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麼?」她眼睜睜看他取走茶杯,倏然明白……他不打算帶她同行!
「即使有希望說服他,我也不能讓你涉險。那姓陸的……有點邪門,我不能讓你去。」
「好吧,那我不跟就是,你解開我穴道。」
「我一解開你穴道,你就有辦法硬跟來。我知道你會這樣做。」他低聲道︰「因為換作我,也會做同樣的事。其實,我沒說實話,他要的,是我們兩人。他要殺我,也不放過你。」
「那我躲在這里也沒用,他還是會找來……」
「不,我會說服他,要他承諾,不論比武結果如何,他都不來動你。是我和他有仇,你是無辜的。」
「你的意思是,即使你被他殺了,我還是能活得好好的,我只能接受這個我一人苟活的結果?」她臉色煞白,又驚又怒。「你不讓我去,是因為你知道有去無回嗎?」
這就是他自始至終的盤算?他赴死,讓她獨活?她眸前涌起一片紅霧,而他一句話便震住她急怒顫抖的身子……
「我會回來。」
「你有把握能贏?」她盈淚的眸底燃起一絲希望。
他不答,卻道︰「你衣衫濕了,我幫你月兌下吧。」
他解開她衣扣,褪下大紅喜服,僅著單薄中衣的她膚色如玉,白里透紅。她身上還有多處未愈的傷,顯得楚楚可憐。
她秀睫輕眨,迷惑而羞怯,不明白他的用意,在他專注而愛戀的注視下,她兩腮泛起醉人紅暈。
「如果我為你考慮,我不該踫你衣物,應該立刻離開,即使我們拜過天地,但沒有圓房,你仍是清白之身,可以嫁給任何你中意的男子……」他輕吻她柔唇,從她欲言又止的唇角吻到泛紅的腮,吻下她縴細頸子,她逸出敏感低吟,隨即羞得咬唇忍聲,他在她粉女敕肩頸留下花辦般熾烈的吻痕。
「但我不想把你讓給任何人……」他貼著她柔女敕頸膚低喃。
「我看過你的身子,我們已是夫妻,你說過的,若是一家人,即使死了,也不會是孤魂野鬼。」他低沉沙啞的語氣,有無盡眷戀,有視死如歸。
「你不要說這種話……」她無法克制地顫抖。「你別去見陸歌岩,如果一定要去,求求你帶我去,不然,我們逃吧!你帶我逃走,不見得會被他找到啊!」
他听而不聞,扶著她躺下,拉過被褥,仔細替她蓋好。
「阿禮!你不能這樣做!」他不再理會她,她咬唇,再說無用,他很少固執己見,一旦他認定一件事,就絕不改變心意,眼下求他沒用,至少,他沒點她啞穴,她暫且忍耐,等他離開,她就放聲大叫大嚷,把左鄰右舍都引來……
驀地,他探手伸指,隔被點中她啞穴。
「差點忘了,可不能讓你叫人來。」
他這是做什麼?這不是將他自己活生生陷入無援的絕境嗎?她驚慌,拚命想張口叫喊,卻除了雙唇勉強張開一縫,半點聲音也發不出,她困在不听使喚的軀殼里,惶急掙扎,掙不動半根手指,卻掙落強忍的恐懼淚水。
她哭了,晶瑩淚水不斷滑落,她驚恐的淚眼鎖住他,哀哀求他,不要去、求你不要去……
「別哭了,我會回來的。」他憐惜地輕拭去她淚水。「等了這麼久,才終于當上你夫婿,我還想多當幾年。」
他狠下心,不再看她令他心軟的淚顏,轉身離去。
房門關上的剎那,她淚水絕望潰決,悲痛的嗚咽充塞她全身。
為什麼?她病痛纏身,早已準備隨時離開人世,為什麼就在她終于想抓住不敢奢想的幸福時,上天卻要殘酷奪走?
她心髒驀地劇痛,仿佛被一柄匕首插入,她奮力咬牙忍耐,不行,絕不能在這時候發病,她還得救他……可是怎麼救?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連這房間都走不出去,要怎麼救他?
她淚水急狂,眼中看出去茫茫一片,窗台前高燒的紅燭都變成模糊的光暈,枕頭濕了一大片……她忽覺枕上有什麼細小堅硬的東西……是他買給她的珍珠耳環。
珠鏈壓在她臉頰上,物仍在,而他,還會回來嗎?
要怎麼救他?她身不能動、口不能言,連這房間都走不出去,要怎麼救他?
