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慢慢平復心底的不滿,他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蔣星辰剛才的表情。
嚴格來說,他討厭的是這個莫名其妙的任務,並不是蔣星辰這個女孩。
無可否認,她和他的性格是截然不同的,但他總是能夠適應自己和其他人的不同,適當地做出妥協,從來不曾像剛才那樣把心底真正的怒氣爆發出來。
而且她也被他吼得很無辜,她不是那個害他惹上許多麻煩的人,而是需要他保護的人。剛才他好像把她吼得有些過火了……
心底浮上淡淡的內疚,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走下樓去看一看她。
瘦小的身影背對著他,坐在沙發上,肩膀一抖一抖的,傳來輕微的抽泣聲。他不禁擰眉,輕輕按了按她的肩膀。
微訝地抬首,來不及拭去淚水的那張清麗容顏就這樣迎上了他,他因為她的淚水而有些怔住,愣了一下才將一旁的紙巾遞給她。
「不用了,我沒事。」她有些慌亂地以手背拭去眼角的淚水,然後扯出一抹笑容來證明她沒事。
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間走下來,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脆弱到落淚,只不過是想著遠在洛杉磯的母親而已,然後又想到自己在這里唯一認識的人就是他,她卻成為他的累贅這件事情……
她佯作沒事的笑臉比起剛才的淚顏更加刺眼,他擰緊眉頭,沒有說什麼地盯著她。
「我真的沒事。」她再三地保證,卻不知道她眼底的悲傷還是讓他覺得礙眼。「我有一個提議,不如我就請我爸爸去另外找一個保鑣吧,那麼你就不必感到困擾了。」
她認真的表情更加讓他擰眉,他還以為她會因為他剛才的那番話而耍大小姐脾氣,可是她卻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做出了一個讓他覺得驚訝的決定。
看來在這之前,他的確是以充滿偏見的眼光看她了。或許,她一直都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她被他打量的眸光看得立刻噤聲,生怕會惹得他不快。但是他接下來的那句話卻讓她驚訝地看著他。「明天你要出門嗎?」
他不是說他不想接下保護她的任務嗎?可是怎麼他又——
「我明天有空。」他很酷地說完,然後很酷地走開。
她不禁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他明明就不討厭她嘛,干嘛還要擺出一副「一切都要酷」的作風啊?望著他的背影,她的眼底不僅盈滿了笑意,還盈滿了暖意。
「我終于找到這里了!」盈滿了感動的亮麗臉孔因為看到了這間店的招牌而歡呼,甚至激動得雙手交握擺在胸前,眼底發出崇拜贊嘆的眸光。
衛延抬首望了一眼這間老字號的客家餐館,有些陳舊的擺設和沒什麼規模的店面,再次不解地看向身旁不斷發出贊嘆聲的蔣星辰。
這間叫做「富香樓」的客家餐館到底有什麼值得贊嘆的地方呢?他不明白,可是對于這些和他無關的事情,他向來都是保持不過問的態度。
要不是因昨天的事而內疚,他也不會答應載著她大老遠來到苗栗這個地方。到了這里,她堅持挨家挨戶去打听這個處于隱僻地方的「富香樓」,找了兩個小時,她終于找到了這個地方。
「走!我們進去!」一拉過雙手環抱的他,她興奮地奔了進去。
「喂,人家可能還沒有開店……」他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心中開始後悔答應陪她出門了。
她才不理會他的嘀咕,就扯開嗓子叫道︰「請問阿水嬸在嗎?」
他有些好奇地看著口操客家話的她,正在狐疑誰是阿水嬸的時候,一個中年發福的婦人從內堂走了出來,打量了二人一眼之後就高興地迎了上來。「星辰?真的是你啊!」
「阿水嬸!」她熱情地給對方一個擁抱,眼底盈滿了激動的淚水。
「好多年沒見了,自從阿祖和阿美帶著你移民去了美國,我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你們了!」阿水嬸疼惜地模著她的頭,也是操著客家話。
「我也是很想念你呀。」她撒嬌似的摟住對方。
衛延很識相地退讓到一旁,讓久別重逢的兩個人敘舊,但是才不一會兒,他就听到了阿水嬸偷笑問道。「那個帥哥是你的男朋友嗎?他還真好,帶著你來找阿水嬸。」
「不是啦,他……」蔣星辰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沉吟了一下才道︰「他是我在這里唯一的朋友。」
「噢?好了好了,阿水嬸不多話,現在就去弄幾道客家小菜給你們吃,等半個小時就行了。」
