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陽難得從連日細雨的烏雲中探出頭來,天空開始綻放唯美的藍,為陰晴不定的初秋帶來舒爽的色彩。
一大清早,許多鳥兒就停在這棟桃園市郊的透天厝邊,吱唧鳴叫,仿佛知道這兒明天將有喜事,一同前來祝賀。
明天是安家長女出嫁的大日子,安家上上下下雀躍非常,因為僅是小康人家的他們,竟然有幸釣上金龜婿!
屋子里忙成一團,大家都為了明天的婚禮準備,不過忙亂的是安爸、安媽還有伴娘,主角新娘子不慌不忙,甚至還坐在桌前打電話,處理公事。
「安淨——」安齊高聲喊著,「我要喝茶。」
「咦?」她正在幫姊姊的伴娘兼同事小舒拉拉鏈。「就來!」
「好緊喔……天……」小舒不停地做著深呼吸。「我穿這件伴娘服會不會在婚禮上暈倒啊?」
「姊不會允許這種事的……好了。」安淨為她將拉鏈拉上,確定不會有迸開的危機後,急著趕去幫姊姊泡茶。
「欸,你不當伴娘真的可以嗎?好歹是你姊結婚耶。」小舒超好奇的。姊姊結婚,妹妹竟然只是當打雜的?
「就是因為我姊結婚。」她聳了聳肩。「她不要一個會讓賓客分不清楚誰是主角的伴娘。」
她牽起一抹苦笑,趕忙往廚房里去。
安淨和姊姊安齊是雙胞胎,同卵雙胞胎,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孔、聲音與身材,只要兩人都不講話,沒有人能分得出她們誰是誰。
安齊決定結婚那天,就開門見山的對她說,不希望她當伴娘,因為她不需要兩張一樣的臉孔。
「茶。」她將安齊最愛的花茶以一定的溫度沖泡好,擱在她右手邊前方三十度的位子。
「謝謝。」安齊輕聲說著,手里還在翻閱資料。
桌上有一疊已經印好的謝卡,安淨看著上頭唯美的婚紗照,很難相信,唐以牧會是她未來的姊夫。
三個月前在餐廳的匆匆一瞥,安淨後悔過無數次、也幻想過無數次,如果她留下來等他說完那通電話、或是鼓起勇氣打給他,或許今日情況就不一樣了。
他或許不會在工作場合上巧遇姊姊,不會對姊姊展開追求,不會即將成為她的姊夫。
「姊,明天都要結婚了,你怎麼還在工作?不是請假了嗎?」安淨看著工作狂的姊姊,她們只要相望,就宛如在照鏡子似的。
「這個案子我經營了三年,眼看著就要成功了,我可不想拱手讓人。」安齊勾起一抹笑。「我相信以牧現在也還在工作,他不會介意的。」
是啊,這兩個人真的是天造地設。
若說唐以牧是龜毛王,那安齊就是龜毛後了!兩個人對于工作都汲汲營營,不容許任何錯誤跟瑕疵,只有工作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其他都是次要。
「安淨——」小舒急急忙忙的沖進來,那聲求救的尾音很是可憐。「我的衣服旁邊裂開了,快幫我縫!」
安齊抬頭,看著同事莽莽撞撞,搖了頭嘆口氣。
「角落白色櫃子最上層的第三號盒子里,線圈在工具盒的下層,從右邊數過來第三個。」清楚的告知妹妹東西所在。「適合這件衣服的針在上層的第六組針包,用完記得物歸原位。」
「好……」安淨倒抽了口氣。這就是她的姊姊,完美小姐。
通常隔天就要結婚的新嫁娘,家里一定是一團亂,婚紗掛在一邊,還要準備明天結婚要用的東西,根本是雞飛狗跳;唯有她的安齊姊姊,婚紗已經以套袋裝妥、所有物品以編號擺放整齊,行李早就已經寄到唐家並且擺放完畢,每個人還有一張A4的流程表與注意事項,流程表的時間是以分鐘計算。
