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方破曉,一縷混著晨露的金陽灑落窗欞,在鳳綺霠的床畔鋪灑開來。
鳳綺霠讓窗外飛來的鳥鳴喚起了身,一睜眼,她便挑起了唇,綻出一朵好甜的笑花。
接著便梳洗化妝,與龍頊霆分別的這些日子以來,鳳綺霠梳化的技巧成熟了許多,俐落的盤發、點嫣紅,待她捧著一壺方沏好的熱茶來到東院時,一顆心早已如雷似地在胸口下隆隆作響了。
許久沒喚龍頊霆起身了,他若見著她,會很訝異吧?
心兒撲通作響,鳳綺霠舉手敲響了三聲門扉,道︰「少爺,請起身。」
「是誰?月華姐姐嗎?」
敲門聲喚醒了屋內的人,但說話之人卻是個女子,朝著屋外狐疑地問是否是龍月華。
屋內傳出的嗓音讓鳳綺霠怔楞,她推門入內,卻沒想到落入她眼簾的是一名忙著穿衣的女子,龍頊霆就躺在那女子身旁,似乎還未起身。
這是怎麼回事?才半年,他又讓女子陪寢了?
可為什麼?他不是向來不留在女子身旁過夜的?更沒有一次將女子帶回寢房中,怎麼……
「鳳兒?」
屋內的聲響擾醒了龍頊霆,他怎麼也沒想到鳳綺霠居然會瞅見他最不願意讓她撞見的一幕。
他是知曉她這幾日就會回到洛陽,但她是幾時回來的?看這樣子似乎勞心勞神,本就不盈一握的身子又消瘦了許多。
對鳳綺霠的思念排山倒海而來,龍頊霆心疼她略為消瘦的小臉,心上有好大的一股沖動想上前去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頊霆,她是誰?新來的丫鬟?你不是向來不許有人打擾的嗎?」
撩撥著發絲,朱雪虹回首望向龍頊霆,對這個走進屋來、手中還捧著茶壺的女子有些微辭。
「鳳兒不是丫鬟,論先來後到,你該喚她一聲姐姐。」
自床榻上起身,龍頊霆一把攬過朱雪虹,並且吻上她急著拉上衣裳遮蔽的雪玉香肩,不讓她就這麼將衣裳穿上。
唇角挑起迷人笑意,龍頊霆沒正眼看向鳳綺霠,就怕見著了她的表情,他會忍不住推開朱雪虹去向她解釋。
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那麼做,他早決定了要讓杜夫人以為她處心積慮的計謀得逞了。為了鳳綺霠與她一家人不讓杜夫人費盡心機設法除去,而他又礙于爹親的遺願必須善待杜夫人,他必須要讓他的鳳兒傷這一次心了。
「姐姐。」
朱雪虹乖巧听話,對著鳳綺霠喚了聲姐姐,唇上的甜笑漾得燦爛。
「不必!這沒什麼先來後到,我不過是少爺的丫鬟,那聲姐姐我擔待不起。」
放下手中的熱茶,鳳綺霠緊咬唇瓣旋過身去。雖然自稱丫鬟,又叫喚了龍頊霆一聲少爺,但她在心上一聲又一聲的告訴自己,她看到的絕對不是她所想的那般,龍頊霆說的話也不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
他向來痛恨龍老爺有了新人忘舊人,龍頊霆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可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想向她解釋?
背對著龍頊霆,鳳綺霠提起羅裙,頭也不回地奔離,心上不斷地再三反覆告訴自己,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看到和听到的那般,龍頊霆一定會向她解釋的!
「頊霆,你該去追姐姐吧?」
龍頊霆的吻順著香肩而下,吻上了朱雪虹的柔滑美背,朱雪虹嬌吟了一聲,推拒著他明白的意圖,要龍頊霆應該先去追上鳳綺霠才是。
「別管她,她愛鬧別扭就隨她去。」
鳳綺霠口里那聲少爺喚得龍頊霆心痛,但他強抑住心上的沖動沒有追上她;他吻著朱雪虹,一吻比一吻更激烈纏綿,壓倒了穿起了半件衣裳的朱雪虹,替她褪去所有的衣物。
胸口下五味雜陳,龍頊霆將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激烈的索求,並且一再地告訴自己絕不能功虧一簣,只要再過些日子,他的鳳兒就會明白他的用意。
呆坐于自己房中,鳳綺霠簡直不敢置信,自她回來之後,除了那天一早撞見龍頊霆摟著別的女人在床上的那不堪的一幕之外,龍頊霆連一次都沒來見她。
非但沒有來向她解釋任何一字一句他與朱雪虹的關系,就連每日巡視商號,他也總是帶著朱雪虹同進同出;對她,他則是淡淡地要龍樺傳話,說她舟車勞頓、長途跋涉,該多在家中歇息陪伴娘親與小妹,這到底算什麼?
