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吧?」
她回過頭,看到沈宛茵正站在她身後,神色不善的望著自己。
「看到什麼?」她不解反問。
「表哥就是這樣的人,冷酷不近人情,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就算逼死人也不在乎,你知道嗎?」
沈宛茵的目光流露毫不掩飾的輕鄙。她的鄙視不是對範竣希,而是對眼前這個突然蹦出來的「表嫂」。
她一點都不覺得這女人配得上表哥。
蘇絹萍瞧著對方,突然很想笑,「喔,所以呢?」
沈宛茵沒想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不禁一愣,好一會兒才道︰「你能夠接受這樣的他?」
她自己則是非常崇拜範竣希的手段,畢竟哪個成功的人不是這麼往上爬的?但那些偽善、失敗的人卻只會批判他冷血、奸詐。
可笑!表哥不偷不搶,每一分錢都是正正當當掙來的,合同怎麼打便怎麼做,從不坑人。是那些人沒本事,才會把全部身家都賠給他。
然而她能理解表哥,卻不認為眼前這個看起來嬌怯怯的表嫂能夠理解。當然她也不希望她能了解,最好她能因此主動放棄範夫人這個頭餃。
蘇絹萍明白對方的意圖,她倒也不生氣,只覺得同情。
「為什麼這麼問,難道你希望我回答無法接受,而和你表哥夫妻不睦?」
因她直白的話,沈宛茵變了臉色,「我才不是那種意思,我只是要說你、你根本不了解表哥!」
此話一出,青兒和紅芳不免對望了一眼。
老爺先前可是提醒過她們得好好照看著夫人,莫讓她被府里的任何人欺負,但這「任何人」中,不知有沒有包括表小姐?
可話說回來,府里就這幾個主子,除了表小姐和老爺外,又有誰能欺負夫人?
恐怕這囑咐便是針對表小姐的吧?
「咳,表小姐,您也是來找老爺的?」紅芳不得不開口打岔,希望能轉移她的注意力,以免她再說出不妥當的話。
沒想到沈宛茵壓根不領情,「我在和她說話呢,你這下人插什麼嘴?」
「宛茵,紅芳是我的丫鬟,就不煩勞你費神管教了。」蘇絹萍不喜歡她那種高高在上教訓下人的態度,「至于你說我不了解竣希……沒錯,新婚才半個多月,我承認自己根本還不了解他,不過你放心,在往後數十年的歲月里,我會努力了解的。」
她的語氣平靜,望著對方的神情彷佛在看個不懂事的孩子,令自小就被當成神童的沈宛茵為之氣結,「你……」
「怎麼你們都在這兒?看起來挺熱鬧的啊。」男人平靜的嗓音從遠處傳來。
蘇絹萍猛地回身,這才發現範竣希不知何時發現了她們,並且朝這兒走過來。
「表哥,我是來找你問生意上的事……」沈宛茵搶著說話。
「要不要一起用晚膳?」蘇絹萍不理會她,直接朝著男人問道。
範竣希眼中閃過一抹光芒,勾唇微笑。「好。」
「表哥?」沈宛茵不甘被忽略。
「抱歉,我和你表嫂有約。」他淡淡的道,擺明站在妻子這邊。
蘇絹萍別過頭,以免自己在瞧了沈宛茵難看的表情後,會忍不住笑出聲。
哎呀,他再老是這麼不遺余力的挺她下去,早晚會寵壞她的。
但無法否認,向來獨立自主、不愛依賴旁人的她,卻十分喜歡他這不講道理的疼寵。
成親半個多月以來,這還是他們夫妻倆第一次單獨用膳。
範竣希用膳時話不多,讓蘇絹萍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時不時偷覷同桌的男人一眼。
大概是她偷瞄得太頻繁了,最後還是範竣希先開了口,「有話想說?」
她忙搖搖頭,趕緊低頭扒了幾口飯掩飾,只是沒一會兒就後悔了。
唉,難得有獨處的機會,她應該多了解一下「丈夫」才對啊。
有別于當初被逼婚時的憤怒與不情願,她現在已認真打算怎麼和他一起過下半輩子的可能性。
雖然心里對他有某種說不清的感覺,可其實蘇絹萍並不認為自己已喜歡上他。
畢竟她活了兩世,看盡世態炎涼,就連有血緣的人都如此無情,何況是脆弱的感情?在感情方面她極謹慎且淡漠,無論是上輩子或現在,她真正在乎的都只有小梨一人。
但就像她過去努力待戴文翔好一樣,若範竣希喜歡她,並願意給她和小梨過著安穩的日子,那她也願意去了解他、討好他,好讓彼此都能過得更愉快。
快想吧,蘇絹萍,該和他聊些什麼好呢?
