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我買下了。」
正義凜然。藍知逸只能想到這四個字,來形容慕容臻剛才的表現。
街道上,隔兩三天就會有一個賣身葬家人的可憐姑娘,大家都愛莫能助,只能任由這些可憐的姑娘賣身為奴為婢,能不能遇上好主子,就看她們的際遇。
但今天慕容大當家突然善心大發,從色財主手中硬搶過賣身姑娘。
用硬搶來形容剛才的那場鬧劇,一點也不為過。
「你知道嗎?剛才我真的很擔心你。」
眼前忙著核對訂單的慕容臻停下動作,睨了藍知逸一眼,算是回應他的話。
他擔心她?這個說法有些怪異,她剛才明明就佔了上風。
「你是慕容當家,堂堂當家竟在眾目睽睽之下,為了搶奪一個姑娘而打人!」藍知逸揚高音量。
消息一旦傳出去,大家不會說慕容當家見義勇為,只會說慕容當家見色心起,為了和大財主爭奪一個女人,不惜當眾毆打對方。
「他輕薄曉菊。」曉菊就是賣身的小泵娘。「我剛才有付銀兩,不算搶奪。」
這是她的理由?他實在想不明白凡事低調的「天譴」組織,為何會有一個喜歡強出頭的首領。「要是對方來尋仇,你說該怎麼辦?」
「照你的說法,我剛才不該多事,應該任由曉菊被欺侮?」她抬首盯著他,這家伙當真是教人聖賢道理的老師嗎?
藍知逸有些語塞。剛好瞄到門口站著一個戰戰兢兢的瘦弱身影,正是剛剛被慕容臻買回府的曉菊,她把二人之間的對話都听清楚了。
「曉菊,進來。」看著這個瘦弱膽怯的姑娘,慕容臻盡量不讓自己嚇著她。
曉菊怯生生的走進書房。眼前的恩公當家和俊美公子,好像是為了她而鬧得不愉快,她蹙著眉猶豫了下,這才走到二人面前跪下。
「曉菊姑娘,你這是干什麼?」藍知逸嚇了一跳。
「請藍公子和恩公當家息怒,都是曉菊的錯,讓您們二位惹上了麻煩。」曉菊說著,眼淚落了下來。
慕容臻譴責的眼神瞪向微怔的藍知逸。曉菊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泵娘,他竟然讓一個小泵娘哭泣。
「起來吧,你不會讓我添麻煩的。」以眼神警告藍知逸別再多說,慕容臻的語氣轉柔。「曉菊,以後你就留在慕容府上干活,不必擔心其他的事。」
藍知逸一副發現了新大陸的表情。原來這個冷當家,也有輕聲細語的時候,而且要命的是,他竟然因為她溫柔的一面而有些失神。
「是!」恩公當家的關懷讓曉菊破涕為笑,她朝慕容臻躬身,然後有些膽怯的向藍知逸點了點頭,便一溜煙的退下了。
「曉菊完全把我當成是惡魔,把你當成了神仙。」他睨她一眼,發現她望著曉菊的眼神變得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只是他又發現了慕容大當家不尋常的一面。
身為暗殺組織的首領,不都冷血殘酷的嗎?為什麼這個女人會選擇幫助一個毫無關系、也毫無利用價值的小泵娘?
「慕容當家,我覺得你很善良。」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覺得她越來越有趣。
「我只是想學一學前任當家的作風,給別人一個機會。」當年的事,點滴在心頭。
「是嗎?」她的眼神帶著緬懷過去的傷感,讓他頗感興味的挑眉。
她不再說話,逕自回到座位上執起毛筆,冷冷的語調再次響起,「藍老師,你是時候回去上課了。」
看來要取得她的信任,還要再多幾分的努力。但是不急,他已經安排了一連串的計劃。
「我也很想回去上課,但是慕容栩病了,不能上課,慕容鳳和慕容佳便失了注意力,在課堂上只顧著打瞌睡。我的課,無法繼續上下去了。」他聳肩。
「你是三個小表的老師,這些事情應該由你想辦法解決。」她挑眉,覺得他沒有盡責任。
「你沒听清楚嗎?慕容栩病了。」她這個為人「叔叔」的,到底有沒有關心過佷兒?
