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牧東很感動。「謝謝大家,每年都幫我慶生……」因為他父母早逝,大伙兒格外照顧他,總是為他慶祝生日,當他是他們的小弟,他怎麼舍得下這些大哥們?他們都曾經支持過他,大家都是好兄弟,是一家人……
不過有人還搞不清楚狀況。「奇怪,往年都是在阿東的生日當天慶祝,今年怎麼提早?」
扁哥微笑道︰「因為他有女朋友了,生日要留給女朋友。」
眾人「喔」一聲,恍然大悟。「阿東,你女朋友做什麼的?」
避牧東一面切蛋糕,想起伊人,心情更好。「她是作家,個性溫柔,是氣質美女。」
「你竟然交得到作家女友?該不會你對人家怎樣,人家不得已只好跟著你吧?」
「別亂講,我很正派好嗎?」話講完的瞬間鴉雀無聲,他狐疑地抬頭,發現所有目光直盯著他背後,他詫異回頭,赫然看見湛心倫牽著腳踏車站在門外。
他連忙走出大門。「心倫,你怎麼來了?」他心虛。不妙,他對她說來見房東,卻一屋子都是人……
「我找不到隨身碟,想說應該是掉在你車上或你家里了,打電話給你,你又不接,所以過來找你拿。」湛心倫望著診所里滿滿的人。「原來你的房東有這麼多位——」
情況很明顯,他又騙她。不想令他難堪,她沒當場發作,但是失望立刻布滿心頭。要不是她恰巧又親自過來,又是被他蒙在鼓里。他一再騙她,到底還有多少事瞞她?她還能相信他幾次?這些人大多神態凶惡,有的穿背心,露出滿身刺青,看來都不是善類,他怎會和這些人混在一起?管牧東拉她,她避開,凝著臉,低聲道︰「為什麼騙我?」
「我不是故意騙你……」其實,騙就是有意的,因為怕她知道。但大家對他的心意如此誠摯,令他慚愧,他怎能為了自己想過幸福快樂的日子,就想和他們劃清界線?他太自私了,沒有他們往日的照顧,就沒有今日的他。
他不想再隱瞞,他希望她能了解自己的過去,接納所有的他。
「心倫,你听我說……」
他說了,關于他曾誤入歧途,連弟弟進出勒戒所多次也照實說了,說完,他忐忑地等著她的反應。
她表情沒什麼改變,望一眼屋里的人,他們一直都看著她。「所以他們都是你的黑道朋友,騙你出來,幫你慶生。」
「欸。」他尷尬點頭。
「黑道……都做些什麼?打架?經營錢莊?」她只想到新聞報導的那些。
他沒料到她會這麼問,愣了一下。「他們有事業,開酒店或pub,械斗之類的盡量避免,容易被警方盯上。」
「你曾經跟人去械斗?」
「一、兩次,被光哥發現之後,他下令禁止幫內未成年的孩子出去打架。他很照顧我,認為我很聰明、有前途,不應該一輩子就當個黑道,一直勸我離開。心倫,听我說這些,你好像不太驚訝?」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的冷靜。
她望著那位理平頭的光哥。「當你說身上有刺青時,我就猜到一點了,普通人刺青不會刺這麼大的圖案。」她皺眉。「你幫他們挖子彈,沒想過萬一弄出人命怎麼辦嗎?」
「太嚴重的我當然不踫,現在也不再幫他們處理槍傷了。心倫……」他握住她的手,這次她沒閃躲。
「我愛你,怕你討厭我,所以瞞著你這些,還想跟他們切割干淨,但現在我覺得這樣太自私,我不奢望你馬上接受這些,但至少別因此和我分手,也希望你別看輕我弟,他只是受到誘惑,他本性不壞,光哥他們也都是好人……」
「你希望我這樣、希望我那樣,要求這麼多,我有什麼理由非接受不可?」
「因為我愛你……這樣不夠嗎?」她不能諒解嗎?他的心往下沉。
湛心倫笑了。「你真敢說啊,最好愛情能解決一切。」偏偏就是能,看他焦急緊張,她心軟了,嘆氣。「其實,我有點怕……」黑道耶,不是普通人,誰知道哪天惹他們不高興,就來砍她,那還得了?「他們都是好人,真的!我也不是要你跟他們當好朋友,只要不排斥他們就好。」他一臉期盼。「所以你能接受吧?」
「也許吧……寫稿久了,在正反派角色之間轉換,我覺得,好和壞有時是一體兩面,很難區分,他們曾經幫助過你和你弟弟,從這個角度去想,他們也是好人吧。」
她微笑,瞧著他。「不管你從前如何,你重視朋友,盡力保護弟弟,都表示你是善良的人,我不算看錯你。過去如何不能改變,至少我可以把握現在。」因為是他,即使有點害怕,她也願意嘗試接納,是愛情,讓她鼓起勇氣。
「但是,你最好不要重視朋友超過我,不然你往後去跟他們約會好了。」不過她還是有點介意,男友為了這些朋友對她說謊。
他笑了。「算了吧,他們月兌衣服叫我看刺青的話,我只會嚇到逃跑。」在她耳邊低聲道︰「你的刺青真的很美,晚一點讓我繼續欣賞,可以嗎?」
她白他一眼,他朗朗笑了,牽起她的手,進入屋內,將她介紹給他的朋友們。
男人們個個瞪大眼楮,作家耶!忍不住肅然起敬,講話不自覺地字正腔圓,還賣弄幾句成語,大家都要面子,努力把氣氛炒熱。
湛心倫起先有點怕,緊跟著管牧東,後來發覺這些人雖然神態凶惡,但很好相處,甚至稱得上親切,還當她是小女孩哄,很明顯是愛屋及烏,讓她好笑。
寒暄過後,管牧東帶她坐在角落吃蛋糕,光哥拎了幾罐啤酒,過來陪他們聊天。
