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半,黃如舒帶著Mariabella前往歐帝斯的書房。
「有事?」他開門,臉上沒什麼表情。
「今晚……要送宵夜嗎?」她輕聲問。
「不用。有需要我叫別人送,你可以去休息了。」一整天過後,他早上被吵醒的起床氣早消了,知道她早睡,他不想為難她。
「那……你打算幾點睡覺?要不要我幫你?」
「什麼意思?」他俊眸微眯,不解。
「你不是很難入睡嗎?我很會哄小孩睡覺,可以說床邊故事,或幫你按摩,也許會有幫助。」她說得誠懇。
歐帝斯聞言,瞠眸微訝,一雙俊眸瞅著她一雙像狗般單純的圓亮晶眸。
「你要……哄我入睡?」他一臉不可思議。虧她想得出這種荒謬事。
「嗯。」黃如舒輕點頭,絲毫不覺說出怪話。「我想幫你,不敢保證有效,但試試應該無妨,想睡覺卻不能睡,一定很痛苦。」
她是真心為他長期的睡眠障礙擔憂。
原本該一口回絕她的荒謬提議才是,但瞧她一臉認真,誠懇至極,他不禁有些好奇,想看看她哄他睡的怪誕畫面,應該會很有趣。
他想起曾透過錄影畫面看她為寶貝按摩,帶著母愛的溫柔耳語,教他內心產生一抹期待,想親眼見識。
「我要睡覺的時間,你早躺上床睡死了。」沒直接拒絕她的提議,他只提醒她無法熬夜。
「我這次會設鬧鐘,絕不會錯過時間。」
「設鬧鐘把自己吵醒,再來哄我睡覺?」他沒好氣地回問,覺得她的想法很沒邏輯。
「嗯。」她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
「為什麼?這並不是你的工作,更不是Brock的工作。」他睡不睡覺,關她什麼事?
「你是Marry的把拔,而我跟Marry是好朋友,所以該愛屋及烏,關心你的生活健康。」她單純解釋。
其實不明白自己為何多管閑事,只是一听他因睡眠問題痛苦許久,她便替他擔心,無法坐視不管。
她不是心理醫師或精神醫師,可以為他做有效治療,她只想憑自己的能力試看看,過去她在幼稚園無論遇到如何愛哭鬧的小孩,都能被她安靜哄睡。
听她又叫喚寶貝Marry,令歐帝斯黑眸微微一眯。
曾經難以容忍的小事現下寬容地懶得計較,由著她習慣了。
而听到她並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利益才想要討好他,不是將他當作雇主看待,僅因Mariabella的緣故,單純表達關心之意,她完全沒心眼,單一的思維,令他感到欣慰,卻又有某種不舒坦。
似乎在她心里,Mariabella比他更重要。
敝了!他在計較什麼?
怎麼感覺像在跟寶貝吃醋、爭寵?
