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思思?」
急切的叫喚聲在耳邊響起,華思思扇了扇長睫,一時之間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我怎麼了?」華思思茫然的望向身旁一雙盈滿焦慮擔憂的黑色瞳仁。
「你昏倒在路邊,是彭嬸發現後扶你回家的。」奚懷谷解釋。
「我昏倒了?」華思思一凜,手不自覺往肚子探去,好險沒什麼不對勁。
「嗯,我一收到消息馬上就趕回來,幸好你醒了。」奚懷谷低柔的噪音讓華思思听了眼眶一紅,差點忍不住落淚。
「怎麼了?很不舒服嗎?」見她神色有異,他憂心仲仲,眉頭緊撐。
她趕緊搖頭,擠出抹虛弱的笑道︰「沒事,我這只是貧血,你不用擔心。」
「不行,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我才放心。」奚懷谷堅持。
「不要!」
她慌亂拒絕的模樣讓奚懷谷不由得困惑。「為什麼?」
「呃,我真的沒事,而且我現在只想躺著休息一下,不想再動來動去了。」華思思眼珠子一轉,隨口說了個理由。
奚懷谷考慮半晌才緩緩點頭,「好吧,不過如果你有任何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我們馬上去醫院,懂嗎?」
「知道了。」華思思輕吁口氣,雙手始終輕放在肚子上,好像這樣就可以安撫月復中的孩子似的。
「以後你要去哪里都要告訴我,我若沒空,會叫司機接送。」奚懷谷不放心的道。
「不用了,我也很少出門,頂多只是跟若亞聚聚。」華思思連忙反對。
「照我說的做,別讓我擔心。」奚懷谷堅持。
華思思怔怔的看著奚懷谷,而後豆大的淚水突然如斷線珍珠般滑落臉龐。
「思思?」奚懷谷的心猛地一揪,伸手拭去她的淚水,神色嚴肅的道︰「怎麼回事?是不是很不舒服?我們馬上去醫院。」
華思思拉住奚懷谷的衣袖,搖搖頭,哽咽道︰「我只是覺得自己不值得你如此對待。」
「傻瓜。」他在她身邊坐下,彎起手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新再來一次,怎麼會不值得?
「如果我爸他……」在看到奚懷谷驟地冷硬的神色時,她住了嘴。
「你身體不適就先睡一下,我還有點工作要做,先去書房忙了。」奚懷谷好像沒听到她剛剛講的話似的,輕輕扯唇,站起了身。
「你永遠不會原諒我爸,對嗎?」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她忍不住問。
那背影有瞬間的僵硬,他緩緩轉過身來,臉上有抹讓華思思都不忍再看的悲哀與憎惡,「我們可以不要談他嗎?」
「他是我爸,這是永遠不會改變的事實。」華思思像在說給他听,也像在說給自己听。
奚懷谷的下顆緊了緊,他沒有再答腔,直接轉身離開。
一等奚懷谷消失,華思思再也無法壓抑的將臉埋入枕頭低泣著。
其實她也知道那是白問的,連她都無法接受父親的陰險狡詐,又怎能奢望受害者原諒?
一邊是血緣至親,一邊是深愛的男人,她誰都不想傷害,唯一的方式就是離開了。
但是輕撫著尚未凸起的小骯,華思思在心中悲嘆著,孩子,媽媽對不起你,要讓你當個單親的孩子了……
奚懷谷很煩惱。
看著華思思好不容易才豐腴些的臉,最近不知為何又開始消瘦蒼白起來,讓他很不安。
那雙晶亮的瞳眸也像泛了一層霧似的,總是灰蒙蒙的,讓他無法將她的情緒瞧個真切,而每當他想多了解她的想法時,她卻總是帶著淺淺的微笑,搖頭說沒在想什麼,就連他嘗試跟她討論她父親時,反而是她避開不談了。
「唉。」奚懷谷不自覺的逸出輕嘆。
「怎麼又開始嘆氣了?前陣子不是跟她和好了?」蔚紹華打趣的看著他。
「別提了,我真的不懂女人在想什麼。」奚懷谷自嘲的苦笑。
「所以孔子才會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蔚紹華感慨。
「你好像心有戚戚焉?」奚懷谷勝了眼好友。
蔚紹華聳聳肩,不置可否,將話題拉回奚懷谷身上,「別說你搞不懂她在想什麼,你又搞懂自己在想什麼了嗎?」
「上次你已經問過了。」奚懷谷淡淡的道︰「我的答案還是不知道。」
「人家說當居者迷,旁觀者清,你要是不愛她的話,就犯不著在乎她想什麼了,而且你還眼巴巴的跑來外帶我的麻辣鍋,想要回去討好她,你還能說不愛她嗎?」蔚紹華很佩服自己這麼會分析別人的事情,但自己那堆爛帳……還是算了。
「我跟她之間的問題若只牽扯到情愛,那要解決就簡單多了。」奚懷谷眉問染上抹凝重,「她開始怪里怪氣的那一天,我跟她曾為了她爸的事情有點不愉快。」
「這個癥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看你對她的感情有沒有比仇恨還深了。」蔚紹華安慰的拍了拍奚懷谷的肩膀。
他輕嘆口氣,黑眸微微黯了下來。
「你說什麼?你要我幫你什麼?」容若亞錯愕的看著華思思,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所以好友的腦袋才會燒壞了。
「你也知道我平常是個宅女,沒有什麼朋友可以幫我……」華思思一臉蒼白。
「幫你當然沒問題,但是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等等!難道是奚懷谷不認這個孩子?」容若亞氣憤填膺的卷起衣袖,「我幫你找他理論去。」
