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被塞回房間里發呆,原因是怕拜堂時紅娘去找不到人。
她心想,她有那麼容易走失嗎?為什麼不少人的眼中都一致寫著「你一定要好好待在房里等人來牽,不要亂跑」呢?
萬風華在床邊坐著發呆了一會兒後,實在是太過無聊,她取下笨重的鳳冠,在房里來回走著,踱步幾回後覺得房里很悶,便打開窗扉,打算吹點涼風透氣。
一眼望出去,窗外是美侖美奐的後院,百花綻放、花香彌漫。
她笑看著美麗的花朵,忍不住伸手想摘,在手指模到五顏六色的錦繡花之時,一只白皙的縴手突然出現並緊緊抓住她的手腕。
她詫異的抬眼,二師姐邱海棠就站在面前,她俏麗的臉上有些血痕,神情也不似以往的風光。
她和二師姐只隔了一堵牆的距離,二師姐的手指縮緊,似乎很想把她的手臂給拽下。
「你們這里還真難闖入,光是不被人發現就花了我好大一番工夫。」邱海棠松開手,模樣很冷靜,「不準大叫,我只是來找你說話的。」
「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並沒有殺意。」萬風華心平氣和的看了看眼前的人,發現在二師姐的眼中已經沒了想置她于死地時的憤恨,便放心了。「你不是代表師姐她們來的吧?」
邱海棠放聲笑了,正色的看著她,「果然不用跟你廢話太多。你一眼就看清楚我的來意;我是來告訴你,我已月兌離門派,也接受了門規的處罰。」
她卷起袖子,露出藕臂上的紅色咒印——那是當初師父寫的印咒,使被施咒的人一輩子無法用術法,傳給她們用來處罰背叛者,是終身不得解的毒咒。
「二師姐……」
「離開門派是我個人的意思。」邱海棠別開頭,冷冷的說︰「我最希望擁有的東西在你身上,就算我對術法再怎麼痴狂,但我仍然無法服從你,你不必問原因,也不必同情我;不是我否定你沒能力成為門主,而是我太妒忌你了,我無法改變這種心態,所以我選擇放棄術法。」
「師姐,你不必這樣,你很喜歡術法不是嗎?門派的人已經很少了,師姐們怎會願意放你離開?」萬風華急忙拉住面無表情的邱海棠,希望她能回心轉意。
「你這麼說,不就是還關心著我們嗎?我們做錯在先,但你沒主動來見我們一次,你也知道我們的脾氣,都傷了你,我們怎好主動再去找你?我們守在山莊外,就是希望你能出來跟我們講清楚;我們沒了門派,不過就是一群孤女罷了,如今沒有目標也沒有領導的門主,不就只能等著散了嗎?既然如此,多一人、少一人怎會有差別?」
萬風華的腦袋變得一陣空白。
「我們這群師姐彼此有多狡猾,你也很清楚,大家都是半斤八兩,誰要服從誰呢?小十六,就你一個人是不一樣的,也只有你最善良,在你的心中沒有城府,就算是像我這樣曾害過你的人站在你面前,你也沒有指責我半分,我雖不想承認,但我們是真的比不上你。」
能讓心高氣傲的邱海棠放段來跟她講這席話就很不容易了,萬風華明白她的意思——邱海棠希望的不過就是不要讓門派被毀掉!
「你能得到幸福是很好,但你要舍棄我們嗎?我們可是師父交給你的責任啊!」
這時,門外傳來捶門聲打斷她們的對話,她們兩人一怔,只听聞諸葛南蝶在外面高喊著——
「小十六,你在跟誰說話?是不是有人闖入……」
「沒、沒有人,是我在自言自語。諸葛姐姐,你不要進來,我……我想先睡一下,等拜堂時再叫我。」萬風華倉促應聲,抓緊邱海棠的衣袖不讓她走,任邱海棠死命冷瞪都不肯放手。
「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聲音听起來很緊張。」諸葛南蝶有些狐疑,伸手就要推開門。
萬風華緊張的大喊想要阻止。「我真的沒事啦!」
「真的?」
「真的!」她用力的喊道,深怕諸葛南蝶會不相信。
諸葛南蝶頓了頓,覺得萬風華有些不對勁,但又不清楚是哪里不對勁,她心想,萬風華的個性單純,絕對不會對她說謊,所以既然她說沒事就應該沒事,她告訴自己不要太多疑,「既然你想要休息,我就不打擾;對了,你的紅娘是我喔!我待會兒會來帶你,你爹也有來,待會兒要記得跟他打個招呼,他很擔心你。」
「嗯,我知道了。」萬風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像是有著濃濃的困意般,「諸葛姐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交代事情了,我是真的想睡了。」
「好吧!那我待會兒再來。」諸葛南蝶不疑有他的離開了。
等到足音遠去,萬風華這才拍拍胸脯,像是松了一口氣。
「你干嘛幫我?」邱海棠不能理解的瞪著萬風華。
「沒為什麼……你是我的師姐啊!」萬風華手腳笨拙的跳出窗外,腳一落地就伸手繼續扯住邱海棠的衣服,深怕她會跑掉,「帶我去師姐她們那里,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一談。」
「那你的婚事怎麼辦?別做蠢事了!」邱海棠又氣又惱,「我不是來幫她們求情的,我已經月兌離門派了!」