「他那是詐病。」她已經听總管說了。慕容家三個小子沒別的本事,最擅長的就是耍詐。
「我知道,但你知道他為何詐病嗎?」
「為了偷懶,不願意上課。」這一招,三個小表用過不下十遍。
「才不是。」他這個可親的老師和學生的關系可好呢,所以他比她更了解三個小表的想法。「慕容栩詐病的原因,是因為你。」
「不可能。」他詐病和她有什麼關系呢?她立刻否認。
「因為你上次誤解了他,還重罰他,所以他心生不忿,刻意詐病想引起你的注意。」這個女人竟然一點也不了解三個佷兒的想法。
這句話終于讓她停筆抬首。
她之前誤解他小小年紀學人上妓院,所以才罰他在祠堂內靜思一個月。得知那是一場誤會後,她還沒有想到補救的法子,不過……
「慕容栩在深夜偷溜出去是事實,我責罰他也不為過。」
「你冤枉他上妓院也是事實。」一個十三歲的少年被誣陷上妓院尋花問柳,真是可憐。
她悶聲不響的瞧著他,他嘴角勾起的笑容很可疑,是在諷刺她這個做長輩的是非不分嗎?她冷聲說著︰「這件事情我會好好處理,不勞藍老師操心。」
「慕容當家有何良策?願聞其詳。」他知道她對三個小表沒轍。
「我為什麼要說給你听?」
「那麼證明給我看也行。」他陡地欺身上前,她來不及反應,就被他從椅子上拉起。
「放開。」她的手腕又落入他掌中,他好像很喜歡用手指緊扣她的手腕。
「慕容當家,你太過冷峻,對外人來說,也許感情沒有存在的必要,但是對待家人,你這種冷酷的態度,會讓家人不敢親近你。」
藍知逸停下腳步,握著她的手示範。「你瞧,你連簡單的握手,都生硬緊繃成這種程度,那三個小子又怎麼敢親近你呢?」
慕容臻瞧著自己的手,她確實討厭與別人有身體上的接觸,但那是為了隱瞞自己是女兒身的秘密。她沒有想到自己對外人的排斥,會連帶的讓三個佷兒不敢接近她。
「他們還是小孩,而且年紀尚幼的時候就失去親人。身為唯一親人的你,卻老是板起一張臉孔,他們根本不敢和你說話,見到你就好像見到了鬼。」他的直言不諱,讓她有些發窘。
他們三個,在她面前的確是大氣也不敢喘一下,但面對總管,他們就變得特別多話,更別說是從小看著他們長大的花效言。
相較起來,她這個「叔叔」在他們面前,就好像是一個陌生人。
就連這個新來的老師,都比她更加了解、更加親近他們。
她一直沒有想過,對他們嚴厲會讓彼此的關系更加疏遠。
「如果你不要對他們太過苛刻,拿出……嗯,對了。」藍知逸找到一個適當的比喻。「拿出像剛才對待曉菊的態度,就很不錯了。」
「對待曉菊的態度?」剛才她是在曉菊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不明白?」他偏首瞧向一臉困惑的她。
慕容臻睨他一眼,雖然她心底極不願意承認,但他似乎比她更加了解該如何與三兄弟相處。為了三個小表,她只好虛心請教。「還請藍老師明示。」
「不要板著臉,不要擺出凍死人的表情,眼神放柔一些。」
不要板著臉……她平時有板起臉孔嗎?連她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不要凍死人……她沒有啊。眼神放柔一些,慢著,什麼叫做放柔一些?
「我不明白。」她不是叫他明示嗎?干嘛給她一大堆無法理解的說詞?
這女人果然很笨,但可取的一點是,她遇上不明白的事情會虛心請教。「很簡單,就像這樣。」
眉角往上彎,嘴角往上揚,數到三,一個燦爛好看的笑容問世。
「笑?」她看到怪物般,揚高了音量。
堂堂慕容大當家應該不苟言笑、正經八百,哪有可能像他這般嘻皮笑臉的,教她如何讓手下懾服?