他說過不讓她做丫鬟,不讓她喚他少爺,可她不但自稱丫鬟,又叫喚他少爺,為什麼龍頊霆全無所謂?
難道,他向她求親只是好玩?還是因為她不樂意陪寢,所以他後悔向她求親了?
抓起了桌上的茶杯就往地上摔,鳳綺霠越想越氣,越想越是滿腔、滿肚子怒火。
回到洛陽,那一早讓她撞見了龍頊霆擁著女子入睡的景象之後,鳳霽蝶就將一切告訴了她,她才明白龍頊霆已經對她們鳳家不聞不問許久了,也才恍然大悟那一天他為何沒有來接她,以及小妹又為什麼改口生疏的稱龍頊霆為少爺。
一只茶杯落地粉碎,鳳綺霠又抓起了一只,這回摔杯的力道更甚,卻不小心敲上了桌邊,一片指甲立時掀翻了起來,頓時血流如柱。
「天啊!姐姐,是誰惹惱您了?藥箱在哪?我來替您上藥!」
捧著一個裹著錦緞的小木箱前來,朱雪虹剛踏入西院,就听見瓷器摔碎的聲響,循聲前來,沒想到卻見著鳳綺霠滿手的鮮血。
「我擔待不起,請你離開。」
朱雪虹不請自來,讓鳳綺霠眉心擰得死緊,捧著不斷傳來刺痛的手別過了身,要朱雪虹離開。
「姐姐,快別這麼說,讓雪虹替您上藥好嗎?沒有藥箱無妨,頊霆給了雪虹一盒雲香膏,我這就替姐姐上藥。」
從懷中掏出一珠光白玉圓盒,朱雪虹撕開自己的錦帕,悉心地為鳳綺霠上藥、裹傷。
「這是……」
珠光白玉藥盒里僅余一半雪白勻透的雲香膏,沒有一絲香氣,正是上貢用的上等雲香膏,鳳綺霠一瞬也不瞬地望著朱雪虹手中的白玉藥盒,心上忽起了萬種難解的酸苦滋味,讓她再不知道該怎麼去想,去替龍頊霆辯解了。
「先前雪虹讓二夫人打傷,頊霆向龍總管拿來給雪虹用的。不過姐姐放心,後來頊霆找了整整三日,找著了藥引,把貢品補齊了。」
提著笑,朱雪虹輕聲細語,左一聲姐姐,又一聲頊霆,音調輕柔酥人心胸,卻讓鳳綺霠听得一把熊熊怒火自胸中燃了起來。
他為了她動了該上貢的雲香膏,今年的藥引甚至比去年的還要少。為了她,他寧可找藥引找上三天三夜,若不是他早把鑰匙給了她,恐怕此刻朱雪虹手中的藥盒就不是珠白色而是絛紅色的了不是嗎?
「請你離開。」
手上的傷讓朱雪虹裹上了錦帕,听著她告訴自己龍頊霆是如何待她,鳳綺霠的心好酸、好苦,甚至于灼燙著讓怒意團團圍上。
她恨不得拆了手上的錦帕,她不需要朱雪虹來她面前耀武揚威,她那天都自認只是丫鬟了,朱雪虹還不滿意嗎?這樣笑著叫她姐姐,是想強調什麼?
