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外頭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少主。您怎麼樣了?」
祁兆禾轉頭瞥了眼身後急急趕來的屬下。
「替那女人包扎。」他開口,「她若死了,我讓你們全部陪葬。」
呵,想死?沒那麼容易!
耙傷了小梨兒,他絕對會讓她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什麼滋味。
「是。」兩名暗衛已立刻上前點住洪寧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亦無法咬舌自盡,接著才為她包扎。
「救兆禾……他中了劇毒……」蘇湘梨口齒不清的低嚷。
暗衛們一驚,「少主?」
祁兆禾只道︰「黑煞腳程快,我先送小梨兒回莊,你們立刻調一些人去城西益生堂找黃大夫,說他徒兒同時中了腐肌化骨散及漆鴆丸的毒,讓他來醫。」
「兆禾……」蘇湘梨顫抖著。
她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吩咐。
如果他安然無恙,自己就能幫她解毒了,不需要特地讓人請去師父,畢竟她已服過漆鴆丸的解藥,憑他的醫術醫好她並非難事。
會這麼交代,是因為他沒把握回莊後他還是清醒的。
旁人一顆漆鴆丸就能要了命,他雖然武功高強又擅使毒,想來對毒物有些抵御力,但一連服了三顆……不可能沒事,而他竟還想縱馬帶她回莊?
「別這樣,兆禾……你先顧自己啊……」她掙扎著。
「小梨兒,乖,你放心,我保證一定讓你平安無事。」他輕輕在她眼皮上烙下一吻,然後將她打橫抱起,朝外頭走去。
「兆禾呢?」
這是蘇湘梨清醒後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她聲音啞得連自己都快不認得了,但她一點都不在乎。
「啊,小梨你醒啦?」映入眼里的,是一臉驚喜的祁嬌鳳,「你現在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蘇湘梨愣了好一會兒,直覺的低頭塑向自己被握住的手。
但她什麼都還沒看到,祁嬌鳳已迅速把她的手握得緊緊,不讓她看到,「別擔心,你師父說你身上的傷疤雖然不好處理,但也不是完全無法改善……」
「兆禾呢?」她又問了一次。
她很清楚自己現在丑成什麼模樣,腐肌化骨散的可怕她先前在洪寧身上見識過了。
包何況她之後又被迫服了漆鴆丸,雖然立刻得了解藥,但傷害已造成。
漆鴆丸厲害之處除了本身即有劇毒外,最可怕的是能加強其他毒的毒性。
她現在的模樣肯定比洪寧當初更慘,可她才不在乎那個,她只關心兆禾!
「你別激動啊,他沒事的。」祁嬌鳳似乎有點被她嚇到,忙安慰道︰「快躺好,你師父說你原本就體弱,用藥調養多年才勉強健康起來,可這一中毒,恐怕得修養個三、五年才會好……不過你放心,咱們莊里什麼沒有,珍稀藥材特別多,兆禾他爹常讓人把藥整箱整箱地往這兒送,一定讓你健健康康……」
「我要見兆禾。」她再次以沙啞的嗓音打斷祁嬌鳳。
沒事?兆禾吃了三顆漆鴆丸怎麼可能沒事?更何況他之後還提氣傷人、縱馬奔馳了一大段路。
祁嬌鳳說他沒事,她就越擔心,甚至忍不住猜測他是不是已經……
蘇湘梨想著,神色淒惶。
都是她的錯!如果不是她笨到被洪寧騙了,憑兆禾的能耐根本不可能遭遇危險,若他真有什麼萬一,她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好好好,別難受,我立刻讓人去喚他啊。」祁嬌鳳見她這模樣也緊張了,連忙柔聲哄著,並轉頭望向身後的丫鬟,「還不快去叫那小子滾過來!」
那丫鬟應了聲,急匆匆出去了。
這下換蘇湘梨愣了,「等等,兆禾……真的沒事?」
她原以為祁嬌鳳是哄她的,可都讓丫鬟去喚人了,難道他真的沒大礙?
「倒也不是完全沒事,不過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就是精神還有些差。」祁嬌鳳擺擺手,顯然不大關心自家兒子的傷勢,「你昏迷了七日,前幾天他不眠不休的守在你身邊,連眼都不曾合上,後來是他外公看不過去,把人打昏拖下去休息了。」
「……」這樣好嗎?好歹他也算是病患吧?
「別理會那渾小子了,哼,他自己招惹了那堆麻煩事,害我未過門的兒媳傷成這樣,我都還沒找他算賬哩!」
蘇湘梨怔了怔,知道祁嬌鳳這麼說是在告訴她,就算她傷成這樣,她還是要自己當她的兒媳。
不能說不感動。
她才認識祁女俠多久,她就完全把自己當女兒疼,還總說兆禾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事便是愛上她、打算娶她……
「娘……」她哽咽的喚道,突然很想哭。
「傻孩子。」祁嬌鳳愛憐的輕撫她的發,「你可要快快好起來,我想也甭挑什麼黃道吉日了,待你一能下床走動便和兆禾成親吧。」
蘇湘梨抽噎著,沒點頭也沒搖頭。
她自然知道祁家上下都不會嫌棄自己,但兆禾的身份在那兒,即使他們不在意,她就真能毫不在乎嗎?
