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芊芊從醫院回來後,便去陽台的盆栽摘一把迷迭香,轉往廚房洗干淨,正要拿出花茶器具泡茶,就听見客廳傳來電話聲,她才要趕去接听,電話已中斷。
欲返往廚房時,就見丈夫從書房走出來,她柔聲問道︰「老公,我摘些迷迭香泡茶,你喝喝看喜不喜歡。」
必世聿沒回答,直接道︰「你的手機忘在醫院。」方才在書房的他順手接起電話,對方告知自己是妻子的編輯,她探病時不小心把手機遺落在醫院了。
他一直以為她的編輯是女性,因為偶爾听到她與編輯講電話時,她總是神情歡快,語氣激昂,他直覺就以為是同性。
可今日才發現對方是男性,莫名地,心頭有些不明的窒悶感。
「啊?真的嗎?」黃芊芊一愣,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手機沒帶回來。
她記得跟夏醫師談完話後,他們便交換對方的聯絡電話,後來是怎麼把手機忘在醫院的,她卻一點印象也沒有。「呃?剛才是夏醫師打來的嗎?」她還沒來得及跟丈夫報告在醫院巧遇他朋友之事。
「夏醫師?」關世聿一怔。怎麼她連去探個病,也能跟醫師混很熟似的?
「是你的好友夏士凱醫師呀!真的很巧耶,他正好是我編輯的主治醫師,乍見時我就覺得有些熟悉,後來才猛然想起他是我們婚禮的伴郎。」
「我跟他聊了一會,他說你偶爾有偏頭痛的毛病,我才想到家里的迷迭香有治頭痛的功效,所以想泡茶讓你試試。如果喜歡,以後你就把咖啡的量減少,改喝花草茶比較健康。」她逕自笑說。
其實她一直覺得他的咖啡癮太大,但也沒想過干涉他的習慣,只是一听說他有頭痛毛病,難免擔心起來,更慚愧相處一個屋檐下那麼久,她竟完全沒察覺此事。
「你最近還有頭痛問題嗎?夏醫師就是主治腦科,你有給他好好檢查過嗎?」他的工作必須長時間全神貫注,壓力非常大,她有些擔心他的健康狀況。
「只是小毛病,公司皆有定期體檢。」關世聿不以為意的說。
他沒因妻子的關懷而感動,只在意她和夏士凱巧遇究竟談了哪些話。他相信好友不會提及他不願他入談論的前妻話題,可又無法完全放心。
想到她跟僅見兩次面的好友也能熱絡暢談以及跟男性編輯相處融洽,他心里那抹窒悶感,不由得更為加重。
對內心泛起的情緒感到困惑不解,他只能強壓下那抹異常的不快。
「黃先生說明天出院,回家順路過來送手機給你。」他有些悶悶地轉告,心里蹦出一個念頭,他明天要早起,好好看看她的編輯是個怎樣的人。
棒天早上九點多,電鈴響起。
必世聿今日放假難得早起,妻子設的鬧鐘六點一響,他也跟著起床,七點不到已經梳洗好穿戴整齊坐在客廳里看報紙。
吃完妻子做的早餐,兩份報紙反覆翻了兩三逼,終于等到人來了。
一听到電鈴聲,黃芊芊立即前往玄關開門。
「大雄,不好意思,還讓你跑一趟,其實我去出版社拿手機就行了。你的傷都沒事吧?要不要進來坐一下?」黃芊芊熱絡招呼。
「還沒機會參觀你家,不介意的話,我順便先幫你看看稿子問題。」黃大雄步進玄關邊道。
「才出院就這麼認真,我會在總編面前多夸獎你的。」黃芊芊玩笑道,領他走進客廳。
「這是我老公,關世聿。」她先介紹坐在沙發看報紙的丈夫。「老公,這是我的責任編輯,黃大雄,就是《哆啦A夢》里的大雄。」說著她自己都笑了。
「關先生,你好,打擾了。」黃大雄朝一身干淨俊雅的關世聿點頭打招呼。
