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友白回到家的時候,已是凌晨一點多了。
他吁了口氣,悄聲踏入家門。
目前這個家只有兩個人住,一個是他,別一個則是同母異父的弟弟。
弟弟超級愛玩,他為此頭痛不已,總要用盡方法約束他,讓他早些回來,想不到今天晚歸的人不是他,而是自己……
他嘆口氣。不知道弟弟回家了沒有?
正考慮要不要上樓看看,客廳的燈卻在下一秒點亮。
他同母異父的弟弟齊佑心正站在電燈開關旁邊,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下一瞬卻若無其事的笑了。
「哥,你今天真晚。」
被刺及痛處,鄭友白咳了一聲,但很快的穩住,「你還沒睡?」
不是還沒睡,是壓根兒睡不著!這樣的指控憋在心中,齊佑心走近他,然後清晰的聞到哥哥身上那股不屬于男人該有的香水味。
他臉部線條一僵,隨即又恢復平日嘻笑的神情,「哥,你很不公平喔!要我早點回來,自己卻在外面快活,哪有這樣的雙重標準啊?」
「拜托!我一個月了不起晚歸一次,你咧?三天兩頭晚歸,好意思跟我比?」鄭友白受不了,推開他靠過來的腦袋,接著像是想到什麼,擰起眉頭,「你應該沒有再去做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吧?」
齊佑心微笑,「沒有,我現在超級乖的,好不好?」不顧鄭友白的推抵,他不屈不撓的貼上去,親呢的攬住扮哥的手,卻在這時發現那股香氣並不陌生。
是CK的ESCAPE。逃月兌。
在他認識不到五個的女性中,正巧有人使用這款香水,所以他認得,臉色瞬間大變。
鄭友白沒有注意到,自顧自的嘆口氣,「那就好。」
一想到有一次回家,竟目睹弟弟和另一個男人間的「好事」,他不禁冒出冷汗,死也不願回顧自己當初看到了什麼。
「性向是天生的,我不打算逼你,但你自己要懂得控制,不要哪天得病了都不知道。」他正色的說。
「嗯,我知道。」感受到哥哥的關心,齊佑心眼神柔和,突然好慶幸哥哥戴著墨鏡,看不出他藏在眼底的那一份產該存在的期待。
他因而嘆息出聲。
這一次,齊佑心是真的傷透腦筋。
餅去只要知道哥哥交了女友,他總會纏上去,將那人的身家底細問個清楚,然後介入其中,伺機大搞破壞,哥哥也因此過了好幾年的單身日子。
就在他以為可以放松戒心,暫時沒問題的這時候,想不到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一接收到這樣的訊息,齊佑心好煩,因為太煩了,索性到「寐姬」買醉,狠狠的喝到掛。
許久沒來的朱采韻見到這一幕,嚇了一跳,「發生什麼事?你干嘛喝成這副德行?」
「采韻姐……」一見到熟人,齊佑心像只八爪章魚,笑咪咪的靠過去。「我失戀了,好難過,你安慰我吧!」
「失戀?」她一愣,看向張膺麒,「這小子什麼時候戀愛了?」她太久沒來,所以不知道嗎?
「是單戀,他哥哥交女友了。」張膺麒涼涼的說。
啊?啥?
「他哥交……」不會吧?朱采韻瞪大眼,「你的意思是,佑心他……」喜歡他哥哥?這……這也太驚世駭俗了吧?
張膺麒未置可否的聳了聳肩,反正這不干他的事。
齊佑心巴到她身上,「我真的好難過……」
「好了,別想了。」嘆了口氣,她模了模他的頭。盡避所愛非人注定要失戀,可是這種滋味的確不太好受。明白這一刻齊佑心很需要喝醉,她不阻止,只任由他喝。
最後她任勞任怨,把喝到爛醉的他安全送回家。
「佑心、佑心,到了喔。」朱采韻推了推靠在她肩上的家伙。
齊佑心咕噥一聲,根本沒有清醒。
她無可奈何,只得跟出租車司機打個招呼,接著使出吃女乃的力氣,把他拖下車。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家門口,朱采韻吐了口氣,拍拍手,正打算要從他身上搜出鑰匙開門,眼角余光恰好瞄到一旁窗戶透出來的燈光。
這個時間還有人醒著?
