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中午——

王家大宅位在精華地段的一塊千坪土地上，是一棟地下兩層地上五層的豪宅，每一層樓都有一間主臥室、兩間客房，一樓是用來招待客人，二樓則是全家人吃飯話家常的地方，而三樓是王家二老居住，四樓則是王璟堯的五位姊姊回娘家做客時可以過夜，五樓便是王璟堯父子所住，一家人雖然都住在一起，可是又能擁有獨立的活動空間，整體建築裝潢走的是樸實風，屋外還有日本禪風的庭院流水，符合已經從商場上退休的王家二老一向的低調作風。

一名九歲的小男孩氣呼呼地拿下戴在頭上的單車安全帽，直接沖上了五樓，看見坐在客廳的父親，劈頭就問︰「爸，女乃女乃說你昨天又去相親了是不是？」

王璟堯和三姊的談話被人打斷了，不禁板起嚴厲的表情望向兒子。「你沒看到我跟姑姑在說話嗎？」

「有什麼關系？我又不是外人。」三姊連忙笑嘻嘻地打圓場，免得最受全家人寵愛的寶貝佷子挨罵了。

在父親威嚴的凝視下，男孩才稍稍收斂了些，只見他有著遺傳自父親的健壯體格，比同齡的孩子來得高些，長相更融合了生父的性格和生母的美麗，讓才念小二的他在體育和功課方面都有優秀的表現。

「姑姑都說沒關系了。」只要有這些長輩護著自己，小凱才不怕父親。

三姊招手把寶貝佷子叫到身邊坐下。「過來姑姑這邊……小凱還是不想有個媽媽嗎？可是你爸爸總要有個太太吧？」

「爸爸有那麼多女朋友，這樣不是很好？還要太太做什麼？」在小凱心里，至少父親的那些「女朋友」還不至于有膽子來管他，可是一旦成了父親的「妻子」就不一樣了，他討厭那些明明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卻還要裝作母親樣子的女人，想到就覺得惡心。

王璟堯面帶厲色的瞪著兒子。「總之這件事已經決定了，要是你真的無法接受對方，爸爸也會非娶不可，可是不要因為反對而反對，事情不是這樣處理的，要反對就說出一個理由來。」

「好了，小凱才幾歲而已，哪懂得這些道理。」三姊親熱地摟著寶貝佷子，想到王家三代都是單傳，到了寶貝佷子這一代說不定也是一樣，當然要多寵一點了。「等你結婚之後，再讓他們慢慢地培養感情就好了。」

小凱馬上警覺地問︰「爸爸要結婚了嗎？」

「還沒，不過已經有一個想要交往的對象了。」王璟堯想讓兒子有個心理準備。「她姓于，爸爸跟她約好下禮拜六吃飯，到時你也一起去。」

「我不要！」小凱大聲地說。

王璟堯沉聲地問︰「理由呢？」

「她一定也跟爸爸的那些女朋友一樣，見了我就拼命模我的頭，然後假裝跟我很熟，還說什麼喜歡我，其實只是為了能嫁給爸爸而已，別以為我不知道。」小凱伸伸舌頭，做出想吐的表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吃過飯以後，爸爸也不會再跟她見面，所以下禮拜六你非去不可。」王璟堯希望兒子能在見過對方，彼此有過接觸之後再來判斷對方到底適不適合成為一家人，不要太過主觀地認定對方就是什麼樣的人。

小凱知道改變不了父親的決定，氣得跑下樓去了。

「小凱！」三姊叫道。

「別管他。」王璟堯揉了揉眉心。

「你這個當爸爸的要好好跟他說，父子倆不要動不動老是吵架。」三姊忍不住勸個兩句。

「全家都把他寵壞了，我再由著他，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了。」王璟堯對于管教兒子這點可是毫不讓步。

三姊不禁好奇地說︰「那你說的這位于小姐就能管得住小凱嗎？雖然我沒見過她本人，不過這個于太太倒是在一些姊妹淘的牌局中見過幾次，覺得她說話滿膚淺的，也沒什麼牌品，要不是有其它人幫忙說話，我還不想安排你去跟她的女兒相親，想不到你居然中意對方。」

「其實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並不是百分之百準確。」王璟堯很慶幸那位于小姐一點都不像她的親生母親。

「什麼意思？」三姊被弟弟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給勾起了興趣。「你不要話說一半，到底是怎麼樣？」

王璟堯就是要賣關子。「以後你就知道了，爸爸不是說下午想去打高爾夫，我到樓下問他要不要出門了。」

「小弟……」三姊可是急性子，等不了以後，便追著下樓去了，不過最後還是什麼也沒問到。

一個星期後——

彤恩提早半個小時來到這間位于辦公大樓上的私人招待所，經理先帶她到包廂內等候，還送上一壺水果茶。直到她一個人坐在里頭，心情依然忐忑不安，在考慮了幾天之後，還是決定拒絕對方。

或許我真的沒有冒險精神吧！

彤恩心里不禁要這麼想。因為她太安于現狀。不敢做太大的改變，只是害怕會再度受傷，想到萬一真的結婚了，對方的家人若是不滿意司機，那會有多難堪，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喜歡她了，又怎能期待完全陌生的人會接受自己？