必世聿抬頭,朝對方回點個頭,一雙眼不動聲色地迅速打量眼前這位年約三、四十的矮胖男人,他相貌平平,但笑容很有喜感。
「芊芊,你老公比照片上還帥一百倍,你真的是撿到寶。」黃大雄開玩笑道。
芊芋曾被他們要求拿婚紗照到出版社供大家欣賞,因為她結婚時只送盒餅給編輯部,說是不熟不好意思丟帖子,但婚後因住到台北,家里又離出版社不遠,常會往出版社跑,跟大家變得熟稔後,大伙就會起哄想看看她老公。
「是真的撿到寶啊!老公,對不對?」黃芊芊笑著附和,邊問一旁默默翻看報紙的老公。
「關先生也是撿到寶,芊芊可是可愛又開朗的好女孩,若以前她就常跑出版社,說不定早被編輯部里的人釣走了。」黃大雄呵呵笑。
必世聿一听,半點也笑不出來,小頭一陣窒悶。
他一直以為妻子所接觸的全是些喜歡孩童的女性編輯,現下卻因這截然不同的事實無故有些不悅。
他腦內竟蹦出一個荒謬畫面——單純如小白兔的妻子,被一堆男人包圍、垂涎的可怕情景。
這想像畫面也許太過夸張,可他一想到她與一干異性工作伙伴說笑的情景,心里便頗不舒坦。
他知道妻子個性活潑開朗,但他一直以為她只對孩子、對長輩或對同性友人交情熱絡,一想到她與他完全不認識的異性也相談甚歡,他喉頭就像被個異物梗住。
「亂講!」當著丈夫的面被恭維,黃芊芊不免有些尷尬。「我去拿原稿給你。」她先轉往自己書房拿作品,再到廚房泡壺茶。
片刻後,她已與編輯在客廳邊喝茶邊討論作品與故事大綱,而關世聿始終坐在一旁,翻著早翻爛的報紙,就是不願離開放妻子與別的男人獨處。
隨著他們益發地熱絡討論,他心頭的窒悶感也愈加深,看著妻子為對方倒茶,而那迷迭香茶他以為該是她專門為他準備、為他栽種,本應是他獨屬的,分給其他的男人他心里就是不痛快。
他突然變得小氣起來,為了一壺茶吝嗇,計較起芝麻小事。
兩人討論了一個多小時,離開前,黃大雄還直夸迷迭香茶好喝,說他自己也會做些料理,在參觀了黃芊芊種在陽台的十數盆香料盆栽後,她便大方的摘采各種香料葉片裝袋送他,心情愉快地結束此次會面。
「老公,你中午要吃什麼?」送走客人後,黃芊芊轉回客廳,笑盈盈問他。
「隨便。」關世聿俊容微凜,悶聲道。
「那我就隨便煮嘍!」沒察覺他的不悅,黃芊芊哼著歌,心情愉快地去廚房準備午餐。
必世聿將報紙往沙發一擱,滿臉不快地走往自己書房。
妻子雖只是在跟編輯談工作事宜,但他們自然歡樂的笑語,以及聊得忘我甚至是忘了他存在的感覺,都令他頗為不滿。又看她把為他栽種的香料大方分贈給另一個男人,他竟也無端心生醋意。
原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這種情緒,他十分詫異內心涌起的窒悶酸意,有些氣惱自己為了小事無端吃醋,早對感情沒有期望的他,因冷靜的心湖被她無心之舉而攪動,感到一陣煩躁不安。
「老公,我今天去編輯部時,因為大雄在家烤了一只迷迭香全雞帶去給大家分食,我是在場最年輕的女性,得到優先選擇特權,所以搶下兩只雞腿,特地帶一只回來給你。」黃芊芊一進門,笑咪咪道。「還有,前幾天媽寄來的一箱愛文芒果,我分一半送編輯部,結果換回一箱葡萄。」她又揚揚提在另一手的紙盒。
偶爾她母親會寄來自家或親戚種植的水果,她跟老公兩人吃不完,她便會分贈鄰居或拿去出版社請人吃。
必世聿從不在意妻子樂于與別人分享的大方個性,可一想到她為了工作出門大半天,卻是一群人圍吃烤雞、歡樂分食,那畫面光想像就令他心生不悅。
