,尤其牆上的血跡一路淌到地上,成了一條血痕,直通她的腳邊——
謝家小姐嚇得跳開,發現腳下竟躺著張道人的尸體,立即尖叫腳軟,花容失色。道姑也不再笑了,而是換上冷魅,那雙原本看不真切的紅眼,也在黑暗中變得清楚駭人。
謝家小姐嚇得全身發顫。「你……你原來是妖!」
「對,而你……就要給我吃了。」
她對謝家小姐伸出手,手卻已是狐狸的爪子,嚇得謝家小姐跪坐在地,絕望地磕頭哭喊。
「求你饒了我……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求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不可能!因為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而且只有你死了,我才能用你的身份再次進城——」在她的哭喊求饒聲中,狐妖紅蓮張開大口,隨即起了一陣大風提起謝家小姐的身子,將她推向紅蓮——
她的爪子也同時掐住謝家小姐的頸子,在她大喝的瞬間,謝家小姐的魂魄也被嚇出了天靈穴,如同一縷輕煙竄入紅蓮的鼻內,須臾便化為死人。
然後,她丟下謝家小姐的尸體,走向張道人的身邊,不屑地踢了他的死身一腳。「張道人,你沒料到吧?你不但道行不及我,還被我吸去所有修為內力,連你相救的丫頭都給我殺了,我該謝謝你,給我這麼一個重新開始的好機會……」
她紅蓮自從想重現人間,便化為一名貌美的少齡寡婦隱居城郊,靠著吸取城中年輕男子的精氣快速修煉、功力,幾日前被張道人發現了蹤跡,逃匿回山,如今她趁著張道人與她相斗受傷之際,上門痛下殺手,之後更是將道觀所有牲口悉數殺害。
她殺了張道人,吸取他的修行內丹,一下子增加了幾百年的、功力,如今別說普通凡人不是她的對手,就算是她的死對頭喬耆玄,也絕不是她的對手。
「喬耆玄——不,老黑,你給我等著!之前你傷我功力,還我在山里苦修百年的帳,我這次一定會好好跟算……」紅蓮仰天冷笑。「濮州大善人是嗎?明明是妖,卻跟人混在一起……好,你愛做人,就看我先剝了你的人皮,毀了你在濮州的名聲,再送你這只老狐狸去投胎,豈不痛快?」
打定注意,紅蓮業隨即旋身化為謝家小姐的模樣,決定再度回到城里,好好找喬府的人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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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臨,單喜與喬行雲一如往常,在他屋里煮茶對弈。
她今晚特別不專心,兩盤棋局,她都粗心敗北,眉宇間有要事般擰著,可是抿緊了唇,躊躇著不吭對他開口。
連著第三盤,見她又下了一著錯步,喬行雲終于開口問她。「喜兒,你有心事嗎?」
她嚇了一跳,趕緊慌道︰「沒事啊……我沒事……」
「罷了,我看你精神不濟,今天這棋下不了,我們喝茶吧。」接接著,他下了榻,走到書案前尋了兩本書,開始翻起來。
單喜望著他,想著王大娘白日說的話,好想跟公子告白,問他願不願意娶她……
雖然她當下信心滿滿,但一回到喬府便勇氣盡失。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慌是怎麼回事,好像……總覺得一說出口,他一定會拒絕她。
他喚她,可是她垂著頭,好一會兒才應答。「公子,你叫我嗎?」
喬行雲合上書卷,走到她身邊坐下。「公子……上次你說狐妖怕同類的血,是真的嗎?」
喬行雲目光不動,擰眉。「怎麼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她想起一直藏在心里的事,小心地問他。「如果府里有狐妖的話,你會怎麼辦?」
他目光微變。「誰跟你說府里有狐妖?」
「沒人跟我說,是喜兒自己發現。」她趕緊解釋,怕他擔心。「我只是無意間听到有人對話,好似是兩只狐妖……不過也有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听錯了也不一定……」
喬行雲放下書卷,神色認真地抱起手來。「那麼喜兒……我先問你,你的想法是什麼?如果你听到的聲音真的是狐妖,那該怎麼辦?」
她嚴肅地回答。「喜兒很認真地想了好幾天,雖然府里有狐妖,可是我不知道他們是誰,我只知道喬府上下都是我的家人,他們都是好人,不會做壞事的!」
言下之意,她想為狐妖求情,是嗎?
他的心因為她的回答兒震動了下,「所以你不怕他們?"
「我不怕啊!我只是怕他們萬一被別人發現,會受傷害的!」
她搖頭,神情認真。「公子,你也不怕對吧?我知道你跟一般人不一樣,你一定願意包容那些狐妖,對吧?」
他知道她不怕狐妖。
那一晚他不慎露出真身,她雙眸瞅著他,說著︰「我不害怕。」
可是,她後來又說不要他是狐妖,不要他是那個樣子……
喬行雲的心仿佛收緊了一寸。「可是你怕他們被人知道,是因為你為他們的安危擔心,是嗎?喜兒。」
她可以這樣接受別的狐妖,還為他們設想,為什麼對他不可以呢?