「少來,你明明就是為了師姐她們而來的。」萬風華不禁失笑,這點心意她怎會感覺不出來?怕邱海棠不願意,她輕描淡寫的說︰「我在吉時前回來就可以,沒關系的。」
邱海棠仍是一動也不動的瞪著她,沒多久眼眶就紅了,「你這樣的個性教我怎能不慚愧,我……」
萬風華淡淡的對邱海棠笑著,那笑容有如和煦的春風拂過般,「三師姐,就憑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師姐妹這一點,這樣的理由就足夠了,不是嗎?」
鞭炮聲 哩啪啦的響起,吉時就要到了,賓客的歡聲笑語在拜堂的廳堂哄鬧著,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氛圍。
而另一邊,守在萬風華寢房前的護衛恭敬的對前來接人的諸葛南蝶說道︰「三少夫人不在房里。」
「什麼……」諸葛南蝶听了一愣,隨即慌張的推開門,果然里面空無一人,房內的窗子則是敞開著。
她又惱又急的踱步,「再一刻鐘就要拜堂了,怎會在這個時候發生這種事情……可惡!你們不是一直守在門口保護她嗎?為什麼沒有盡到責任!」
「諸葛姑娘不必著急,三爺有交代下來,他暗中允許了一名七虹道的女子闖進山莊;若三少夫人沒有求救,就是自願跟對方離開的,要我們不能攔她。」
「金朝旭是白痴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唉!諸葛南蝶姑娘,你不必罵得這麼大聲,我也听得見啊……」金朝旭挖挖耳朵,不知何時已表情無奈的站在她背後。
諸葛南蝶盛氣凌人的一把揪住金朝旭,逼他彎對上她殺人似的目光,「我再問你一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那個門派的人沒一個會對小十六好的!」
「諸葛姑娘放手啊!不要讓新郎倌沒面子啊!」小瞳在一旁邊擦汗、邊勸架。
「新郎倌?他還是新郎倌嗎?新娘都不在這里了。這門親事他是要跟誰結去!」諸葛南蝶激動的吼叫著。
她不能諒解金朝旭這樣輕率的決定——不論小十六是不是自願跟著門派的人離開,光是輕視小十六的安危這一點就不能饒恕!
金朝旭的表情顯得嚴正而肅穆,「小十六因為師姐們的痛下毒手而傷心了整整一個禮拜,那代表了在她心中,她的師姐們依然是很重要的,我不能替她決定她是否該避開那些人!」
「你給了她選擇的機會,那你呢?如果她不回來,你要怎麼辦?」諸葛南蝶差點就要破口大罵,但卻及時止住——因為這男人平常沒見他這麼細心又溫柔,而他居然會在這重要關頭顧慮起這麼多事,這何嘗不是愛對方愛到骨子里的行為;她怎能再斥責他?
金朝旭幽幽說道︰「大哥在我決定成親前曾問過我,如果我妻子的身心今後無法完全是我的,我無法獨佔她,也無法將她時刻拴在我的身邊,那我還要娶她嗎?而我的答案是肯定的——若她決定成為門主,那我會支持她,只要她有一日是愛我的,我就不會停止愛她;我可以在外發展我的事業,為什麼她就要當我的金絲雀,被我豢養在大宅里當個安分的賢妻呢?」
諸葛南蝶失笑,「你啊……談起感情居然變成一個無怨無悔的傻子。」
金朝旭只是笑了笑,沒有多作回答。
「如果她不回來,你要怎麼辦?」
「追到天涯海角啊!」金朝旭挑起劍眉,笑咧著嘴,用很自負的口吻說著,「本大爺才不是那麼容易就被甩掉的人。」
在半山腰,柳雲煙手里抱著一只近日撿來的小貓,在溪邊有耐心的替調皮的貓兒洗滌,她突然出聲問著身旁的三師妹,「你覺得怎樣?」
「我不太懂師姐的意思。」倪千夜伸手捧起清澈的溪水喝,語氣清冷的回應。
柳雲煙拿起方巾擦干貓兒,她看著貓兒的眼神有些哀傷。「我們果然應該散伙了嗎?」
「或許吧!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倪千夜站起身,甩干手上的水滴,「事情總該有個結果。」
「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滿不在乎,隨遇而安是你的本性嗎?」
倪千夜沒有回答她的話,拍拍衣服上的塵埃轉身回到營地,連半刻也不等候柳雲煙。
「哼!難得你會生氣。」柳雲煙輕哼一聲,放下手中的小貓,讓那只小貓繞著她團團轉。
一旦真的解散門派,沒有靠山,形單影只的她們最後不是被其他門派給吸收,就是得甘願做個平凡的老百姓,一生無風無浪的老死。
無論是哪種結局都無法讓她們接受,師妹們最近開始騷動起來,她先殺雞儆猴的處罰了私自對萬風華動刑的邱海棠,這才暫時平靜下來。
但師妹們因為打听到萬風華今日就要完婚,渺小的希望變得更為支離破碎,本來想要得到萬風華的諒解就已夠困難了,若是萬風華成了親,怎會再理會她們期望她回來的要求呢?
她心想,不出一個月,離開的人會更多,到時她們就不得不散了,嘆口長氣,果然如倪千夜所言,事情總該有個結果,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