!內心自嘲,不悄地抹去莫名其妙的可笑想法。
「我今晚打算一點上床,你爬得起來,就來我房間找我。」他決定給她一個機會。
他平常不超過兩、三點,是不會上床休息的,但為了給她一個實習機會,破例說要早睡,他完全不認為她有本事哄他入睡,只是滿足一下她的善行罷了。
「好,我知道了。」得到同意,黃如舒略松了口氣。「Marry我們回去了。」
說完,她便轉身朝走道另一側而去,Mariabella看了主人一眼,搖搖尾巴,跟著她離去。
見一人一狗的身影離去,歐帝斯內心有種說不上的異樣感,類似落寞的愁緒。
仿佛,他的寶貝變成她養的……
***
無法熬夜的黃如舒,小睡片刻後,準時現身在歐帝斯房門外。
她手里拎個提袋,而Mariabella跟在她身邊,她抬手準備敲門,正巧听到走道斜對面開門的聲音。
歐帝斯打開書房門,才準備返回臥房,就見她已等在門外。
「很準時。」他不禁好笑。「怎麼把Mariabella也帶來了?」
「我被鬧鐘驚醒,它也起來了,Marry不能進你房間嗎?」
「她當然可以。」歐帝斯推開門,狗兒搖搖尾巴進入熟悉的空間。
而黃如舒卻是第一個除了女佣之外進入他房間的女人,即使是打掃的女佣,也不可能在三更半夜進入這間房。
不禁再度詫異他對她的過度寬容,允許她進入他的私人空間,只為看她好笑的哄睡畫面。
「哇塞!你的房間跟Marry的有得拼,大得離譜,Marry的大空間,是為了讓它游戲時自由奔跑,但你一個人睡這麼大間,會不會太夸張?」跳進裝潢氣派、格調高尚的大房間,令黃如舒驚詫的頻頻張望。
他一個人的臥房,竟像雜志看到的百坪豪宅公寓樣品屋那樣精致輝煌,又像頂級飯店的總統套房般應有盡有。
映入眼簾,先是擁有頂級視听配備的客廳,穿過客廳及前衛時尚的廚房吧台,轉過餐廳,一道門後是寬敞的浴室間,里面有華麗的大理石衛浴設施,高級按摩浴白及獨立的淋浴間,而浴室對面另一扇門後,才是真正的臥房。
寬敞的臥房內,擺放一組沙發,有液晶電視、小冰箱、一張書拒桌,而氣派的大床對面,還有一扇門,里面是衣櫃間,兩大排的衣櫃,里面滿滿全是高級衣物。
「你參觀夠了沒?」歐帝斯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她好奇想幫他衣櫃的動作。
「呃?還有露天陽台沒參觀。」她說著,轉出衣櫃間,欲前往客廳去探望落地窗外的陽台,應該是看夜景的好地點。
「你夠了喔!我不是叫你來參觀房間的。」歐帝斯沒好氣道。他有點意外對大剌剌參觀他房間各處的她,竟沒發火。
他對她的包容忍讓,遠超乎他的預想。
「對喔!我是來哄你睡覺的。」黃如舒在臥房門口踅返,對他笑眯眯。
「你帶了什麼法寶?」他往沙發落坐,一手支額,好整以暇看她變把戲。
「我帶了薰衣草茶,先泡一杯給你喝。」她揚揚左手掛著的提袋,轉身走出臥室,跑往廚房為他泡茶。
「薰衣草茶?」歐帝斯不以為意地冷哼。
他吞安眠藥都沒效了,一杯花草茶能做什麼?還以為她有什麼新鮮花樣,他懷疑是否要繼續浪費時間,陪她玩下去?
片刻,黃如舒端回一壺熱花茶,放在茶幾上,為他倒一杯。
她將茶杯遞給他道︰「薰衣草茶可以安定心神、消除緊張、松馳肌肉,還可以改善頭痛。」
盧伯伯提過歐帝斯因睡眠問題,有頭痛毛病。
「這茶要真有療效,我早把玫瑰園改成薰衣草園了。」他有點不捧場地冷諷。
「又不是嗎啡,哪能立即見效?有些事急不得的,而有些事不能太鐵齒,有時候自我催眠很重要。」她認真說服著,邊從提袋掏出一小鞭精油。「你什麼事都別想,放松喝茶,我邊替你按摩肩頸……等等,還有音樂!」
黃如舒急忙從提袋拿出一片CD,匆匆跑去客廳。
放進音響播放,調整適度音量,她又匆匆返回臥房,為了讓音樂流泄進來,選擇將房門大開著。
