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本是邪術吧!是邪術!」
惠家女兒們難得齊聚一堂,和爹爹圍了一桌子在吃飯,夔山目前借居在惠家,便也毫不客氣的坐下來享用。飯席間交談聲此起彼落,吉祥卻半點反應也沒有,彷佛大圓桌前只有她自己。
吉蒂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
嘩,完全沒反應,痴痴傻傻呆呆怔怔的。
明明好像瞎子一樣,兩丸黑眼珠直直瞪著桌面,偏偏筷子一伸出去,樣樣都夾得到……真是好本領!
話說回來,她魂都飛哪兒去啦?吉蒂嘖嘖稱奇地轉向夔山,「夔捕頭,我看你不是捕快,簡直是個迷魂大盜嘛。」嘖嘖。瞧她瞧她,吉祥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吉人滿懷不安看著妹妹,也轉頭問︰「吉祥還沒點頭嗎?」
「沒。」夔山撇撇嘴,一逕苦笑。「還請大姊幫忙美言幾句。」
「賢婿啊——」惠老爺倒不擔心吉祥,橫豎他已經把夔山視作女婿了,成婚只是早晚的問題。眼前,他還有別的心願。
「我這老頭子,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件大事?」
「岳父您請說。」
夔山立刻挺直腰桿子,恭恭敬敬的抱拳請教。
好好好,夔山的態度他喜歡。
他微微傾身,試探性地問︰「將來你們成親之後,若是生下兩個男孩,可不可讓其中一個改姓‘惠’?你也知道惠家到我這一代,只有三個好女兒,還沒有男孩子可以傳嗣。」
「是,岳父!」
夔山自然滿口答應,拍著胸膛允諾。「小婿和吉祥一定多加把勁兒,來日多生幾個白胖小子,惠家、夔家本是一家親嘛,姓什麼都可以。」
「好,果然是我的好賢婿。」惠老爺笑得胡子都彎了。
吉蒂豎起耳朵一听,哎呀呀,這麼好說話,那她也——「妹夫啊,我瞧你伸手很俊吶,改天能不能抽空教我兩招?」嘿嘿。
「這是小事,二姊開了金口,夔某自當奉陪。」吉蒂當場笑得心花怒放,吉人橫了她一眼,略略皺眉。
「你費盡心思求親,吉祥沒說什麼嗎?」
「怎麼會沒有?」夔山俊眉高聳,又嘆了口氣。
她說想繼承家業——好,沒問題,他就叫娘一起遷到京城。
她說想照顧爹爹——很好,那更沒問題,反正他和娘遷到京城還能住哪里?老爺子一直叫他留下來,留就留,包管她從早到晚,仍和她爹爹天天照面。
總之她說一句,他答一句,沒有不肯不同意的,從此她就傻住了,幾天都沒搭腔,鎮日在惠宅各處飄啊飄,魂不附體的,連惠源堂都沒去。
吉蒂一臉贊許的對他豎起大拇指。「我看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比你還會灌迷湯的了,吉祥居然撐到現在,你們兩個都很了不起。」
「你們慢用,我去歇息了。」
木頭似的吉祥突然迸出一句人話,嚇壞了一干眾人。
她站起來,福了福身,隨即輕飄飄的飄了出去。
爹爹已經夠糊涂了,連親姊姊也取笑她,吉蒂這壞家伙。
獨自走進花園,找了一塊石椅坐下,又陷入自己的思緒里。
風兒吃呀吹,吹得花兒低頭,葉兒搖擺。寧靜的午後,碧綠濃蔭下,鳥鳴啾啾叫,知了紛鬧——
「別受涼了。」
一件披風落在肩頭上,她抬頭,是夔山。
他踱到她眼前半跪著,俊朗的笑顏無憂無懼。
她靜靜望著他的臉,忍不住伸手模模他的胡碴……
他實在不太懂得照顧門面,胡子老剃得長短不一,亂七八糟的,幸虧老天爺厚待他,這把亂胡和他豪放的氣質意外契合。
「怎麼這樣看我?」夔山戲謔地沖著她笑,「怎麼樣?是不是很喜歡、很心動、愛慕得不得了了吧?」
吉祥禁不住噗哧一笑,深情的凝眸痴望。
他永遠不會放棄嗎?
都不怕厄運相隨嗎?
為了要娶她,捕頭也不干了,老家也不待了,叫年邁的母親搬到京城,連自己的兒子也願意從妻姓?
她到底有什麼了不起?對他而言這麼重要嗎?比他的性命還重要?
「你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你說。」夔山笑眯了眼,只要她開口,他沒有辦不到的事。
「你……」
吉祥食指最後落在他唇邊,沙啞的低語,「可不可以答應我,一定要長命百歲,活到很老很老?」
「我答應你。」夔山瞬也不瞬的凝視她。
「那……就這樣了。」吉祥淚光閃閃的微笑,雙手捏捏他的臉。
如果……人世間真有所謂的天命注定,那他一定就是她的宿命。
否則像夔山說的,要怎麼解釋他們之間奇妙的緣分呢?
她想要相信他的話,真的很想努力相信這一回……說到底,她怎麼可能不想嫁給他呢?其實想得心都碎了,可她真的好怕……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鼻頭驀地一酸,她趕緊低下頭,哽咽到幾乎說不下去。
「反正到那時候,我也不要活了。」是死是活都要在一塊兒,她是抱定了這樣的念頭,才敢答應他的。
「反正到那時候,我也不要活了。」是死是活都要在一塊兒,她是抱定了這樣的念頭,才敢答應他的。
「傻丫頭,乖,不要哭了——」
夔山心疼地擁她入懷,她老是楚楚可憐的,害他多難受。
「你放心,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以後我會加倍的愛惜身體,和你一起活到很老很老,然後到了晚年那一天,我會先送你走,讓你安安心心的,一輩子都不為我掉淚,你說好不好?」
「嗯。」吉祥擦干了眼淚,新的卻又立刻涌了出來,和夔山眼對眼,柔情相望,兩人不禁都笑了,笑著抱成了一團。
數月後——
吉祥與夔山終於成親,一切依足吉祥的心意——她不要鋪張奢華的婚禮、不願讓太多人參與,也不願祭告天神……
於是大婚之日,只有自己最親的家人齊聚一堂——爹爹,夔母,兩位姊姊及姊夫——她穿上石榴紅裙,夔山換了大紅喜袍,兩人在親人的祝福中,行簡單的夫妻交拜之禮。
回到房里,案前點了一雙紅燭,是偌大新房唯一的裝飾。
夔山為她揭開蓋頭,朝吉祥笑笑。
「如此簡單,你不覺得遺憾嗎?」
「我有了你,還能遺憾什麼?」她溫婉的抬頭一笑。
自己終於滿了十八歲,爹爹仍然身體健康,夫妻倆鶼鰈情深……
餅去十幾年來仿佛生活在噩夢里,如今噩夢漸漸遠去,她已經很滿足、很幸福,再無所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