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女孩過一段時間就模模腳邊的箱子,我忍不住開口問︰「你帶禮物送人啊?
「「箱子里的東西?」女孩疑惑的看我一下說︰「不是啦,這不是禮物。」
「有一個傳說,當你有一個願望的時候,你可以誠心的折一千只紙鶴,然後找一個有光影從雲隙灑落的起風日子,把它們一只只的放飛,願望就會實現。」
「為什麼要在有光影從雲隙灑落的起風日子?」我問。
「因為那是紙鶴要把願望帶走的通道,只有在那個日子紙鶴才會乘著風順著雲隙的光影帶著願望飛去。」
女孩一邊說著一邊把裝在箱子里的玻璃瓶拿出來,總共有兩個,里面的紙鶴有紅色、藍色,雖然數量很多,但在瓶子里的它們看起來都個個有菱有角,很有精神。
「你有什麼願望嗎?」我看著紙鶴的瓶子問她。
「我是有一個願望,不過我的紙鶴還差幾只……」她說著收回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里︰「而且起風的日子也還沒來……」
火車經過一個路口,平交道上的警告聲鐺鐺的響起,由遠而近,一下子就消失在身後,在聲音最大的那一剎那間,我想起也曾經看過許願的紙鶴……
「你今天幾點下班?」「六點啊,有什麼事啊?」
「我要帶你去吃飯。」「可是,我……我要去看一個老朋友。」
「可以改時間嗎?今天我爸媽從南部上來。」「改時間啊?可能不行耶,這個老朋友……很久沒見面了,下次要再見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我一直都很怕狗,不管是大的小的,只要听到狗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我就會渾身發抖,小學四年級的時候,每天上學都要經過的一條巷子里不知道那戶人家突然養了許多狗,只要有人一經過就會狂吼,怕狗的我每天都會多繞十幾分鐘的路來避開那條巷子、這樣一來出門的時間就要提早,于是每天家人還在一起吃早餐的時候我就會先出門,家人覺得奇怪,但是我也沒說。
有一天當我正要繞過那條巷子時有人在身後叫住我,一回頭爸爸站在我身後,媽媽也來了,我看著他們眼淚不听使喚地流出,我緊緊的抱住媽媽不停的抽續,那天爸媽一人一邊帶我走過心中那條充滿恐懼的巷子,從此之後,爸爸每天早上和我一起出門,陪我走過那條巷子之後再繞回去上班的路。
回想起這些往事,一個人在夜晚的街道上獨行讓心中的愧疚感更深,走到家門口回頭望了一下路燈下的光圈,今天的斜坡走起來很長,路燈的光度也暗了許多,因為今天沒有人讓我走在左邊。
拿鑰匙開門的時候手機響起,顧不得鑰匙還插在門上就搜尋著皮包里的收機,東西掉了一地終于接起電話。
「喂……
「你回到家了啊?我剛剛有打電話給媽,他們已經上高速公路了,我等一下就回去。」
大頭年這家伙玩的連爸媽都不管了,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氣,我憤憤地收拾地上皮包掉出的東西,這時候電話又響了,我大聲地應答。
「干嘛!」「呦,氣質,氣質。」電話里傳來藍鳥的聲音。
「藍鳥啊,不好意思,我以為是我弟。「
「氣質這種東西可是表現在日常生活中的喔,切記,切記。是這樣啦,阿鴻喝醉了,一直吵著要找你,我沒辦法了,只好拿他的手機打電話向你求救。」
「喝醉了?他不是去跟一個國外回來的朋友見面,怎麼會喝醉了呢?」「這……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我也是接到電話把他送回家,可是他一直大吵大鬧,我也沒辦法,你可以過來一趟嗎?」
「好,你等我一下,我就過去。」事情有點奇怪,怎麼會突然喝醉了、我到巷口攔了計程車,車子剛啟動就看見大頭年向巷口走去,來不及叫他所以打了電話跟他說我會晚一點回家。
車子在夜晚的行進顯得格外順利,一進門看見藍鳥正把你扶上床,蓋上棉被……「怎麼會喝成這樣子?」我看著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你向藍鳥問。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接到他的電話趕到的時候他已經喝了不少,他還一直向酒保要酒。」
「喝什麼會醉成這樣子啊?」「Kamikaze啊,你知道用Vodka這種烈酒作底的調酒後勁都很強,他又喝了不少杯。」
「他的朋友呢?不是說要跟老朋友聚會?」「這……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到的時候並沒有看到別人。」
「那個朋友真是的,怎麼讓他一個人醉在那邊就不管了。
「等他醒了你再問他好了,」藍鳥看了看手表︰?我還要趕去接
Linda回家,剛剛我跟她在朋友家聚餐,現在時間也差不多了,我該去接她了,你可以處理PR?