分秒不差,就算有再天大的突發狀況,她知道姊姊也能夠讓流程按照時間表順利走完。
說到那張流程表,安淨就一個頭兩個大。她明天是總招待,要是出了點紕漏,一定會讓姊姊罵到死,她一個月前就開始胃痛了。
也或許,最主要的原因不是總招待的工作,而是即將要跟唐以牧再次見面。
「哎——」小舒顫了一子。「痛……你刺到我了,安淨!」
「咦?對不起、對不起!」她出了神,慌慌張張的收了手。
安齊皺了眉心,吵雜的環境讓她很難工作,所以她起了身來到她們身邊,接過妹妹手上的針。
安淨退到一邊,看著自己明亮美麗的姊姊正用標準的姿勢,迅速的縫著衣服。
姊姊什麼都會,簡直就是萬能的,她們倆除了容貌、身材跟聲音外,大概就沒有相像的地方了。
自從知道姊姊跟唐以牧交往以來,她從未跟他見過面,甚至連兩家人彼此會面時,她也找了借口避開;那是姊姊的意願,她只跟唐以牧提過她有個妹妹,沒說過是雙胞胎。
她說,不希望唐以牧看著兩張一樣的臉,也不希望他有機會比較。
其實姊姊多想了,這麼完美無缺的人,她怎麼比得上?怎麼比,她都是屬于比較笨的那一個。
但是她答應的原因,其實是因為她並不想見到唐以牧……
那是種很復雜的想法,有時候她會可笑的幻想,說不定唐以牧追求姊姊,是因為把姊當成她。
因為他們早在之前就見過面了,在餐廳里的幾句話,幾次眼神流轉,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對他有感覺。
不過後來她想通了,當時的一面之緣只限于外表,尚未提及個性,唐以牧跟姊姊才是最速配的一對,不管對人生的目標、對工作的執著,還有「極度有原則」的想法,均如出一轍。
換言之,相信當初她就算有機會跟唐以牧認識,他也不會喜歡她。
她可是那種粗枝大葉又不聰明的女人,很難配得上唐以牧對女人的標準——絕對的美麗、聰明與事業長才。
安淨只希望明天會忙得不可開交,這樣就沒有時間跟唐以牧聊天,或是回答他可能的疑問。
最好能不要看見他,她知道,明天他會帥得讓她再次心跳加快。
「安淨,我那頂粉色鑽石的發箍呢?」另一個伴娘在對面大喊著。
深吸了一口氣,她記得跟衣服一起放在箱子里吧?怎麼會一直找不到東西呢?
「紅色行李箱的夾層里。」安齊不慌不忙的回著,一面咬斷線,不遠處桌上的手機正鈴聲大作。
安淨趕緊先去幫另一個伴娘找發箍。姊姊連伴娘的東西放哪里都知道,說不定還真能背出明日所有物品的位子。
樓上砰砰的聲響不停,爸媽好像在翻箱倒篋,不知道在找哪套隆重的服裝。
「喂,安淨。」小舒拍了拍她。「安齊有跟你提過,她為什麼要結婚嗎?」
她回頭,很是驚訝她怎麼會這麼問。
「因為她喜歡唐以牧吧?」這種理由還要問嗎?不相愛怎麼結婚?
「拜托!你是她妹耶,她認為全世界最最愚蠢的事就是談戀愛。」小舒搖了搖頭。怎麼這小妹這麼天真?「交往才三個月就結婚,你不覺得這太快了嗎?」
「姊做事都有原則跟流程表的,做決定也都經過深思熟慮,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認識一個月就結婚的也不是沒有,應該不需要大驚小怪。
「戀愛這種事有流程表的嗎?」小舒重重的嘆口氣。「原來你不知道安齊願意結婚,是因為——唐以牧符合她的老公條件。」
安淨呆愣的望著伴娘小舒,眨了眨眼。就這樣?單純只是因為「條件符合」?
