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有沒有明天 第一章
作者︰貝琪

窗外的陽光普照,卻溫暖不了這一屋子令人寒顫的氣氛。

劉芸雙手不自覺的環抱著自己幾乎發冷顫抖的身子,她望著眼前的女孩問︰「你真的要這樣做?」

「嗯!」女孩臉上冷若冰霜的堅毅表情,是讓劉芸冷到心底的原因。

「伊晴,你不再想一想嗎?」

「芸姨!你知道我已經想了幾千萬次了,這十多年來,我不管醒著,還是夢里都在想著這件事啊!」伊晴原本冷到骨子的情緒,就像是火山在瞬間沸騰起來,她激動著說。

「難道……你不能忘了……他嗎?」劉芸不自覺的又瞄了桌上那本雜志封面上的男人一眼。

「不行!我怎麼忘得了?我不能忘!自從我媽死後,這就是我活下來的目的,現在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放棄!」伊晴猛地搖頭,堅決的神情像個連死都不怕的人。

「伊晴,你听芸姨說,你還年輕,不要為了這件事而毀了自己的一輩子,你還有大好的前途,你還可以……」劉芸知道伊晴不可撼動的意志,但她仍不死心地繼續說著。

卻被伊晴冷然地打斷。「芸姨,你別再勸我了!」

兩人對望,靜默了片刻,才听見劉芸喃喃說道︰「你會受傷的……」

知道自己無法勸伊晴放棄,她盈眶的淚水流出,不舍地看著眼前和她情同母女的伊晴。

「芸姨,對不起!」伊晴上前將她擁進懷里,知道芸姨心疼她,而她也是十分不願讓芸姨傷心的呀!

只是這件事她如果不去做,那她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如果你媽她天上有知,一定也不會樂見你為她這麼做的。」

「不,芸姨,如果我媽在天上有知,她一定會希望我能快樂,可是如果我不去做,我是怎麼也不能快樂的呀!所以你幫我好不好?現在就只有你能幫我了!」伊晴急切的握住劉芸的手懇求著。

「傻孩子,難道這樣做,你就能快樂了嗎?」

「我沒想那麼多,我只想看到他痛不欲生,我要他也嘗嘗家破人亡的滋味!」

「伊晴……」伊晴眼中仇恨的怒火,讓劉芸發現自己的無能為力。

「芸姨,給我盈月阿姨的電話,求你!」

「我……」

這時一陣敲門聲後,門被打開,一個留著清湯掛面的短發俏麗女孩探頭輕問︰「芸姨、姊,你們在聊什麼?慶祝會都準備好了,大家等你們好久了耶……咦!芸姨,你怎麼哭啦?」

看見劉芸低頭拭淚,女孩上前親昵的拉住劉芸的手,關心地問著。

「沒事!我只是想到你們姊妹倆要搬去台北,實在是舍不得,和伊晴說著說著就流淚了。」

「哦∼∼原來是這樣啊!芸姨這麼舍不得我們,那我們就不要搬走好了,反正我也舍不得離開你呢!」女孩抱著劉芸,在她懷里撒嬌。

「說什麼傻話!你這麼爭氣地考上醫學院,唐理事長又提供獎學金要讓你可以安心讀書,不必擔心學費的問題,你現在說不去就不去,是要怎麼跟唐理事長交代?」劉芸拍拍女孩的粉頰說著。

「可是人家……」

「芸姨知道你們不放心,不過別擔心,上禮拜錄取的兩位老師,月初就會來上班了,還會有義工定期來幫忙,你就安心好好讀書就對了。」

「是呀!都已經計劃好的事了,怎麼能臨時改變呢?你別孩子氣了!」伊晴輕斥妹妹。

「那……我自己上台北去就好了,我可以打工,還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姊,你留下來陪芸姨好了!」

「這可不行,雖然說理事長提供了獎學金,可這生活費也是要自己想辦法,伊晴和你一塊兒上台北,她工作、你念書,姊妹倆住一起也好有個照應,這樣我才能放心啊!」劉芸又說。

「哎喲∼∼人家不想離開芸姨嘛!」

「可晴,听話!你別把芸姨又弄哭啦!」伊晴看著劉芸又流下眼淚,趕緊提醒妹妹。

「哦!芸姨,別哭,我答應你一定會好好念書,我和姊姊一放假一定會回來看大家的。」可晴趕緊對芸姨許下承諾。

「嗯!好、好。」劉芸心里稍稍覺得安慰,擦了擦眼淚回應道。

「那我們趕快出去吧!大家都等不及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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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晴獨自站在山坡上,迎著夏末初秋微涼的風,風揚起她的發絲,像是不舍她即將離去。

她回頭望向山坡下幾棟可愛的、粉白色的小房子,那是她生活了十幾年的育幼院,在她和妹妹失去父母的那段無依、傷心的歲月里,不僅僅是提供她們一個遮風避雨的安身之處,也給了她們無盡的撫慰與關愛。

在那里還有十多個像她們姊妹倆一樣無父、無母的孤兒,因為際遇相同,而產生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感情;再加上芸姨將自己的終生奉獻給這些失怙的可憐孩子們,用盡全部心力,只為給這些孩子多一點點的愛。

