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涼閉上眼，拳頭握了又放，等確定自己的情緒已控制住後，才看向那一臉嚴肅的趙安，「你說小春昨日留書出走了？」

「是，昨日老夫下課後便不見小女身影，到了她的房間，才發現一封她留給老夫的信。」趙安解釋著。

「沒有給我的信嗎？」見趙安搖頭，上官涼的心緊縮了一下，對那女人真是又愛、又恨。「信中提了什麼？有說明她出走的原因嗎？」

「沒有，她只提到要我好好照顧自己。」

「也沒說她何時會回來嗎？」

「沒有。」王爺現在的態度與平日有禮的感覺不太相同，趙安雖然感到有些害怕，但仍硬著頭皮道︰「明日便是大喜之日，但小女至今下落不明，還請王爺取消；是老夫教女無方，若要罰就請罰老夫一人吧！」趙安說完，低頭等著領罪。

「這事不怪你，夫子切勿自責。」他若真罰了趙安來逼趙小春出面，她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理他了。「那你知道她會去哪嗎？象是投靠哪邊的親戚？」

「老夫慚愧，想不出小春會去哪。」

憑他對趙小春的了解，她斷然不會讓父親擔心；再來趙安看起來也沒有擔憂的神色，若他想的沒錯，趙安只是依照趙小春的指示在應付他。

只是他想不透，他以為之前的那種「善意」的謊言還不至于讓她生氣的要出走，這中間是又發生了什麼事嗎？「昨日有人來找小春嗎？」

「啟稟王爺，除了幾名學生外，還有一名差爺。」趙安老實回答。

「官差？那采花案不是早已結束了嗎？」他也陪同趙小春去做了筆錄，怎麼又有官差找上她？

「差爺是來送慰問金的。」

「我明白了，夫子別擔心，我會將她找回來的。」這城里全是他的人，他就不信她能躲到哪里去。

「那婚事……」

「婚事就先延期吧！」婚事取消是不可能的——他這輩子是娶定趙小春了，就算她人不見，他也會把她抓回來拜堂成親！

「容老夫斗膽請問，婚事要延到何時？」若小春一直未回，王爺便要一直等下去嗎？

「等一找到她，若是遇到好日子，便立即成親；還是夫子有更好的意見？」他大方的說。

「老夫是想……小女或許是覺得自己不適合王爺，才會擅自離開。」之前因為女兒說要嫁，加上上官涼又是這麼的照顧她，他才慢慢接受了這件事。

如今小春因上官涼而離開，信上雖未說明原因，想必也是深受委屈；既然女兒不願嫁給小王爺，身為父親，他說什麼也要幫她一把。

「那是夫子的想法，我倒是認為小春是因為太喜歡我了，才會擔心自己配不上我，也才會患得患失的離去。」上官涼大言不慚道。

「小春個性好，做事又認真，怎會配不上王爺？」趙安下意識的幫著愛女說話。

「夫子也覺得我們很相配吧？」上官涼笑道，又試探的問︰「難道夫子知道了些什麼嗎？」

趙安心一驚，心虛道︰「老夫不知……」

「我認為她只是一時想不開，夫子放心，到時我會好好開導開導她；至于婚禮，夫子可得隨時有嫁女兒的心理準備了。」見趙安面露猶豫的神情，「是小春答應在先，如今她鬧個小脾氣，夫子也要隨她起舞嗎？」

「可是……」小春會離開，不就是不想嫁人嗎？

上官涼溫聲道︰「夫子，你真的太寵她了。」

趙安微微的嘆口氣，緩緩道︰「那……老夫先告退了。」

是自己這一方理虧在先，趙安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希望女兒若被發現藏身之處，兩人能好好的溝通。

「夫子慢走。」上官涼有禮的送至門口，待他走遠後，招了手，一名屬下低著頭等候吩咐。

「跟蹤他，並把他的行程回報，還有……把昨日去找小春的那名官差找出來，叫他立刻來見我。」見趙安方才的眼神不時回避著自己，一副很心虛的模樣，他能肯定這對父女是串通好要來騙他的。