「我想知道……你為什麼想娶我?」結果她的嘴在大腦反應過來前,率先問出了這困擾她許久的疑惑。
範竣希舉箸的動作緩了緩,像是挺意外她會突然問起這個。
不過他還是回答了她的問題。「方家夫婦來找我,說你希望能進範家大門。」
他這話說得含蓄,但翻成白話就是,她的舅舅和舅媽直接跑來告訴他,說她蘇絹萍想嫁給他。
以崔氏的個性,不難想像當初她將自己說得有多花痴。
蘇絹萍忽覺頭疼不已。
再看看眼前慢慢吃著佳肴的男人,她不由得一陣愧疚,「對不起。」
雖然她是受害者,但仔細一想,這男人也不比她好到哪去吧?
原以為自己喜歡的姑娘要嫁他,沒想到娶到的卻是個心不甘情不願的妻子,甚至連踫都不能踫,想想實在也挺可憐的。
範竣希搖頭,「是我的錯。想也知道,依方家夫婦貪得無厭的性子,為了錢,他們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又怎麼能輕信他們的話?」
或許他心中原本便隱約感覺到這並不是她自己的意思,只是乍听那消息時他實在是太高興了,便沒再深究。
蘇絹萍遲疑了好一會兒,又問道︰「我不大明白……我們過去曾見過嗎?否則為何你會喜歡我?」
就算他名聲不好,可憑著穆國第一富商的頭餃,加上在上極為節制,想成為範夫人的姑娘多的是,不說其他,他表妹沈宛茵就是一個。可他怎麼誰不娶,只因崔氏的幾句話而娶了她?
「你不記得就算了,反正無妨。」範竣希輕描淡寫的帶過,還拿起一旁的酒壺,「你可嘗過桃酒?」
她先是怔了下,隨即眼楮一亮,「是紅莊的桃酒?」
紅莊是穆國知名的酒坊,以擅釀各種水果酒聞名,而其中最有名的酒便是桃酒。
雖然听過,但她過去哪有機會喝?因此一听說酒壺里盛的是桃酒,她便立刻來了興致,拿起範竣希為她斟滿的酒杯,輕啜了一小口。
那酒已先冰鎮過,十分冰涼順口,甜甜的桃香在嘴里擴散,竟像在喝果汁似的,一點也沒有她前世偶然喝過的葡萄酒的酸澀或啤酒的苦味。
蘇絹萍在飲食上沒什麼特殊的喜好,唯一的喜好就是嗜甜,這「果汁」正好對了她的味,因此她三兩下將酒杯中的液體飲盡。
看她如此喜歡,範竣希淡淡一笑,又為她斟了一杯。
她照樣一口氣干了它,再度將酒杯推了過去。
他再倒,她再喝。
三杯酒一下肚,她的月復中彷佛升起一股熱意,可或許是因為這酒喝起來冰冰涼涼的,倒不會讓人覺得熱得難受。
只是當她再次把杯子放到範竣希面前,他卻沒再倒酒給她。
「這酒的後勁強,再喝你會醉的。」他望著面前那張酡紅的小臉,輕聲勸道。
「明明就是果汁……」她嘟嚷,覺得身體好像輕飄飄的。
範竣希臉上閃過一絲異樣,卻又很快恢復正常。
好吧,他該承認,自己在為她斟第一杯酒時便沒安什麼好心,很想瞧瞧平日里總是小心謹慎的她,喝了酒後會是什麼模樣。
只是他還真沒想到,只三杯酒就輕易讓她卸下防備,像個普通的十七歲少女,再不復平日的慎重防備。
他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
「也罷,反正是在府里,便縱容你這次吧。」他一笑,又替她斟了一杯。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其實蘇絹萍人還是清醒的且思路清晰,只是控制力變得薄弱許多,管不大住自己的言行,而她心中也不是沒有打算。
當她幾乎將那一小壺的酒喝了精光,覺得渾身開始發軟,腦中有一個最強烈的念頭。
她喝下前三杯桃酒時確實是因為覺得好喝,可後面的幾杯,就是為了壯膽。
她想討好他,做他真正的妻子……
只是為什麼沒人告訴她,喝了酒會好想睡覺?