如果不是為了那件事,伊晴怎麼說都不會離開這里的,尤其是在她大學畢業,有了工作能力,可以為育幼院盡一份心力的時候。

可是這件事已經梗在她的心頭十多年了,像支針,時時刺得她心頭發疼、鮮血淋灕,日日夜夜的提醒著她,讓她不敢忘記。

前陣子,被八卦雜志踢爆某大企業總裁與女星出入賓館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一般人只把這事當成茶余飯後的消遣話題,可是看在她眼中,卻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想起雜志上那頭發已花白,卻露出不可一世神情的男人,伊晴胸口的悶痛又似乎更明顯了。

「那個魔鬼!」伊晴在心底暗咒了一聲。

在她眼里,那人只是個穿著人皮的魔鬼,在每次的桃色新聞之後,他技巧高超的詭辯與偽善的面具,總能欺騙過世人的眼楮,讓他一次次安然的度過這些危機,讓他以人的皮相繼續橫行。

多年來的痛苦如今卻因這則新聞而隱隱有了宣泄的出口,一個晦暗陰沉的計劃緩緩地浮現在她的心頭。

這一次,她要在全世界的人,包括他的家人面前,揭發他丑惡的真面目,她有把握讓他身敗名裂。

為著這個原因,她必須暫時離開這里;而當她的計劃徹底實行之後,這里將會是她終老一生的地方,她要和芸姨一樣,終生不嫁,永遠留在這充滿愛的地方。

她想得太過入神了,連有人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都渾然未覺。

盯視著她美麗的側臉好一會兒了,還不見她回神,沈浩天有點沉不住氣,他想走近她,和她說說話,卻又不敢唐突佳人,只能站在原地等著她發現他。

可是佳人不知準備神游到幾時,他卻沒有多少時間等待了,他還趕著去高雄,只是經過這小鎮時,想起多年前曾和友人來過這美麗的小山坡,頓時往日溫馨的回憶全涌上心頭,便要司機繞上山來,想再重游舊地。

沒想到這小山坡的景致不但沒變,甚至還更美了,再加上有位佳人迎風而立,和四周的景色融合為一體,似乎她原本就該是這大自然中的美麗景致,這樣柔和又自然。

就這樣著迷似的看了她好一陣子,直到他幾乎要以為她真的是座雕像了,要不是她的秀眉時而舒展、時而緊鎖,還有她不經意流泄出的嘆息聲,才讓他確認她可是個活生生的人兒。

「咳!這里的風景很不錯。」他試探的說了一句。

「啊……」伊晴沒想到旁邊有人,忽聞人聲,轉頭一看又嚇了一跳,腳步急往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這一退,卻踏空了,腳步不穩地幾乎就要跌下山坡,還好被一雙強壯的手臂拉住,穩住了要往下滑的身子,但卻也因為這一拉,伊晴反而被擁進了一個溫暖而寬闊的胸懷。

誰知,沈浩天為了拉住她,用力過猛,這反作用力反而讓他的腳下也一滑,跌了下去。

而草坡本就不平,沈浩天想緩下跌落的勢子,一臂密實地護住了女孩,另一手則反應極快的攀住一旁的大石頭,這才讓他們沒再往坡下滾落。

這情況來得突然,伊晴嚇呆了,只知自己撞進一堵肉牆,然後被腰上的那只手臂緊緊的鎖住,直到有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你還好嗎?」

「我……我沒事。」伊晴這才驚覺,自己正趴在陌生男人的胸前,立刻跪坐了起來。

「你確定嗎?」沈浩天問,他用手肘半撐起身子。

「嗯……謝謝你。」伊晴大略地動動手腳,發現自己一點疼都沒有,只是受了點驚嚇,心有余悸,所以手腳有點發抖。

「沒事就好。」沈浩天說著邊坐了起來。

「啊!你的手……」伊晴瞄見他的手掌接近手腕處,有一大片的血跡。

「哦!沒事,可能是被石頭割傷的,只是小傷,不礙事的。」沈浩天這時坐了起來,單膝彎曲著,一派輕松地看了看自己受傷的手,滿不在乎地說。

「來,把手給我,我幫你把傷口包起來。」伊晴不理他的逞強,從長裙口袋中拿出手帕。

「不用了,這一點小傷……」

「把手給我。」伊晴說。

沈浩天看著她美麗的眼楮里閃著堅定的光芒,莫名地就是知道她不像外表那樣的柔弱,她該是個固執的女孩。

「那就麻煩你了。」他把手伸向她。

伊晴低著頭,先輕輕的替他擦去傷口上的污血,然後才小心地用手帕包住傷處,她涼涼的、細白的手指頭像是輕盈的蝴蝶般在他的掌上飛舞著,那柔柔的觸感竟像搔在他心頭上,是種十分異樣的感覺。

沈浩天看著低著頭的她,只見她羽扇似的濃睫微微地顫動著,柔白的雪肌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芒。