「謝謝阿水嬸。」她高興地點頭,一回首就迎上他冷漠的眼神。
「不會耽擱你很多時間,只要兩三個小時就可以回去,我保證!」她豎起三根手指作發誓狀,卻讓他的嘴角輕輕勾起。
「反正你是雇主,你說了算。」在某種程度來說,他已經認命地接受這樁任務了。反正保護她的期限只不過是區區四天,今天已經是第二天了。
「你真好!」她毫不吝惜地給他一個笑容,讓他有些失神,然後啼笑皆非地搖頭。
放下了之前對她的偏見,他發覺她並不是一個討人厭的女孩,她臉上永遠燦爛的陽光笑容點亮了她周遭的世界,讓他的心情也變得比較輕松。
「以前我就在這里出生,爸爸和媽媽都是這里的幫佣,阿水嬸很照顧當時生活清苦的我們。」她訴說著自己的往事,眼底染上了淡淡的哀愁。「後來我們移民到洛杉磯,媽媽老是記掛著這里的一切,但是公司剛創立的時候,大家都忙著打拚,爸爸只好答應等公司的業績上了軌道再帶她回來探親。可是這個承諾已經無法兌現了。」
他听出了一些端倪,也想起了之前在飛機上幫她撿起的那張照片,不由得開口問道。「蔣夫人已經……」
「十二年前她動了腦部手術之後就一直沒有醒過來了。」想到現在還躺在洛杉磯療養院的媽媽,她的眼眶不禁紅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听她提及「媽媽」這個名詞,他的心也跟著擰緊了。
她深吸一口氣,然後微笑道。「所以我這個女兒要代替媽媽完成她的心願。這次回來台灣,我必須來這里一趟,然後帶照片回去,和媽媽說說這里的故事。」
他沒有說話,听著她輕輕嘆息。「本來我是想和爸爸一起過來的,但是爸爸怕阿姨一個人忙不過來,所以就決定留在洛杉磯處理公司的事務。不過這也不要緊,阿姨這些年來一直照顧著我們父女,她一定也很累了。爸爸還打算等我結婚之後就娶阿姨,正式給阿姨一個名分。」
她認真地思考,他卻有些訝然地挑眉,看不出她如此容易就接受自己的爸爸另結新歡的事情。
「再過兩天,我就要離開了。」她感慨地說著,目光望向有些神游的他,不禁一笑。「衛延,你會不會記住我這個朋友啊?」
再過不久她就要去日本和赤月哥哥訂婚,再不久就嫁入上村家,然後在日本定居,可能不會再有機會回來故鄉走一趟了。
他挑眉,看到她純真燦爛的笑容就不忍心說不,只好點了點頭。
「那麼我結婚的時候也會邀請你,你一定要來喔!」她輕輕地說著,把他當成是相識多年的好朋友。
「嗯,到時再說。」他看著她,卻發現了她在提起「結婚」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閃著彷徨和迷茫。
即將訂婚的人不是都滿臉春風的嗎?她看起來卻惆悵茫然,而且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過和上村赤月之間的事情。感覺上,她根本不像一個即將結婚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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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嬸很快就端著幾樣客家小菜上來,還盛了兩碗香噴噴的白飯,打斷了他的沉思。「少年郎啊,快試一試阿水嬸的拿手小菜吧!」
他禮貌地笑著點頭,眼前的蔣星辰再度發出贊嘆的聲音,雙眼寫滿了崇拜,然後就很不客氣地開動了。他看著她毫不造作的吃相,嘴角不禁緩緩勾起,心底某一角緊繃的心情似乎松開了,陪著她在這個溢滿幸福香氣的地方用餐。
結果只是預計三個小時的苗栗之旅變成了六個小時,直到太陽快要下山了,蔣星辰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爸爸和媽媽的故鄉,由衛延開車載送回衛家大宅。
「如果以後還有機會來這里就好了。」她看著車窗外的夕陽,輕輕嘆息。
「你可以和你的丈夫一起回來。」心情放輕松之後,他的話也變多了。
「他不會陪我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她若有所思地說著,他睨了她一眼,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路上兩人都保持著沉默,她在想著自己的事情,而他也樂得清靜。很快地,車子就駛進了通往衛家方向的大道。
「咦?等一下!是、是阿姨啊!」她突然緊急地叫衛延停車,指著一個在路旁走得一拐一拐的女人。
他不由得放緩車速,眸光在接觸到那個女人之際,他的呼吸陡地扯緊,眼神瞬間變得驚詫又復雜。下一秒,他煞車,她已經趕著奔下車沖過去了,他難掩沉痛地看著喜極相擁的兩個人,不禁咬牙握拳。
「原來你就是……蔣星辰的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