「
「他已經醉成這樣,睡著就好了啊。」「這是表面上的啦,剛剛我帶他回來的時候已經在廁所吐了一次,現在里面跟打過戰一樣。」
「是嗎?」我把頭探進廁所望了一下,地上白色的磁磚像是鋪上了一塊灰色的地毯,「怎麼都吐在地上啊?」「我只來的及帶他進廁所,來不及對準馬桶,」
藍鳥不好意思地說︰「所以我問你能不能處理是指這件事啦,萬一等一下他又要吐。」
「可以啦,不會讓他被自己淹死啦。」「嗯,除了氣質,還很賢慧,加分,加分。」
「好了你快去吧,別讓Linda
等太久。」。「那就交給你了,」藍鳥開門踏出一步又回頭︰「對了,他剛剛吐之前一直叫你的名子,所以我才打電話給你。」
「喔,我知道了。」听了藍鳥這一句話,就算知道等一下要去處理那一塊人工地毯,不過心頭還是感覺暖暖地。
藍鳥走後四周一下子安靜下來,在滿是酒氣的房間里只有你偶爾傳來沉重的呼吸聲,雖然不是第一次到你住的地方,但扣除掉沒有知覺的你卻是我第一次單獨在這里,才發現以前都是來去匆匆沒有仔細的看清楚。
我在房子里走著,一間小客廳,客廳到房間之間有一個小廚房,說是廚房也不像、因為你連瓦斯都沒有,只有一台電磁爐,但這是我感到欣慰的地方,這樣一來就不是我沒有廚藝,而是巧婦難為無爐之炊嘛!我看著廚房偷偷笑了出來。
沙發上方掛了一張很大的紐約雙子星大廈夜照圖,問你為什麼要掛這張圖,你說逝去的東西才會知道它的可貴,現實環境中雙子星已經沒有了,可是在人們的心中它卻更堅固、更璀璨了。
今天在窗外朦朧的燈光下,那張照片夜晚中的雙子星好像真的更耀眼。
我重新走回房間。你依然在床上動也不動,房間是淡陶瓦色加上深咖啡色的家俱,你說是前不久自己漆的,剛看的時候有點突兀,可是只要待上幾分鐘,兩種顏色在視覺中充分交融之後會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整顆心會跟著平靜下來。
有面牆是整面放滿書的書櫃,還有一些放不下的就堆在書櫃前面,旁邊還有一張大河戀的海報。書桌上放了一台電腦,牆上釘了一個書架,不過沒有放書而是一台床頭音響,我按下play鍵,一陣淡淡的爵士響起,隨後有個女歌者的聲音出現,有點熟悉,可是卻說不出來是那一位,只是有點似曾相識。
在樂聲中我又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是你自己布置的,現在我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好像走進了你的世界,分享著你的一切,我把背對床的椅子轉了個方向,靜靜地看著躺在床上的你,隨著你胸口呼吸的起伏,整個房間好像也在呼吸,連著我的心跳聲和空氣中的樂聲,有一種無法言喻的甜蜜感。
突然看你似乎要翻身,轉了一下頭,喉嚨也不斷吞口水,該不會是又要吐了吧!
我才想起浴室還沒有打掃不能帶你進去,于是我閃過那塊吐出來的地毯,拿了臉盆和毛巾,把你的頭移到床邊,才一就位,你的喉嚨就傳來一陣干嘔,吐了一陣子也沒吐出什麼東西,大概是剛剛都吐完了。
一轉頭才發現你正看著我︰「……你來了?」你張著無神的眼楮看著我。
藍鳥找我過來的,你怎麼喝成這樣?「你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自言自語說著︰「……你終于……來了。」
「你要不要喝個水?」你還是沒有回答,轉過頭又繼續睡去。把毛巾重新擰餅放在你的額頭上,喝醉酒應該很不舒服,因為你的眉頭一直是緊皺著,那又為什麼要喝呢?