「不是,我沒跟他提起孩子的事情。」華思思搖搖頭,一臉黯然憔悴。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還莫名其妙的要我幫你這個忙?」安若亞困惑了。
「若亞,我爸又出現了。」華思思眼眶微微泛紅。
「你爸?!」該死,這個折磨人的怎麼又出現了,「他想怎樣?」肯定沒好事。
「他要我幫他偷奚懷谷公司的機密文件。」華思思的聲音輕如蚊吶,跟心中厚重的郁塞之氣截然不同。
「這個死老頭……」安若亞發現自己口誤,但實在氣不過也就不管了,直接開罵道︰「他是怎樣當人家爸爸的?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把你害得多慘嗎?現在你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過著安穩的生活,他竟然又跑出來亂……人家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可我要說他就不是個好爸爸。」
好友的責罵雖然是針對父親,卻好像鞭在她的心上似的,讓她替父親難受極了,「若亞,無論如何他都是我爸。」
知道自己說得有點過火,安若亞平復了情緒,長嘆了口氣道︰「所以你這傻丫頭又打算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
「我絕對不會替我爸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但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他走投無路,而我留在奚懷谷身邊也只會帶給他噩運,一點好處都沒有。」華思思茫然的眼神穿過安若亞,看著遠方。
「所以你想離開?」安若亞又嘆了口氣,「那孩子怎麼辦?」
「孩子我自己會撫養成人。」她虛弱蒼白的臉上閃過抹堅定。
「你想清楚了嗎?」安若亞不放心的問。
華思思沉默了幾秒,然後用力的點了點頭。
「好吧,反正孩子還有我這個干媽,怕什麼?」安若亞拍拍胸脯道。
「謝謝你。」華思思眸底盛滿感激。
「只是,偷偷走掉就算了,真的要這樣做嗎?」安若亞遲疑的道。
「不這樣做,我怕他不會放我走,我也不會死心。」只有讓他不只恨他爸爸也恨她,他們之間才有可能完全斷絕關系。
「不後悔?」安若亞輕聲問。
華思思搖搖頭,瞳眸突然亮了起來,「只要是為他好,我永遠不會後悔。」
或許是這陣子勞神傷心,華思思發現自己有些微不正常的出血狀況,擔心的回醫院找醫生詢問,得到的結果是頭三個月本來就屬于不穩定期,加上超音波顯示她的子宮突然長出了個大大的肌瘤,雖然目前對胎兒沒有太大的影響,但還是要密切追蹤觀察,開了安胎藥並要她回去多休息。
怎麼什麼事情全都擠在一起發生?華思思多希望能像那些有老公陪著待產看診的孕婦一樣,全部心力只需要放在肚里不斷成長孕育的新生命上就好。
不像她,只能自己偷偷模模回診產檢,還要想辦法推掉奚懷谷硬要派司機接送她的命令。
「小思。」
才走進庭院雕花鐵門,華思思又听到了父親的叫喚聲,她頓了頓,無奈的轉向躲在角落的父親,慢慢走過去。
「爸交代你辦的事情怎樣了?」華守義急切的問。
華思思低垂下頭,沒有回答。
「還沒有進展是嗎?」華守義的臉色倏地沉下,「怎麼會這麼慢?你們到底有沒有睡在一起,應該可以趁他不注意的時候下手啊。」
華思思的臉漲紅,忍不住道︰「爸,我以為你不會願意看到我成為奚懷谷的情婦。」怎麼現在好像巴不得她每天都跟奚懷谷在床上打滾似的?
華守義臉上閃過抹尷尬,隨即解釋道︰「爸也不忍心啊,但是為了達到目的只能暫時忍耐,所以只要你越快把東西偷到手,就可以越早月兌離這種難堪的境地,懂嗎?」
華思思心寒的苦笑道︰「那要是我偷不到呢?」
「偷不到?」華守義楞了楞,「不可以,非偷到不可,否則……」
「否則什麼?」
「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華守義雖然臉上閃過抹不忍,但跟利益和自己的性命比起來,他還是只能如此。
「爸,你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可怕?」她記得小時候爸爸不是這個樣子的啊。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爸不可怕,只是為了求生存。」華守義又放軟聲音道︰「爸只有你這個女兒,你不幫爸誰幫?等事成之後,爸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
「爸……」華思思深深的看著父親,輕聲道︰「我懷孕了。」
「你說什麼?!你、你……」華守義瞠大了眼,錯愕的看著女兒。
「我肚子里有奚懷谷的孩子,也是你的外孫。」華思思的眸中漾起一絲絲的期盼,「你可以看在孩子的分上,不要再逼我了嗎?」
華守義的臉上閃過某種柔軟的神色,但想起逼得自己快跳樓的債務,又硬起心腸道︰「這樣更好,他一定會對你更松懈,說不定以後還可以用孩子威脅他來得到好處。」
「爸!」華思思真的對父親絕望了,「你怎麼可以說出這種話?他是你的外孫,不是讓你拿來利用的工具。」
「爸知道,這只是假設。」華守義安撫女兒,「好了,快進屋吧,記得一定要趕快完成爸交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