一陣微風將她的發吹向他,帶著淡雅香氣的柔絲撫著他的臉,形成了一種不可思議的迷人氛圍,他不禁恍神了。

「這傷口還需要再處理一下……喂!你還好嗎?」伊晴一抬起頭,就見他雙眼定定地盯著她發呆,她叫了幾聲卻仍不見他回神,她只好提高音量又問了一次。

「呃……抱歉,你剛剛說了什麼嗎?哦∼∼傷口包好了!謝謝你。」沈浩天這才回魂。

「應該是我謝謝你,害你受傷,還有……你的衣服弄髒了。」伊晴看著他長褲的膝蓋處,沾上了草屑和綠色的草汁,手肘處也有摩擦的痕跡,這套看來昂貴的西裝算是毀了。

「哦∼∼別在意,這衣服很便宜,一千塊一套,我一口氣買了十套,你信不信?」他見她愧疚的微擰秀眉,便故作輕松的模樣。

「呵,你說笑的吧!」伊晴輕笑出聲。

看他身上這剪裁合身的深灰色西裝,就知道定是價值不菲,也知道他只是想讓她好過些。

看佳人露出笑顏,沈浩天頓時听見自己心花開了的聲音,他把握機會趕緊說道︰「我是沈浩天,你呢?」

「我……我是……」伊晴還沒說出自己的名字,就听見遠遠有人喊著。

「姊、姊,你的電話,盈月阿姨……打電話……來了。」一個年輕的女孩跑上了山坡,邊跑邊喊著。

「盈月阿姨!」三天來,她就是在等這通電話,「掛了嗎?」伊晴問著剛跑到她眼前的妹妹可晴。

「沒……她還在等……」可晴氣喘吁吁的說。

「我馬上回去接。」話才一落,人就輕盈的往山坡下奔去。

「喂,你還沒……」沈浩天想開口喊住她,卻只來得及看見她像白蝶似的背影翩然飛去。

「姊,等我啦!」可晴對姊姊離去的背影喊著,然後轉頭向沈浩天點點頭,之後像一陣風似的跟著跑下山去。

她住在那里嗎?沈浩天看著不遠處的白色小木屋,又看看手上包扎著傷口的白色手帕,他嗅了嗅手帕,上面幽雅香味彌漫,讓他想起剛剛和她近在咫尺時,從她發間流泄出的怡人清香。

心底突然而起追上去的沖動,但又猶豫了一下,要追上去嗎?會不會太冒昧了?

可是難道就這樣算了?

不!他沈浩天可不是這麼輕易放棄的人哪!

頂多就是被拒絕,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雖然在他三十年的歲月里,幾乎沒有女性會拒絕他,但這並不表示他會是個禁不起挫折的人。

心隨意轉,決定之後,立即跨大步向小木屋的方向邁進,展現他絕佳的行動力。

但卻在這時,手機響了起來。

「喂!」是在山下等他的司機老陳。

「總經理,您還不下來嗎?已經快十點了,再不出發,恐怕您的會議會給耽誤了啊!」總經理說好十來分鐘就下來,結果一去去了快半個小時,再不催催他,真怕他誤了正事呢!

「哦!這樣啊!好,我馬上就來。」掛上電話,沈浩天望著不遠處的白色小木屋,第一次覺得有自己到不了的地方,一股懊惱浮上心頭,但隨即又想,等會議結束,回程他一定會再來,那小木屋總不會長腳跑掉,佳人應該會在那兒靜靜的等他的。

有了這個念頭後,心情輕松不少,他走下山坡,搭上正等著他的奔馳座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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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遇到仙女了?

沈浩天在這棟門窗緊閉的小木屋前呆愣了大概十分鐘之久,他不停地自問,懷疑那女孩只是他的幻覺。

但這手上的手帕又該怎麼解釋呢?他到底錯過了什麼呢?

昨天與南部協力廠商的合作會議結束後,對方熱情邀請他共進晚餐,他實在不好拒絕,晚餐宴上,大家相談甚歡,也就多喝了幾杯。

他的酒量本就不太好,結果當然是喝醉了,只得在飯店住一晚,一大早才驅車北上。

誰知他今早一到達小木屋,里面卻是空無一人;而方圓一公里之內又不見鄰家,根本沒人可以詢問,只是由小木屋前整理得整齊清潔的小庭園,可以知道這里的確是有人居住的。

只是……人呢?

他從昨日就心心念念的人兒呢?

有誰可以告訴他呢?難道他昨天的錯過,就讓一段緣分就此結束了嗎?他和她真的沒緣嗎?

他要在這里等她嗎?想著下午公司還有重要會議等著他,知道自己非走不可,腳步卻又是怎麼也跨不出去。

沈浩天握緊手中的手帕,他突然對這種不確定的感覺感到厭煩,從什麼時候起他變成這種提不起、放不下的人了?

對自己的人生一向有著明確方向的沈浩天,對這不能掌握的情況感覺無力,他莫名的沮喪,加上宿醉的後遺癥,讓他頭痛欲裂。

他在花邊坐了下來,輕輕撫著身旁那朵不知名,開得正妍的小白花,幽幽地對著花兒道出,「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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