「我以為牧東這輩子注定單身了,他對女人不太有興趣,人又老實,曾經交過幾個女朋友,覺得不該對女朋友隱瞞,結果才暗示人家他有幾個黑道朋友,對方就嚇跑了。我一直很希望他結婚成家,他就像我兒子——」
「就說你才大我十三歲,不要裝老好不好?」管牧東打斷大哥的話,在女友面前提前女友是最愚蠢的行為,他偷看湛心倫,幸好她表情沒有異樣。
「這種心情和實際年齡無關,好嗎?」
「我怎麼覺得你快要老糊涂了,才老是幻想我是你兒子?」
湛心倫抿唇微笑。「重點是光哥很關心你,說當你是兒子只是比喻而已。」听他們斗嘴,感覺得出他們感情很好,他除了弟弟沒有家人,有人關懷他,她為他高興。
「是啊,我是擔心他。」光哥對她的欣賞又添幾分。「你是作家啊……是寫哪方面的書?我偶爾也看書——」
「『烙人談判一百招』這類的好書是吧?」管牧東涼涼道,光哥鐵拳揮來,他閃開。
扁哥續道︰「是我老婆在看,她常常去租書店,租一堆言情小說回來,我有一次隨手拿一本來看,就迷上了。」
「你在看言情小說?!」管牧東瞪大眼。「你不如說你還每天練書法!」
「我識字,看書有什麼奇怪的?」光哥橫他一眼。「我對書法沒興趣。」
「你真的看言情小說?是『言情』,不是科幻或武俠喔?」
「對,是言情,你有意見嗎?」
沒意見,只是很難相信。「你確定沒搞錯?是男人愛女人,都在講愛情的那種書?你看那個?」
「是啊,不然還有男人愛男人的嗎?」
「有啊。」湛心倫點頭。
兩個男人聞言,表情瞬間變得古怪。還真有這種書?光哥清清喉嚨。「唔,我最喜歡的作家是一位『浣月』小姐……」
噗正在喝麥茶的管牧東被嗆到,猛咳嗽,湛心倫驚愕得說不出話。有沒有听錯?黑道大哥是她書迷?「她的書很好看。」光哥點頭,一臉回味無窮。「文筆流暢,劇情不錯,我家里書櫃都是她的書,每一本都有。我喜歡她寫的角色,沒有十全十美,但是很真實,有血有肉,每次用不同的設定,都能講出一套不同的道理,她很用心,我很欣賞她……」
被人這樣當面稱贊,湛心倫臉紅,輕飄飄的,管牧東道︰「光哥,她就是『浣月』。」
「什麼?!」光哥驚愕。「你就是『浣月』?!」
「欸。」她點頭,很不好意思又很興奮,第一次和自己的讀者面對面,好緊張。「我還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沒你說的那麼好。」
「不,你的書真的很好看,我和我老婆都很喜歡,我最喜歡你最近那套古裝。」
「那套其實有很多實驗性的寫法,我之前寫古代都是架空,那套設定宋代為背景,我動筆前看了很多資料,寫的時候很怕有錯誤。」
「听我老婆說,你數據找得很齊全,沒有錯誤。我是不懂歷史,只注意書好不好看。」
他們就這樣討論起來了,沒人理他……管牧東很悶,那套他還沒讀到,沒辦法插話。
「謝謝你,其實我還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
「你太謙虛了。我可以跟你握手嗎?可以要簽名嗎?要兩份,我和我老婆都要,我去拿書來給你簽——」話還沒講完,氣質女作家突然被人拖開。
避牧東拉著女友,宣布︰「我們先回去了,蛋糕和豬腳面線你們慢慢吃,記得診所的門要鎖好。」說完他挾持女友閃人。
湛心倫被拉上車。「你做什麼啊?我和光哥還沒聊完,你這樣把我拖走,很不禮貌——」
「他不會介意的,你不是要寫稿嗎?再拖下去太晚了。」
對喔,她都忘了來醫院的目的,可是,難得遇上知音人,好可惜。「看不出光哥也會看小說,而且讀得很仔細,光嫂好像有接觸歷史這方面的東西,真想跟她聊一聊……」
「是啊,你跟光哥討論得很高興嘛,前幾天我想跟你討論,你怎麼說的?你說你要寫稿!」他語氣酸溜溜。
「我前幾天真的寫稿寫到很悶,沒心情和你聊嘛。」
「反正跟我聊沒心情,跟光哥聊就很有心情。」哼,他超不爽!
又在吃醋了,她偷笑,看他板著臉,將她的腳踏車收進後車廂,然後坐上駕駛座,她軟聲道︰「牧東……我愛你。」
只見臭著臉的男人表情瞬間化柔,可是還不甘就這麼算了,硬撐著僵硬口氣。「這樣一句話就夠了嗎?」
「對不起嘛。」她拉著他的手。「你听我說,我在想交稿之後,給自己幾天假期,也許我們可以去哪邊玩。如果你很忙也沒關系,總之我空下那幾天,只陪你一個,好不好?」
當然好!他心花怒放,立刻忘了剛才被冷落的不爽。「你把日期告訴我,我把那幾天的預約排開。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東部,可是路線、住宿,我都不懂……」
「交給我,我來搞定。」
「那我要做什麼?」
「你只要人來,讓我伺候就好。」
她听了,彎唇,笑意在唇上蕩漾,他看得心動,忍不住偷香。
當她這樣溫柔地看著他,他仿佛融化了,變成一汪暖洋洋的水,想環抱她,想呵護她,想傾盡所有,令她快樂,沒有比與她眼神交會時,更快樂的時光。
兩人旅行嗎?他好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