「雪虹今天來是想跟姐姐示好的。姐姐,您快別這樣了!」
明白的感受到自己並不受鳳綺霠歡迎,朱雪虹並不是看不懂臉色的傻子,只是就算目前龍頊霆全心都在自己身上,但難保哪一日龍頊霆不會回過頭寵愛鳳綺霠,為了自己,她可不認為這聲招呼是沒有必要的。
「你的‘好意’我恐怕無福消受,還請雪虹姑娘別再叫我姐姐了,當我妹妹的運氣都不太好。」
別過頭去,起身背對朱雪虹,再次明白送客。鳳綺霠抓著自己受傷的右手,在手腕上掐出了五個又深又紅的指印。
「姐姐,雪虹發誓,絕對無意跟姐姐爭寵,更不求名分,頊霆如此待我已然是雪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再說,雪虹也沒姐妹,您就讓雪虹當您妹妹不好嗎?听說姐姐的大妹下落不明,若是可以,雪虹願意代替的!」
指天立誓,朱雪虹再三保證自己今日前來並不是要向鳳綺霠夸耀或是爭些什麼,並且只要鳳綺霠點頭,她十分樂意幫著鳳綺霠失蹤的大妹對鳳夫人盡孝。
「代替?骨血至親能說代替就代替?雪虹姑娘,趁我還有耐心,我再說最後一回,請你離開。」
回眸怒目掃上朱雪虹,鳳綺霠唇上扭起一彎淺笑,但這笑卻不同于朱雪虹百般討好的笑,而是令人光只輕瞥一眼就不寒而 的笑。
「姐姐,您別氣、別惱,算雪虹說錯話了!雪虹不懂事,不應該那麼說,您萬萬消氣好嗎?看看這些,前些日子雪虹隨頊霆上金鋪,頊霆送了這麼些發簪首飾給雪虹,只是雪虹這頭發之前給二夫人剪得一時間沒法子再用這些簪子,送給姐姐,我想會很合適的。」
朱雪虹渾身雞皮疙瘩立了起來,讓鳳綺霠那一笑嚇得慘白;為了安撫鳳綺霠,更為了討好奉承,朱雪虹急忙攤開由錦緞裹起的木盒,急著想以滿桌的珠寶首飾抹去鳳綺霠對自己的敵意。
「我說了要你離開,听不懂?這些發簪,簪不上你的頭是吧?讓我幫你嗎?」
胸口下的怒意翻騰,鳳綺霠抓起了一柄發簪,冷眼瞪視朱雪虹,但這回的逐客令卻不若之前那般單純只要她離開,而是充滿了令人發寒的警告。
「姐姐……不嫌棄的話……好……」
讓鳳綺霠的警告嚇得臉色發白、雙腿發軟,朱雪虹結結巴巴回應,卻仍舊沒有離開的意願,說什麼也要堅持自己的討好奉承。
朱雪虹話聲剛落,還來不及眨眼,只感覺耳畔掠過一聲呼嘯風聲,接著便感到耳翼上一陣灼燙,爾後便听見了什麼嵌進身後門板上的聲響。
顫抖的手撫上耳翼,朱雪虹轉身望向門板,愕然發覺自己耳翼上不知何時給人劃上了一道傷口,隱隱作痛,而門板上則是當真嵌進了東西,只是這個東西前一瞬她還看著握在鳳綺霠手上,是她拿來送給鳳綺霠的其中一支發簪。
「我就好好的替你打扮,別說我這個‘姐姐’不疼你,這些簪子夠你美得像花兒了!」
語畢,只見鳳綺霠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發簪首飾,俐落地讓它們飛射而出,瞬時只見金光點點,朱雪虹此刻想跑已然太遲,一柄又一柄的發簪有如飛刀匕首,分別落上了朱雪虹的衣袖、裙擺,眨眼間便牢牢地將朱雪虹整個人釘在了門板上動彈不得。
「姐姐?不……鳳姑娘……夫人……我……雪虹知錯了,求求您手下留情!」
眼見又一支發簪朝自己飛來,朱雪虹慌得高聲尖叫,就怕鳳綺霠手上那一支支飛射而出的發簪下一瞬就會要了自己的小命。
「不是要當我妹妹?我說過,當我妹妹的運氣都不怎麼好!」
又抓起了一支發簪飛擲而出,鳳綺霠讓發簪每回都只劃破朱雪虹的肌膚,大的傷沒有,也不想給,只是一支又一支發簪把朱雪虹釘死在門板上,活月兌月兌像大街上雜耍的正在表演蒙眼射飛刀似的。
「救命啊!求求您了,雪虹真的知錯了!」
哭求討饒,朱雪虹淚流滿面,臉色嚇得死白,以為自己身旁的發簪是因為鳳綺霠沒有準頭才沒一支當真射上自己,朱雪虹高叫求救,就怕鳳綺霠手上的發簪這接二連三的順了手,自己的小命恐怕就要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