婚事一再拖延，讓他的耐心全失，這次趙小春若是被他抓到，他說什麼也不會放手了，上官涼陰惻惻的想著。

*****

緣平寺內。

趙小春用過素粥後，忙著與寺里的女尼們發送著米袋，見門外仍排著一長串人龍，她更是一刻也不敢歇息。

一個時辰過去，排隊的人數減少許多，在一位師姐的示意下，趙小春先到一旁喝水休息，對于自己能在這里幫上一點忙，她的心里覺得很充實。

離家的這幾日，她在這間名喚緣平寺的尼姑庵里躲著上官涼，只是不論看了多少修心的經書，她仍會不時的想起兩人相處時的一點一滴，心緒更是亂成一團。

在她失憶的那段期間，她因沒有過多的顧忌而喜歡上他；在恢復記憶後雖已明白她對上官涼的感情並非那麼的無動于哀，但是他的惡行又讓她退縮，她喜歡直率的上官涼，而不是滿肚子壞水的小王爺。

這間寺廟的師太很厭惡男人，連帶底下的女尼們對男人也有一種莫名的痛恨，在得知她是為了一個男人而躲來這里，便不時告訴她有關男人的惡劣事跡，她听了後，卻又總是想著各種理由來為上官涼開月兌。

意會到自己連歇息時都會想到上官涼，趙小春的心里只感到一陣苦澀。

休息了—段時間，趙小春打起精神繼續工作，卻覺得有股強烈的視線正盯著她，她抬頭看見一名長相艷麗的女人含怨瞅著她，便小心的問︰「請問這位姑娘有什麼問題嗎？」

女人搖頭，細聲道︰「我只是心情難過……」抬起袖子，輕輕拭淚。

趙小春心想，也許是因家境不好，才會特別沮喪，「我得做個記錄，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上官春。」

趙小春寫到一半的手突然停住，忍不住多看了那女人幾眼，「你也姓上官嗎？」

「我冠夫姓，春是春天的春。」

趙小春點頭，上官這姓不是國姓嗎？看來這女人應該是嫁給了皇室，但若嫁進皇室，又何需來跟人排隊領取米糧？

心里雖有疑惑，但忙碌的工作讓她無暇分神，直到米袋全數送完，她收拾完畢後，發現那名艷麗女子還沒離開。

仔細的觀察那名艷麗女子，這才發現她長得特別高大，那雙眼也讓趙小春覺得很熟悉，象是曾在哪見過似的。

看到那女人對她笑了笑，趙小春點了一下頭，正打算回房，便見她朝著自己走來。

「你人真好。」那名喚上官春的女子笑道。

「啊？」突然被稱贊了，趙小春只覺得莫名其妙。

「你見我心情郁悶，不時看向我這里，默默的關心著我，讓我很感動。」

趙小春心想，這女人一定是誤會了，但見她一臉愉悅的樣子，又不忍說破。

「這位好心的姑娘，可以陪我聊聊嗎？」

「我想這里有許多人可以開導你。」

「但我見到你，總有一種特別親切的感覺……」上官春咬著下唇，看起來楚楚可憐，「還是……還是你覺得我很麻煩……」

趙小春總覺得自己應該在哪見過她，心想或許兩人曾在街上遇過，所以才會對她有著這種親切的感覺，「不是的，你有心事，說出來當然比較好，只是我不太會安慰人。」

「沒關系，你能听我說話就好。」

「那你跟我來吧！」趙小春領著那女人回到暫住的房內，讓她進屋，並替她倒了杯水。

上官春坐好，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這里只有經書，你不覺得無聊嗎？」

「習慣就好。」趙小春坐在她對面，「你為什麼會心情不好？」

「我……我快被丈夫休離了。」女人說完，雙手掩面，「我是真的不想離開他……嗚……」

「你做錯了什麼事嗎？還是……你丈夫有別的女人？」她看過許多例子，一些男子喜新厭舊，一有新歡便百般挑剔舊人的不是，甚至隨意找理由將舊人休離；能像她父親對母親的那種執著而專一的感情，可說是很少數。

「我知道他愛我，他這輩子也只會有我一人。」上官春吸吸鼻子，一雙眼凝視著遠方，象是在回憶般，「是我不好，我沒遵照他的要求做事，三番兩次的惹他生氣。」

「他的要求很過分嗎？」

上官春搖頭，「一點也不，就是一些很簡單的事，象是跟他說話時要溫柔一點，不要讓他擔心……」

趙小春怔了一下，想起上官涼也曾如此的要求她，「你達不到要求，他便打算休妻嗎？」

心里同時也納悶著，難不成天底下的夫妻都會有那種奇怪的規定嗎？

「不是，他答應給我個機會，但是……我也不知自己是在別扭什麼，不斷的跟他嘔氣，他氣我只顧著自己而冷落他，最後他……」上官春難過的緊抱著趙小春，「抱歉，可以讓我抱一下嗎？我……我真的好難受，需要有人來安慰我一下。」