「你試一試。」他慫恿著,很想一睹她展開笑靨的樣子。
她猶豫著,腳步已經來到了慕容栩的房門前。
「贏了!我的飛虎將軍果然是最強的!你瞧……」話音頓止,慕容家三兄弟如遭雷殛的看向慕容臻。
桌上有一個木盤,里頭裝了蟋蟀。不用多問,慕容臻已經知道這三兄弟在干什麼。
他們在斗蟋蟀。坊間最流行的玩意,是紈褲子弟最愛玩的游戲。身為慕容世家未來接班人的他們……竟然在玩這種無聊又不上進的游戲?
「你們是慕容世家的接班人!」一聲怒喝響起,她把之前要和三兄弟打好關系的事情拋諸腦後。「這是你們身為接班人該做的事情嗎?」憤怒的將木盤一摔,里頭的蟋蟀盡數被她踩死。
三兄弟驚呼著,但是誰也不敢上前阻攔。
「玩物喪志!我叫你們好好讀書,結果你們一個詐病、兩個蹺課,一起躲在這里嬉鬧!」她一直努力守護著慕容世家的基業,還有組織的一切,就是希望他們長大之後,可以接管慕容世家的一切。
但是這三兄弟一天比一天荒唐任性!再這樣下去,他們如何接下慕容世家和組織的基業?
「當家,我們……」想解釋的慕容鳳被她冷眸一瞪,頓時不敢作聲。
「我現在罰你們抄一百遍慕容家規,然後清洗馬廄一個月。」
「這樣下去,他們怎麼還有時間上課?」
「藍老師,請你不要幫他們說情。」當家的命令,所有慕容家的子弟都不得反駁。
「當家,大哥、二哥還有我只是玩了一陣子,剛才我們都在讀書……」
「別再狡辯。」慕容臻冷冷的開口,又是一副凍死人的表情。
「還是你們想要加重懲罰?」
三兄弟各自拉長著臉,最小的慕容佳淚眼巴巴的看著藍知逸。
藍知逸輕嘆一聲,這女人壓根兒不打算听三兄弟的解釋。
「算了!抄家規一百遍也好、清洗馬廄一個月也好,我眉兒都不皺一下!」慕容栩陡地跳了起來,一副豁出去的表情。「但是,你休想我認錯!」
她眉一揚,立即低喝一聲︰「慕容栩,這是你和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誰是我的長輩?你不是!」慕容栩俊秀的臉蛋上掛著咬牙切齒,指著她。
慕容臻火大的揚聲一喝。「你夠膽就再說一遍!」
尖銳的嗓音讓藍知逸挑眉,這個女人看來是真的惱火了。
他連忙壓下慕容栩的手指,柔聲勸導︰「大公子,你不能對叔叔說這種話。」
「叔叔?慕容臻不是我的叔叔!她不配!」慕容栩的脾氣也被挑起。
慕容臻咬牙,揚起手掌就要甩下。
慕容栩沒有退縮,清澈眸子寫滿了傲氣和不馴。
瞧得她無法真的打下去。
「當家,請息怒。」藍知逸連忙將幕容栩拉到自己身後,看著表情陡地變得黯然的她。
那張俊秀的臉蛋與前任當家,有著太多的相似,尤其是那雙傲氣不羈的眼楮,讓她想起了前任當家。她一心想為前任當家栽培這三個小孩,但是他們一點也不認同她的努力,甚至還說她不配……
「哥,你別惹當家生氣。」老二慕容鳳扯過大哥的手,他不想見到當家一副受傷的表情。
「當家,你應該沒有忘記才對。當年爹和娘,是為了救你才會遇襲身亡!我那個時候雖然只有七歲,但是我沒有忘記他們是怎麼過世的!」
這句話頓時叫慕容臻驚訝、藍知逸蹙眉,慕容栩不顧老二的阻攔,恨恨的瞧著吃驚的慕容臻。
「是你害死他們,是你!所以你根本不配做我們的長輩!」
藍知逸看著喊完話後就轉身奔離的慕容栩,再望向啞然的慕容臻,然後他清楚看見了她眸底盈滿的愧疚和傷痛。
他看著慕容臻倉惶離去,不知怎的,她傷痛的背影,讓他瞧得心底有些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