她想了一會兒,決定按門鈴。
叮咚一聲,在門鈴響起一秒內,屋內發出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咆哮聲——
「你這個死小子,混到哪里去了?」
大門被用力的打開,門里門外的兩個人雙雙停格。
她……看到了墨鏡。
墨鏡?是的,就是墨鏡。
「采韻?!」開門的男人頓住。
朱采韻則是傻住,因為眼前這副墨鏡和五官……她實在不陌生,甚至非常熟悉。
這時,癱在地上的齊佑心稍微恢復清醒,醉眼迷蒙的看了看他們兩個人,傻笑的說︰「采韻姐……哥啊……」然後又睡死了。
扮?朱采韻終于回過神來。「你……是佑心的哥哥?你們不是不同姓?」
「我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他解釋,表情依舊震驚。「你跟佑心認識?」
天啊!這下可好了,鄭友白千想萬想都想不到,佑心口中那個殺千刀,活該下地獄死一百遍也不足惜的女人竟然不是別人,正是朱采韻?!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巧合啊!
自驚愕中回神,想想一直桿在這兒也不是辦法,于是他和她合力把齊佑心拖進屋里,然後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
餅了好久,鄭友白才淡淡的吐了口氣,「原來你跟佑心是舊識。」
不可思議,世界竟如此的小。
「我也沒想到。」朱采韻依然錯愕。他的過去,她略知一二,可是直到今天才曉得他有一個弟弟,而且這個弟弟還……
天啊!
相較于她的一片混亂,不知所措,不知其中奧妙的鄭友白顯得冷靜許多。
「既然你們早就認識,那好辦,你也知道,我弟喜歡的對象……有一點異于常人。」
不是異于常人而已吧?的確,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愛上同性不稀奇,但愛上自己的血親就……
瞅著他像是卸下心中的一塊大石頭,明顯松一口氣的表情,朱采韻不禁一嘆,「你真是個好哥哥。」
難怪齊佑心會那樣了。
「我是獨生女,所以小的時候總希望有個哥哥疼。」她雙眸微眯,語調瞬間顯得有些悠遠,嘴角無奈的揚起。
似乎不論上了大學還是出了社會,她在眾人的眼中就只是可以仰賴的存在,而不是一個需要疼寵的女人。
當然,她並不討厭這樣的自己,只是有的時候堅強過頭,連她都有些感到厭煩。
「怎麼?再次迷上我了嗎?」看出她眼底的愁緒,鄭友白聰明的沒問下去,眉頭一挑,十足挑釁的姿態。
朱采韻忍不住笑了,接著像是想到什麼,「對了,我們交往的事……暫時不要讓佑心知道。」
啊?
「為什麼?」他的反應很大,表情像是不能接受。他本來還在慶幸,她和弟弟既然早已認識,他反而少了過往向弟弟介紹女友後,弟弟和女友不合的種種困擾。
朱采韻無奈的嘆了口氣,「我有我的理由。」
齊佑心只是知道他哥哥交了女友,就可以傷心成這樣,要是知道他哥哥的對象是她,那還得了?
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才行。
鄭友白並不知道她的顧慮,只知道他的女人好像很抗拒以他戀人的身份和他的家人認識。
為什麼?
「我不懂。」他擰起眉頭,墨鏡後的眼眸直視她的,像在尋求一個解釋。
問題是,她壓根兒不知道應該如何解釋,畢竟那件事不可能由她口中說出來讓他知曉。
所以到最後她只能再三叮囑道︰「總之,絕對不能讓佑心知道就對了。」
什麼跟什麼?
鄭友白很不爽。
盡避他戴著墨鏡,生性敏銳的小斑還是迅速察覺到他的情緒。
「老大,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的事?看你一臉不悅的樣子,如果願意,可以跟小弟我說說,我雖然沒什麼能力,腦筋倒是轉得挺快的……」
是歪腦筋動得快吧?鄭友白白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屬下一眼,吐口氣,一雙長腿在桌下交迭,長指模著下巴想了想。
「好吧,我問你,假設……我只是假設,你的女友其實早已認識你的家人,但很抗拒以你的戀人這個身份和你的家人見面,你這會怎麼想?」
這個就是他這兩天以來,一直鎖著眉頭,苦思不解的問題。
「這……」沒料到老大問的竟是如此深入的問題,小斑難得的想了很久,「大概是覺得時機還沒到吧!」
時機還沒到?
「怎麼說?」
「就……你想想嘛,已經認識你的家人,那就沒有太多磨合的問題,不過她還是抗拒,表示尚未做好準備。而且往壞的方面想……」
「怎樣?」鄭友白一臉緊張的追問。
小斑隨即換上戲劇性的音調,「也許她怕哪天如果分手了,再見到你的家人會尷尬。」
「你少烏鴉嘴!」鄭友白一記鐵拳落在他的頭上。什麼分手?他們在一起不到一個月耶!而且這兩個字他可是想都沒想過,也不許想。
「我只是說出其中一個可能性嘛……」小斑好委屈,模模頭。「還是你比較想听我說,她只是玩玩……喝!我隨便說說……」
開玩笑,老大的眼神好恐怖啊!