你已經抱著了，趙小春很想這麼說，見她心情不好，忍耐的被她緊緊抱住，雖然是不討厭，但那女人身上的脂粉味讓她有點受不了，忍不住打了噴嚏。

「你生病了嗎？」上官春擔心的打量著她，「要不要去請大夫幫你看看？」

「我沒事，你繼續說吧！」趙小春忍著不適道︰「最後你丈夫，他到底怎麼了？」

「最後他也不跟我一般見識，但是……」她伸手拭淚，「但是我最近因為一件小事而負氣離家，我這次是真的傷了他的心。」

「既然是你不對，那去道個歉吧！」一個人生活也辛苦，看她還過來領取米糧，想必是日子不好過。

「我丈夫也說，只要我回去，他就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休妻一事也當沒提過嗎？」她說得太過輕易，讓趙小春感覺兩人之間的吵架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上官春點了頭，「他很後悔沒能體諒我的感受，他真的是太溫柔了……」

趙小春也覺得她的丈夫是個很有包容力的人，「照你這麼說，你的丈夫還是很愛你的。」不然怎會三番兩次不計前嫌的原諒妻子？

「你也這麼覺得吧？」上官春吸吸鼻子，又瞅著她，「那你呢？怎會來尼姑庵呢？」

听她忽然問起自己的事，趙小春頓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幫了我這麼多，我也該幫幫你，會來尼姑庵，應該是有什麼煩心事吧？」

上官春反客為主的倒了杯茶給她。「若你難過，抱著我說話也沒關系。」

「不用了。」她沒有親近人的習慣。

「別跟我客氣，說吧！你對不起誰了？我幫你出點意見。」上官春一臉期待的看著她，「我可是幫很多人解決了許多問題，就自己的問題處理不好……」

「我沒有對不起誰。」听著上官春那種篤定的語氣，讓她心里感到不太舒服。

「我看你一個姑娘家孤身在外，家人會擔心吧？」

「我父親知道我在這里。」

「那你的情人知道你在這里嗎？」

「情人？」

「沒有嗎？」上官春揚高了音調。「感覺你有一個很不錯的對象呢！」見趙小春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趕忙又道︰「這是身為女人的直覺。」

「我……是有一個要成親的對象。」趙小春艱澀道，一想起此事，她的心仍感到難受不已。

上官春糾正道︰「那就是情人了。」

趙小春不再反駁，「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們之後會如何？」畢竟她都躲到這里來了，上官涼的怒氣可想而知，而既然兩人都是如此的憤怒，在一起又有什麼意義呢？

「若是你有不對的地方，跟他道個歉就沒事了，你不也是這麼安慰我的嗎？」

上官春輕拍著她的手背，「若有不錯的對象，可要好好珍惜，別因一時的氣憤而害自己錯失了良人。」

「我們兩人的情況不一樣。」她可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對不起上官涼的事。

「哪里不一樣，你說說看啊！」

趙小春總覺得這女人有些咄咄逼人，是她太敏感了嗎？「他那人太過任性妄為，一點也不在意別人的感受。」

一想到此，趙小春仍是怒氣難平——他對她是很好沒錯，但對待別人卻是惡質又沒天良，一點是非之心都沒有。

「象是什麼？也許你說了，他會試著為你而改變。」上官春頓了一下，幽幽道︰「象是我的丈夫，他就為我改變了許多，都……都是我不好……」說完又緊抱著她。

趙小春僵硬的拍著她的背，「你別傷心了。」

「所以你有什麼不滿，都應該去跟你的情人說清楚，而不是一個人躲在這里。」

「我只是還沒想清楚，不是躲。」她若是想通了，自然會回去處理一切。

「來這里的人不都是逃避現實的人嗎？」上官春尖銳的說，見趙小春抿了唇，又忙著解釋，「我這個人說話比較直接，這是我個人的感受，沒有要針對誰的意思，你可別介意。」

趙小春輕輕點了頭，「你還是快回去道歉吧！」一直在這里心煩也無濟于事——

突然又被用力的抱住，她驚嚇的問︰「怎麼了嗎？」

「真的很謝謝你肯听我訴說心事，我會跪下來向他道歉的。」說完又將臉埋在她的肩上。

趙小春覺得被抱得有點喘不過氣，「別……別這麼客氣。」

這女人動不動就對她摟摟抱抱的，讓她不太習慣，但這也讓她想起了上官涼，這兩人表達情感的方式都非常的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