「唐以牧是誰你知道嗎?唐家的二少爺耶!這麼龐大的集團,這樣的男人我也嫁!」
她知道,自從姊姊說出跟唐以牧交往的事情後,她就忍不住去了解關于唐以牧以及唐家的一切。
唐家是名穩集團的主事者,家業根本不是家財萬貫足以形容,跨足百貨業、服裝業、生活用品業、建築業甚至設計業,家族里的隨便一個小孩,身價都有數百億以上,家里還有私人直升機,三個兒子都在國外長大。
唐家三個兒子長相各具特色,但全屬于俊男之列,事業有成、英俊多金,的確正如小舒說的,要符合女生夢想的條件真的太容易了。
唐以牧從事室內設計,囊括功能性家具,是赫赫有名的設計總監,為人龜毛挑剔,但正因如此的要求完美,所打造的商品也從未失敗過。所以他是個擁有智能、對工作執著又謹慎的男人,完全符合姊姊的要求。
「他們個性很像,所以姊當然喜歡他。」安淨真心這麼覺得,聰明的人總是會相互吸引。
「你錯了!安齊絕對不是因為很愛他才嫁的,但也不是說她是為了錢啦。」小舒在鏡前繞了一圈。「因為安齊認為一個正常的人,要有婚姻才算圓滿。」
咦?安淨嚇了一跳。真的是這樣?
婚姻難道不應該是因為相愛、想與對方走到人生終點,才決定共組家庭?
「不會的,姊她……」
「這樣有什麼問題嗎?」安齊的聲音冷不防的由後方門口傳來。「婚姻是完美成功人士必備的身分之一,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以沒有婚姻?」
安淨聞言訝異萬分,一臉不解地回頭看著跟自己一樣容貌的姊姊,伴娘小舒則露出一副「就說嘛」的泰然神情。
「所以你……不喜歡唐以牧?」她腦子快炸了!這是什麼想法?
「喜歡啊,不喜歡怎麼天天相處?」安齊不以為意的聳了聳肩。「但是條件凌駕于一切之上,我們都同意婚姻的定義,也沒想要搞什麼被戀愛沖昏頭這種無聊愚蠢的事。」
戀愛叫無聊愚蠢?天哪,數字比較有趣嗎?
「你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你。」
安齊眼尾一勾,示意她立即過來,安淨知道姊姊的意思,那眼神和口氣表示有重要的急事。
果不其然,一路往三樓走去,那是姊姊的房間,閑人勿近的堡壘,她跟著來到姊姊的房間里,通常是重大事情,姊姊才會如此慎重。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戰戰兢兢,總有不好的預感。
「我接觸三年多的Case要談成了,公司本來要派我的勁敵去談這筆生意,不過這麼一來功勞全歸她了,我不可能看著這種事發生,所以我要搭晚上的飛機直接前往德國。」
「晚上?今天晚上?」安淨倒抽一口氣。「這樣你明天怎麼來得及回來參加婚禮」
「當然來不及,到那邊不是簽字就好了,還有很多事情得做;另一家公司在跟我們搶人,我必須搶得先機。」安齊走到衣櫥邊,將婚紗拿了出來。「穿上。」
她瞪大眼望著白紗禮服。現在要她穿上是怎樣?姊一定要這筆生意嗎?公司的人這麼多,更別說明天就要結婚,為什麼——
「你……」安淨臉色蒼白。「該不會是要我……代替你?」
「當然。」她眯起眼,勾起美艷的笑容。「我的預防措施很完美,不讓唐以牧知道我有個雙胞胎妹妹,就是有這麼點好處。」
「什麼你之前不是說,不希望他比較兩張一樣的臉蛋才——」
「我怎麼可能怕比較?」安齊挑了挑眉,冷冷一笑。「尤其是跟你一起比較,有眼楮的都會選我。」
安淨沒有為此生氣,打從娘胎出生後,她就很認分的面對現實。在學校時拿第一名的是安齊,才藝競賽也是安齊得獎,就連運動選手都是安齊,而她永遠都是吊車尾,後面數過來的名列前茅。
唯有鋼琴跟畫畫這兩樣贏過安齊,不過這兩項長處安齊根本不屑一顧。
但要她代替姊姊出嫁?這太夸張了吧!
「姊!這筆生意你非得親自談不可嗎?結婚是人生大事耶!」
「那只是一個儀式而已,要不是因為唐家勢力太龐大,非得宴請賓客,我跟唐以牧都希望登記結婚就好。」說到這個,安齊立即露出不耐煩的神色。「搞得這麼盛大,毫無意義又累人,一張紙、一個身分,能算得上什麼大事?我那一億兩千萬的合約才重要。」
天啊,她不該覺得奇怪,這就是她的姊姊,工作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