下雪了。和她相遇的那日,也是個下雪天。
荊木禮出了城,策馬直奔獐子坡,此坡離城不遠,他抵達時,離約定時刻還有一刻鐘。
陸歌岩比他更早,他身著白衣,坐在火堆旁,黑衣人坐在不遠處。
「你來得真早,迫不及待想見我嗎?」陸歌岩微笑,火光映得他俊顏忽明亮忽陰沉。「你的新婚妻子呢?」
「她和你我的仇無關,你放過她吧。」他將馬匹留在樹後,走到火堆旁。
獐子坡地勢較高,他遙望城內,城中人家多已歇息,只有寥寥幾處燈火,他輕易辨認出他的家,那點燈火雖微弱,但與眾不同……
那是洞房的花燭,在那燭火里,平安的她,是令他無懼的支柱。雪花落在他痴望的眼皮上,融了,濕濕涼涼似淚……
她還在哭嗎?不曾見過她落淚,她的淚水幾乎摧毀他離開的勇氣。
「喔?我要殺的人,居然跟我討價還價,這倒是第一次遇到。」陰魅眼眸瞧向黑衣人。「挺有意思的,你說是不是,阿衛?」
黑衣人緘默,表情顯得有些無奈。
荊木禮沉聲道︰「我有一事求你。」
「嗯?你說吧,不過你說你的,我可不一定答應。」
他暗咬牙。「不論這一戰結果如何,請你不要傷害我的妻子。你要報仇,沖著我來就是。」
「這怎麼行?那天說好了,我以一對二,現在你要我平白放過她,我不就虧了?」陸歌岩悠然笑語。「算了,我賣你個人情,你乖乖讓我一劍宰了,省些跟你打架的力氣,我可以不殺你妻子。」
「不。」他斷然拒絕。「還沒跟你較量過,我不見得只能坐以待斃。」
「嗯,所以你還想跟我一戰,也許會僥幸勝我;萬一你輸了,你也想保住你妻子,這算盤打得不錯啊,不愧是生意人。」陸歌岩彎起俊魅笑眼。「我拒絕。要我不殺你老婆,除非你殺了我。」
「那就動手吧。」荊木禮退開兩步,凝神注視對方的一舉一動。
上回是他沒有提防,才會被偷襲,對方靠的是出其不意,真實功夫不見得勝過他,他仍有勝算。
「好!」陸歌岩起身。「我就等你這句話……」話音剛落,荊木禮右掌已拍到,這一掌速度極快、掌力沉猛。
既然無法看清對方招數來路,就由他搶攻,逼對方露出破綻。
他出手快,陸歌岩反應也快,他左手揮出,接下這一掌,卻被震退兩步。
荊木禮暗喜,這一掌他出了全力,對方顯然抵擋不住,看來他還有一搏的機會。
「真是的,你這小子一點江湖規矩都不懂啊。」陸歌岩調勻呼吸,笑道︰「哪有人一開始就下殺手?得先打聲招呼啊,我太低估你,只出三成力,差點擋不住呢。好吧,既然招呼也打過了,我就不和你客氣了……」他右手往腰間一探,抽出軟劍在手,他眸中光芒如劍光冷厲。
「讓我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她。」他低吟,手腕一振,軟劍如鐵尺般直刺而出,直指荊木禮咽喉。
荊木禮來不及思索這話的涵義,只得拔刀應戰,他刀法剛猛,對方劍術卻詭異輕靈,轉眼間他身上連中三劍,濺出點點鮮血,所幸傷得不深。
「你功夫不錯啊,可惜缺少臨敵的經驗。」
他瞬間又中兩劍,陷入苦戰。對方似乎存心戲弄他,每一劍都見血為止,他並不慌張,刀法仍嚴謹不亂。
「你很有膽量,明知贏不了我,居然面無懼色,一點都不害怕,你已經置生死于度外嗎?是為了你的妻子嗎?」
對方好整以暇地發話,顯然把他當成逃不掉的獵物,要在恣意玩弄取樂後才殺死,他身上傷口越來越多,血也越流越多,濕了手掌,握刀不穩,忽然刀身被銀劍纏上,對方力一收,他的刀竟不由自主地月兌手。
陸歌岩伸手奪刀,笑問︰「你還不投降嗎?」
他臨危不亂,放月兌了刀,雙掌齊出,正中對方胸口。這一下出其不意,陸歌岩被打得一晃,放月兌了刀,他順勢將刀搶回。
陸歌岩臉色微變,手中銀劍如霹蛇,陡然繞上他頸項,劍身貼肉,只要他勁力一收,立時就將對方頸子絞爛,勝負已分,但他的對手卻怔然不動……
不對勁!荊木禮剛奪回刀,就見遠方城中,那點支持他的微弱燈火變大了,形狀扭曲……那不是一般燈火,是火災?他的家失火了?
她一個人在宅中!他霎時渾身冰冷。心髒凍止,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也忘了死亡的白刃就勾在他頸上。
陸歌岩只須一抽銀劍,就能讓他人頭落地,但此刻他也不動,凝視荊木禮,那雙沉冷堅毅的黑眸中完全沒有他,陰冷墨眸揉入極微笑意,手腕輕揚,無聲無息地收劍還鞘,還給荊木禮一個皮肉無損的脖子。
荊木禮這才回神,瞧他一眼,奔向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