她掩嘴打了不知第幾個呵欠。
「你累了,早些休息吧。」對面的男人似乎這麼說道。
「我不累……」她揉著眼楮,喃喃的道。
範竣希輕笑了下,起身走向她,「我扶你回房休息。」
她原還想抗議他無視自己說「不累」,但轉念一想,他扶自己回房,不正是達成目的的好時機嗎?
大概是因為酒喝多了,讓她心中對于初夜的恐懼與忐忑減弱不少,當他扶起她時,她也就順勢倒入他懷里。
範竣希並未驚動下人,就這麼小心的攙著她,走進在這些日子幾乎已變成她個人房間的新房。
蘇絹萍突然覺得以一個喜歡她的男人而言,他的舉止好像太過君子了一點。他的手雖然穩穩扶著她的腰,卻完全沒趁她酒醉之際毛手毛腳,而且他在將她扶上床後就立刻放開了。
眼看他拉過被子替她蓋上,似乎沒打算對她如何的模樣,蘇絹萍突然開始懷疑自己先前的揣測是否太過自作多情。
然而她沒時間細想,見他一副準備離去的模樣,她趕忙伸手拉住他,「等一下!」
「怎麼了?」他回頭問道。
蘇絹萍哪敢回答?她只能手忙腳亂的拉著他在床沿坐下,然後鼓起勇氣以雙臂環住他的頸子。
「絹萍?你……」
她沒讓他把話說完,芳唇直接貼上他的。
雖然她活了兩世都沒有談戀愛的經驗,但好歹前世也看了不少……呃,應該沒做錯吧?
男人的唇柔軟而溫熱,吻起來感覺其實還不賴,只是她笨拙的吻了好一會兒,卻發現他似乎沒反應……
唔,難道她有什麼步驟錯了嗎?
還在想著,他卻已退開,在他們之間拉出了距離,並制止她的動作,「別這樣。」
蘇絹萍一愣,抬眼望向他。
他們靠得很近,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嗅聞到他身上屬于男人的氣息。而他眼底分明閃爍著熾熱的火苗,讓她知道他並非無動于衷,為什麼他要阻止自己?
「為什麼?」她終于還是開口問了。
若不是喝了酒,她覺得自己大概承受不了第一次試圖誘惑男人就失敗的打擊。
他放開她的手,「絹萍,我不是君子,但我很貪心,既然要,要的就是心甘情願的你。」見她似乎想開口說什麼,他卻先一步以指點住她的唇,「別跟我說你現在是心甘情願的,我知道你只是想討好我而已……或許還加上點愧疚,總之絕對不是因為喜歡。若你真的打從心底願意,也不必喝這麼多酒壯膽了。」
蘇絹萍怔怔瞧著他,感覺胸膛間傳來「怦怦」的劇烈心跳聲。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怎麼永遠都知道我在想什麼?」她喃喃的道。
他怎麼可以把她看得這麼透徹?一次或許是巧合,但兩次、三次……她再沒有辦法說服自己,他只是蒙到的。
範竣希聞言,微微一笑,「我說過,我喜歡你很久了。」
她頓時呼吸一窒,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