不過恐懼歸恐懼,他八卦的本性還是戰勝了對老大的景仰。
「老大,你什麼時候交女友的啊?對象是誰?我見過嗎?是A公司的葉小姐?還是B公司的林業務?該不會……是C公司的陳總吧?哇,陳總的年紀很大耶!不過娶了她的確可以少奮斗三十年,也難怪老大你那麼急著要人家跟你回去見公婆……」原來如此。
「小斑。」
「怎麼了?」
鄭友白冷冷的他一眼,眼底布滿不容置疑的氣勢和勉強忍住的殺氣,「廁所好像有點髒,你這麼閑,不如去刷一下。」
「可是……早上打掃的阿桑才來過。」嗚……嚇死人了!小斑在他的瞪視下,節節敗退,只好認命,可是心不甘情不願的喃喃︰「去就去,姐弟戀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干嘛怕人說?」
「小斑。」
「啊?」這次又怎麼了?
「茶水間也要整理。」
這下小斑再也不敢多嘴,乖乖的領命,工作去也。
辦公室頓時變得安靜。鄭友白吐口氣,揉了揉太陽穴。不可否認的,剛剛小斑不著邊際的羅唆了那麼多,有一點倒是說對了,就是他的戀人尚未準備好。
他們相識不過短短三個月,在一起的時間更是一個月不到,他可以理解她認為這樣太快的不安心情。
可是鄭友白不一樣,他已經三十歲,因為過去的生活經驗,自小便有成家的念頭,好不容易遇上契合的對象,他只想盡快拖著對方去公證結婚,然後合力生一堆胖女圭女圭,組織一個他理想中的完整家庭。
所以對他而言,只覺得現在這樣的進展慢透了。
于是苦思了一陣子,模模下巴,他吁口氣,心想,或許應該去找采韻,好好的談談這件事,而且越快越好。
無獨有偶,朱采韻也正深陷在煩惱中。
嘆了一口氣,她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竟是齊佑心的……情敵?
一想到這件事,她便感到頭痛。不論如何,她得好好的計劃一番才行。如果貿然讓那小子知道了……她打了個顫,明白自己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太好過。
好不容易結束一天工作,她走出辦公大樓,立刻看到站在門口的男人,不禁嘆了口氣。這人也是造成她煩惱的另一個元凶。
「馮亞東,你打算在這里站崗到什麼時候?」
男人轉過身子,看見她冰冷的臉龐,有些害怕,「采韻……」
朱采韻吐口氣,看著這個連日來苦苦守候著她下班的男人,她從一開始的惡言相向,到後來的視而不見,如今已變成好氣又好笑。「說啊!你打算這樣罰站到什麼時候?」
真是夠了,他就不能放過她,讓她好過嗎?
馮亞東縮了縮脖子,吞了口口水,鼓起勇氣的說︰「站……站到你願意去見子淇為止。」
朱采韻眼神哀傷,瞅著這個她曾交往過,也曾帶給她許多甜蜜和傷痛的男人,忽然想到過去有一次似乎也是這樣。
那天下著好大的雨,他們之前為了一些小事吵架,她不甘示弱,堅決不與他見面,而他竟在滂淪大雨中傻傻的等了她三個多小時,等到她氣消。
對,他的確軟弱,外表也不夠稱頭,卻有一股傻勁,讓當時的她非常喜愛。
曾經,他們也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
「你回去吧!」她面露無奈,語調輕柔,對這個曾經愛過的男人,終究是硬不下心。「既然你們從一開始就沒有顧慮過我的感受,現在更不需要回過頭來在意我。」
她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也許在這段三角關系中,她真正不能接受的並非前男友的變心,而是兩個曾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自以為以了她好,聯合起來欺瞞她的這個事實。
如果戀人和朋友間,連最基本的坦誠都沒有,那麼他們之間究竟還剩下什麼?
「采韻……」
朱采韻轉身,笑了,「我沒恨你們。如果你想听的是這個的話。」但也不代表她接受了。
說完,她邁步離去,姿態決絕。
或許她該微笑的說原諒,可是這種昧著良心的事,她實在辦不到。不是每個人的人生都會那樣完滿而沒有遺憾,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做的事就該懂得自行承擔。
友情和愛情,他們早已自私的做了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