「嗯。我不希望這事被別人知道,公子,我只告訴你一個人,請你也不要告訴老爺或其他人,就讓他們安心隨意地過活吧!」
她明明如此善良,為什麼對他卻很殘忍——
喬行雲別開眼,企圖忘去心底的傷。「我知道,我不會跟任何人說的。」
說好了他永遠不會再讓她發現事實,也決定只以親人的身份守護她,他便不該想起這些徒增困擾的事,無端擾亂自己的心湖。
「除了這個,還有其他事嗎?」
「呃……」他突然轉頭看她,單喜一時又想起王大娘的那些話,小臉微紅,對著他深沉無涯的黑眸,口吃起來。「我……我……」
她這莫名的緊張惹他笑了。「你怎麼了?覺得很熱嗎?看你臉都紅了……」
當他投來關心的目光時,她的心也因為他的溫柔而怦然。
她忽然想起不知什麼時候,他也說過類似的話,那時候,她的心也是這麼緊張,這麼想把真心奉上給他……
「你的臉怎會這麼紅?還發著燙……不是病了吧?」
「不不……喜兒沒病,我只是……」
「我喜歡你,公子——」
腦海中接連閃過一段段奇怪的對話及畫面,然後,一瞬間她又回到此刻,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什麼時候說過那些話,她曾經跟公子坦白過嗎?
喬行雲皺眉看她。「喜兒?你沒事吧?」
「沒事……我大概倦了。公子,今晚喜兒先告退了,明早見。」她覺得自己好奇怪,而且想起那段奇怪回憶之後,她強烈地心痛,好似她的願望即將被捏碎、消失,就在她說了那句「喜歡」之後。
她的心很痛,卻不知道為何心痛、為誰心痛……
單喜匆匆逃出了喬行雲的房間。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這麼反常、這麼莫名其妙……當她仰頭望著夜空時,發現自己哭了。
她……為什麼要哭?
難道在那個她記不得的回憶里,發生了讓她難過的事嗎?
她抹去眼淚。雖然完全想不起來,可她知道……那一定跟她喜歡行雲公子的事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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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單喜跟喬行雲報告狐妖之事過後沒幾日,喬耆玄因為受傷而被抬回了喬府。
听說喬耆玄是在訪友途中遇到強盜頭子,家里的奴僕一听主人受傷,亂成一團,但喬耆玄的房里除了喬行雲跟喬洪,誰也不能進去,就連單喜也不行。
她一直站在門口候著,就算于事無補,也想關心喬耆玄,看看有沒有什麼事是自己可以做的。
一連兩天兩夜,喬行雲沒有出過房門,只有喬洪跟喬善出來走動。第三天早上,喬行雲終于出來了,但他臉色極倦,好像風一吹就會倒下。
「小心。」單喜見他出來,連忙上去扶他。「公子,你沒事吧?」他一定是不眠不休地照顧老爺,累壞了身子吧?
「我沒事,喜兒。」
「公子,我扶你回房去休息一下吧?」
「不行,一個時辰後我還得進去看爹,只要在屋里稍坐就好了。」
「好,那我們進屋去坐。」于是單喜扶他進了最近的一間屋里,讓他在榻上稍作休息。
然後她端來喬善準備好的雞湯,挨近他身旁,一口一口喂他。「公子,喬掌櫃說著湯能補元氣,你喝點吧……」
讓她細心喂了幾口,喬行雲感覺虛乏的精神好多了。「我沒事了,喜兒。」
「公子,老爺他要不要緊?是不是傷得很重?」就連醫術高明的喬行雲都治得這般費力,她好擔心。
「你不用擔心,爹他沒事,只是需要好好休養一陣子……」喬耆玄是因為在山里遇到紅蓮,跟她都受了重傷,他已渡了自己部分功力給他,性命無礙,只是必須好好養息修煉一陣子。
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靈山,但喬耆玄也不能馬上離開喬府,得等他精氣匯聚再說。
「那喜兒能做什麼事?什麼都可以,公子,請你告訴我吧!」他在單老爹臨終時為她做了那麼多,如今他的爹有難,她也想為他分擔一點,哪怕以她的能力,真的只能是一點……
「你只要照顧自己就行了,爹我會照顧,你不要擔心,記得好好吃飯睡覺。」
他知道她天天侯在門口,就算他差喬洪幾番給她傳訊,要她不要等了,她還是守著。
「好。」單喜連忙答應,不讓他還要分心神擔心自己。「喜兒知道了。」
「喜兒,我眯一下,一個時辰後務必叫醒我……」喬行雲閉目養神,一邊交代她。
「你睡吧,喜兒會一直在這里陪你,一定叫你起來的。」單喜幫他蓋上自己的披風,挨著他,靜靜地守著他入睡。
她安靜地伴著,什麼都不想。
看著他俊逸的眉目、好看的鼻峰、讓她悸動的吐息……她想,就算要她這樣看他一輩子,她也看不膩。
如果這一刻能使永遠,那麼她願意讓時刻就停在這兒,讓她一輩子這樣待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