她很可能一輩子都這樣了,就算身體能養好,她的容貌卻永遠回不來了……
大門突然被人自外撞開,一道白色的身影閃了進來。
蘇湘梨才剛抬眼,就忽地被人狠狠擁住。
「天,小梨兒,你真醒了?我還以為是丫鬟騙我!」祁兆禾欣喜的在她耳邊輕喃著。
她可以感覺到他全身都在顫抖。
祁嬌鳳含笑看了看兩個年輕人,接著識相的轉身離去,還替他們帶上門。
「兆禾,你……真的沒事?」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他只是看起來有些憔悴……怎麼一點也不像中過劇毒的樣子?
「早好得差不多了。」知道她擔心,他特別仔細解釋,「我原本就沒把漆鴆丸吞下,只是含在舌下,沒多久就吐掉了,雖然多少還是吃進些毒素,再加上又運了氣,毒性仍侵入體內,不過因為之後馬上吃了減緩毒性的藥,再加上我去佳陽村尋你之前,便已服下你從前給我的護心丸,所以回來後雖然還是病了一場,卻未傷了根底,調養幾日便好了,倒是你……」他這才慢慢放開她,仔細端詳她的模樣。
蘇湘梨呆呆任他看了會兒,才突然回過神,尖叫著拉被蓋住自己。
「小梨兒,你怎麼樣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祁兆禾急著想查看她的情況。
「別看,很丑。」她死死拉著被子,小聲道。
「你這傻姑娘!」他掀開她身上的被子,並扔至床下,然後直接捧住她的臉,「別瞎說,我的小梨兒哪里丑了?」
她怯怯的望著他,卻發現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十分堅定,沒有絲毫閃爍。
棒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聲開口道︰「想來你也清楚,我的容貌和嗓子都毀了,嗓子倒還好治,可這張臉……」怕是永遠恢復不了原貌。
「容貌?你想要多美的容貌?再美美得過我嗎?」他大言不慚的冷哼,「我只知道在我眼中,小梨兒一點都不丑。」
蘇湘梨心情一陣激蕩。
他沒說些「你的臉仍和以前一樣美」之類哄她的話,只說一點也不覺得她丑,她曉得那是他的真心話,他確實不覺得她的樣子不好看。
她感動得幾乎要落淚,特別是他溫柔的吻輕落在那張她自己都沒有勇氣去看的臉時。
他吻得極小心,仿佛她是易碎的瓷女圭女圭。
她全身輕顫的感受著他的氣息,心情萬般復雜。
悸動、委屈、難過、歉疚……或許再加上些許怨慰。
「對不起,兆禾,先前沒听你的話……」她終究還是哭了。
畢竟是女孩子,要說她不介意容貌被毀,那肯定是假的。更何況是得在心上人面前一直維持這模樣。
「別向我道歉,錯的人是我,不是你,是我要和你說對不起。」
他吻著她的淚,話里是滿滿的心疼和懊悔,「若不是我,你也不會被洪寧傷了。是我太過自信,以為能將事事掌握在手里,才讓你遇險。」
要讓驕傲的他承認自己的過錯,那是多難的事?此次受傷,只怕他比她還難受吧?
蘇湘梨靠著他的胸,感受他堅定有力的心跳聲。
她不是聖人,心底不可能沒有怨,無論是對李歷、對洪寧、對自己,甚至對祁兆禾,她恨李歷的惡、洪寧的狠、自己的天真……以及祁兆禾過去的輕妄,以致招來禍端。
可她知道,有個人比她更悔、更痛,所以她不能再自怨自艾了,因為那人見她難受,肯定會比她更難過。
她並不希望他難過一輩子。
唯有活得好好的,才能讓他釋懷。
「算了,懊悔于事無補,過了就過了吧,至少該慶幸我們小命都保住了。」她刻意以輕松的語氣說著。
「小梨兒……」祁兆禾微怔,知她是在安慰自己,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見向來能言善道的他極罕見的啞口無言呆愣在那兒,蘇湘梨終于露出自清醒後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不過我還沒原諒你,你剛說的沒錯,我之所以會受傷,與你月兌不了關系。」
他愣愣望著一臉笑意的她,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那你說,我該做些什麼才能求得你的原諒?」
她抿唇一笑,開出條件,「其實也沒什麼難的,我的傷既然是你間接造成的,那你就得承諾負責照顧我的後半輩子,不離不棄。」
「那有何難?」祁兆禾明顯松了口氣,眉宇間也隱隱含笑,「別說這輩子,就是下輩子、下下輩子我都願意……我只怕你不願讓我負責。」
「沒辦法,如果你不負責,八成也沒人願意對我負責了。」當然她姐姐和姐夫除外,「所以只好賴上你啦。」
祁兆禾笑了。那絕對是妖孽等級的笑容,令蘇湘梨看得呆了。
「小梨兒,你知道的,我樂意至極。」他說著,緩緩低下頭,吻上他過去從未吻過的紅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