後來才得知出版社有不少男性,跟妻子交情較好的幾位編輯也全是男性,這項發現令他無法不在意。
「以後沒事別去出版社。」他語氣有些悶地指示。
「啊?為什麼?」黃芊芊一愣,不明所以。
「你以前不是透過電話或E-mail聯絡就行,現在為什麼常需往那里跑?」他質問。
「因為很近呀!當面討論更能說得清楚,也可以激發靈感,他們也很歡迎我去泡茶,陪他們聊天舒壓。」黃芊芊笑說。
她在台北沒熟識的朋友,偶爾出門去出版社串串門子,邊討論工作邊找人聊天,成了她除買菜外出門唯一的消遙去處。
「有創作上的問題,你打電話去問就好,別再往出版社跑。」關世聿不滿的道。
扁是听她透過電話跟編輯有說有笑,他就已經不太舒坦,一想到他常不在家,而她也許三天兩頭的窩在編輯部,被一堆已婚、未婚男人包圍談笑,他便愈想愈無法容忍。
他相信她是單純把別人當同事、朋友,一視同仁的自在相處,但他所不認識的那些人中,是否有人對她存有不良念頭,他無法不揣測。
妻子並非艷麗絕色,但她自然單純、活潑樂觀的個性其實很吸引人,先前黃大雄也不諱言,她在編輯部里很受歡迎。
餅去的他,不是那麼心胸狹隘的男人,不會干涉妻子的工作、交友狀況,只是因前妻的背叛讓他欠缺信任與安全感,才會引起負面思考,反應過頭。
「為什麼?」黃芊芊無法理解老公反對她去出版杜的理由。
「沒有為什麼。」關世聿神色微凜,知道自己要求不合理,卻無法壓抑內心情緒。「我不想你往外跑,你只要待在家里就行,就算不想工作也沒關系,我的薪水養家綽綽有余。」
黃芊芊聞言,眉頭輕攏,她感覺得出他的怒意,但不知他為何不高興。
「老公……你在生什麼氣?」她試圖委婉探問。難道她出門時,他在家接到什麼電話,或工作上出了問題?「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頭痛嗎?」她體貼關問他情緒異常的原因。
必世聿臉色一沉,沒回答她的問題。「你也別再找士凱見面談話,想問什麼直接找我問。」他還在意另一件事,便是好友來電要他代為轉告她兩人相約見面的可行時間。
妻子先前坦承在醫院巧遇士凱,藉故問了些他這丈夫的事,她還告訴他想改日約士凱與士凱的未婚妻吃頓飯,當時他不以為意,現在卻執意反對。
並非懷疑好友與妻子吃頓飯會有什麼曖昧,他只是不想她再從好友口中探問有關他的事,那令他不舒服。
「為什麼?」黃芊芋眉頭更加蹙攏,莫名覺得有些委屈。「我……只是想跟夏醫師聊聊你們相識以來的事而已,因為我問你話,你都不太想回答。」她想再約夏士凱見面聊天,不是想探丈夫隱私,只是單純想多了解丈夫一些個性或生活瑣事。
「我不想說的事,士凱也不會替我八卦。」他不喜歡她這麼做,更認定她仍欲探問前妻的事。
「那你要我怎麼辦?你不肯告訴我你的事,我想從你朋友那邊了解你也不行?」黃芊芊輕抿唇瓣,過去以為丈夫是溫和寡言,現下卻覺得他冷漠易怒。
「你不需要刻意了解我。」關世聿顯得不快,他還無意對她攤開自己的心。
「我是你老婆,卻對你一無所知,你什麼事也不肯告訴我,我只能從你制式簡短的回話和些微的表情變化去猜想你的心思,我從沒跟人相處這麼費心神、這麼累過。」她不禁月兌口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