「嗯……這個音量應該可以。」她逕自點點頭。
「這什麼音樂?」向來只听西洋古典樂的他,對這種音樂有些陌生。
「二胡跟洞蕭的演奏。」打開精油瓶,倒一些在手上,她準備為他按摩。
「二胡跟洞蕭?」二胡他是听過,但洞蕭他就不清楚是哪種中國樂器。「你要松心的音樂,我這里有一堆古典樂,沒必要放這種淒涼蕭瑟的音律。」听了心情會現沮喪。
「這音樂很舒服悅耳啊!你不喜歡?放你那些古典樂我會睡著耶!」她有些無奈道。
Mariabella房間有音響設備,也有一櫃CD架,全是有名的古典樂,她曾隨意挑幾片播放陪狗一起听,結果總是沒幾分鐘就想打盹,後來只听自己帶來的CD。
「隨你。」懶得跟她爭辯,現在的他也不是真想聆听音樂。
靶受她一雙小手搭在他肩頸,他微怔了下,沒排斥她的踫觸。
一股清雅芬芳的薰衣草香氣隨之沁入鼻息,而藉由她的手緩緩滲入他肌膚的香精油,傳遞一股舒服的清涼。
端起手中的茶杯啜飲一口,原本對花茶沒興趣的他,現在似乎不太反對了。
「你是這樣哄小孩入睡的?」他以為她真的會抱故事書來替他說床邊故事。
「哄小孩那套對Marry可能還有效,用在你身上,可就只會被你取笑。」黃如舒笑說。
她對他,難得能這麼平心靜氣地談話。
「每次幫我阿嬤按摩,她都會覺得很好入睡,才想對你試試。而哄小孩睡覺,我有時會點薰衣草精油薰香,但我手邊現在沒有薰香精油了,如果你想試試,我可以幫你買一些。」她開始跟他閑話家常。
「你還會幫你祖母按摩,真是體貼孝順。」他說得有些感慨,他跟祖母相處,完全是相敬如賓。
「阿嬤是我在世上最親的親人,還是從小把我帶大的人,我其實不夠孝順,對她有虧欠,因為讀書工作的緣故,無法常常陪在她身邊。」她嘆口氣,不禁慚愧。
歐帝斯微訝,反問︰「你爸媽呢?」
他竟會想探問她的個人私事。
「我四歲時,我媽就離家出走,我爸愛賭博、愛喝酒,一有錢就賭光、喝光,結果在我六歲時,他因醉酒失足跌落魚塘溺斃。我一直是鄉下的阿嬤在照顧,直到念大學,才獨自來台北生活。」她簡單交代著。
「為什麼……你還可以這麼樂觀無憂?」歐帝斯听了,更感驚詫。
他一直以為她的單純無憂,肯定是在充滿愛的家庭里被父母溺愛,才能如此樂天開朗。
她三言兩語道出的身世,教他非常意外,還有種不明的心疼感。
「為什麼不能?我四肢健全,有健康身體,有工作能力,有愛我的阿嬤,雖然沒有父母,但還有許多親戚朋友,只要細數,我擁有許許多多,有什麼好抱怨的?樂觀無憂的秘訣很簡單,不要想太多,不要比較,不要有貪念,只看你所擁有的,不該抱怨你所沒有的。開心是一天,難過也是一天,人生是自己選擇、作主的。」
她曉以大義。
歐帝斯靜靜聆听,十分意外看起來笨笨的她能簡單說出人生大道理。
相較之下,擁有一切卻又充滿怨懟的他,人生觀顯得狹隘不已。
「有人說,有錢人反而更容易憂郁……呃?我不是說你啦!」她頓了下澄清,繼續道︰「不過,你不容易入睡,也許是因為想太多,心里有東西卡著,從事設計創作的人一定常常用腦過度,你的生活也有點過度緊繃,我一開始以為你過著享樂的帝王生活,卻愈來愈發覺不是那回事,你訂下的規則紀律,反而將自己束縛。
「如果你能允許在用餐時間,有一點交談聲音,放寬對食物擺盤的要求,吃飯氣氛一定會輕松很多。其實我一直很納悶,你在食物上對數字斤斤計較,究竟有什麼特別意義?你一定沒吃過圓桌合菜吧!一群人一起分食用餐,其實是很愉快溫暖的畫面,自從自己一個人在台北生活後,我特別想念在鄉下跟阿嬤和叔叔阿姨吃飯的情景……」她滔滔不絕,愈說愈瑣碎,甚至干涉起他的生活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