收起臉盆走進浴室開始清理那塊地毯,一股味道傳了過來,那股味道雖然不好聞,但是我卻不以為意,反而有一種可以照顧你的滿足,沖完水之後還用刷子刷一遍,清理完之後我重新回到椅子上,又突然想起到廚房倒了一杯熱水,萬一等一下你又醒過來可能會想喝水。
才一坐回椅子上你果然又干嘔,臉盆還在浴室,我從椅子上跳起來,可是你一轉身踢倒了床邊的一個罐子,我差點就被絆倒,臉盆就定位之後你卻又沒反應了,把你扶在懷里喂你喝熱水,才喝了一小口你就搖頭,可是看你躺在我懷里我卻舍不得把你放下,用毛巾清理你的臉,發現眉頭還是緊鎖著,我用食指輕輕的把它柔開、果然放開眉頭的你看起來開心多了,我滿意的看了你一會兒才幫你蓋上被子。
我回頭想撿起剛剛被你踢倒的罐子,發現罐子里的東西掉了滿地,伸手一探原來是一只只的紙鶴,想不到你還會做這種東西,才想起來剛剛在你書桌上還有一疊色紙,我把紙鶴收進罐子里正要放回原位,卻發現了一樣東西讓我停下動作,神經一下子繃到極點。
鞭子下面是一本日記本,上面寫著兩個字︰《給鴻》
我捧著罐子呆住了,雖然還在呼吸,但有一股氣在我的胸口總呼不出來,音響中爵士一陣高音小喇叭剛結束一首歌安靜下來,就像一陣爆炸之後的死寂。
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把罐子放回日記本上面,然後重重地坐回椅子,我把眼光從日記本移動到你臉上,相對于我胸口激烈的起伏,眉頭不再緊鎖的你睡的很安詳,眼光再移向日記本,似乎有一股力量把我的眼光鎖住了。
這是一個很煎熬的抉擇,那本日記本一直在向我招手,但是看著睡在旁邊的你又有一股心里的力量在阻止我,我在中間不斷被拉扯卻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只有眼珠不停在你和日記本之間游移,我閉上眼楮,畫面突然換到小時候上學時有狗出現的巷子口,我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做決定。
現在換我的眉頭緊皺,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那幾條小小的皺紋,感覺好重、好重,連頭都快抬不起來,我緩緩張開眼楮,畫面又回到你房間,一樣是淡陶瓦色的牆壁和深咖啡色的家俱、不過這一次不論我坐多久都平靜不下來了。
你突然又翻了個身,這一翻把我心中那個勉強維持平衡的天
秤傾斜了,胸中那一口呼不出的氣一下子泄掉,是心中的理智獲勝還是獲勝,已經不能也不想去分辨,我伸出手拿起那本日記本。
像是一個笨拙的小偷,我不敢把眼光望向你,拿起日記本把椅子轉方向再次背對著床上的你,看著封面上那兩個字,剛剛胸口好不容易清出來的空間又迅速被一口呼不出的氣佔據。
我僵硬的手翻開第一頁,開始進入你房間之外的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你從沒說過的世界,而我也沒有經過邀請……
隨著音響中傳來的音樂,我的心也跟著書中的文字起伏,越讀心就越涼,唯一可以感覺到的溫度是臉上那兩行淚水滑過的痕跡,我不知道那是為你或者為書中的她所流的,還是根本就是為我自己流的。「那一句︰「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是一把約定的鑰匙,那個你們在生死交界時所作的約定,它打開了我的心,可是我在那個約定之中嗎?
你找的是我嗎?
還是我只是一個影子一個很像別人的影子?
現在我知道那個唱爵士歌的女歌者是Billie
holiday,她在我們第一次相遇的餐廳唱著,但原來她在以前就是你們的相遇之歌,這一切都只是個精心規劃的謊言嗎?
闔上日記本心中亂到極點,旁邊的色紙被我弄亂,拿起其中一張發現上面寫著幾個字︰「你不會孤獨的死去,因為你帶著我全部的愛。」你還在努力呼喚她的歸來,那我呢?
有太多的疑問一個個浮上心頭,壓的我喘不過氣,放回日記本看著躺在床上的你,那條你脖子上系著戒指的項鏈垂在床上,這一次它反射出的光芒讓我覺得很刺眼,它像一條毒辣的鞭子抽打我,我的目光想避開它;可是又不想把視線離開你,當看著你,它也會出現在我眼中,于是想把你留在眼中就必須忍受抽打。
我好想听到你的聲音,這個渴望從今天下午就一直存在,現在更是強烈,想听你對我說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並不是帶著遺憾來對我說出那句約定的鑰匙,我想離開椅子到你身邊,可是那枚戒指又化成一堵牆把我們分隔在兩邊,任憑我心里在牆外不斷吶喊,你只是帶著我的疑向靜靜地躺著。
我不願說服自己相信這是因為你听到我心里的祈求了,在你微動的嘴唇傳來一聲聲我不熟悉的名子︰「惠……雯……惠……雯……惠……」
臉上那兩行痕跡一下子又升高了溫度……
我也想用紙鶴來許我的願望,但不知道會不會有先來後到的順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