若是可以的話，彤恩已經打算這輩子都不結婚了，她決定靠自己的力量來養活自己，應該不會太難。

砰！

包廂的門突然被人用了推開，發出一聲巨響，嚇了彤恩一跳。

她看見進門的是個穿得西裝筆挺的小男孩，有著小大人的英俊模樣，不過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很臭。他拉開對面的座椅，然後一坐下來，接著便兩手抱住胸前，氣呼呼地瞪著她。

「……我叫王晉凱。」想到父親的交代，要他進門之後就先自我介紹，沒照做的話就要罰他背書，那是他最討厭的處罰，所以只好照做了。

王？彤恩心想這個小男孩就是那位王先生的兒子吧，看他的年紀的確是符合，父子倆的長相也有幾分神似。

「你好，我是于彤恩。」彤恩也說出自己的名字。

小凱看著眼前的「于阿姨」，有些惡劣地說，「你長得一點都不漂亮。」

「我知道。」對于這種批評，彤恩已經有免疫力了。

沒想到彤恩會這麼回答，小凱怔了一下，然後像是故意要激怒她似地問︰「我說你長得不漂亮？你一點都不生氣嗎？」

彤恩淡淡一哂。「為什麼要生氣？我本來就不漂亮。」

「哼！」小凱就不信氣不走這個女人。「你想當我媽媽對不對？」

听完，彤恩輕搖了搖頭。

「你少騙人！」小凱才不會上當。「我告訴你，我根本不想要媽媽！我有爺爺、女乃女乃，五個姑姑還姑丈，還有一堆表姊、表哥，他們都很疼我，就算沒有媽媽也沒關系。」

「那很好啊……」彤恩朝像刺蝟般的小男孩笑了笑。「其實就算沒有媽媽在身邊，自己也一樣會長大的，所以我了解你的意思。」因為她就是這樣走過來的，也很欣慰眼前的小男孩比她幸運多了，有那麼多人愛他。

「反正？別想嫁給我爸爸，我也不會叫你媽媽。」小凱從來沒遇過這樣的對手，好像怎麼說都不會生氣。

「我知道，今天來就是要跟你爸爸說，我不能和他交往，更不可能嫁給他。」彤恩希望這麼說能讓他安心。

「為什麼？」小凱本能地問，不相信居然有女人不想嫁給他的父親。「你不喜歡我爸爸？」

彤恩小臉一紅。「呃，我們才見過一次面，談不上喜不喜歡。」雖然這一整個禮拜下來，王璟堯的臉孔不時從腦子里冒出來，不過她可不敢妄想對方會喜歡自己，他只是想替兒子找個母親罷了。

「只要多見幾次面就會喜歡了。」小凱才說到這里，像是發現自己居然要她喜歡父親，馬上改口。「不過我爸爸才不會喜歡你，他的女朋友很多，而且每一個都很漂亮。」

「我也是這麼想……要不要喝水果茶？」彤恩還是先征詢過他的意見，沒有自作主張地幫他倒。

小凱這才用正眼看著眼前的這位「于阿姨」，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麼討厭，不過夜僅此于此，他還是不會接受她。「不要！別以為假裝對我好，我就會喜歡你，讓你當我的媽媽。」

「我知道。」彤恩柔柔一笑，雖然眼前的小男孩說話帶刺，可是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就是不想忽然有一個不是親生母親的女人介入他們父子之間。「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有個媽媽，可以跟你爸爸說，雖然沒有媽媽是件很遺憾的事，可是就算真的有了，並不表示就會很幸福。」

「什麼意思？」小凱听不懂。

「沒什麼。」彤恩旋即搖了下頭，她不該跟個孩子說這些話，說不定以後真的會有個女人真心的疼愛他，視他為己出，那何嘗不是件好事。她實在不該把自己的遭遇加諸在他身上，這是不對的。

這個阿姨真奇怪，小凱才想追根究底，就听到門又被打開了，猜到是父親進來了，連忙坐好。

「不好意思，剛剛在接一通重要的電話……」王璟堯關上門之後，先向彤恩說明自己這麼晚才進來的原因。

「沒、沒關系。」再次見到王璟堯，彤恩臉頰又莫名地發熱了，只能不斷告訴自己，這只是因為不習慣和異性獨處，不是因為對象是他。

王璟堯覷了一眼彤恩那張之分未施的臉蛋，干淨素雅的模樣比上回好看多了，脖子上戴了一條很秀氣的珍珠項鏈，不過看得出不是高級精品，而是自己手工串成的，或許是年紀愈來愈大的關系，他漸漸地會去欣賞單純樸實的女人，不需要過分展現自己的外表，只要自自然然的就好。

「小凱，剛剛有沒有先跟阿姨介紹自己？」王璟堯看向兒子的表情已經轉為嚴肅，至少在家里，這個兒子還怕他，否則真的會無法無天。

小凱大聲地叫道︰「我當然有！」

「真的嗎？」王璟堯故意懷疑兒子。

彤恩連忙幫忙撐起。「他真的有，所以我才會知道他叫王晉凱。」

「你听到了吧！」小凱下巴一昂，看著父親。

「有說就好。」王璟堯可不會因此就夸贊兒子，因為這本來就是他該做的。

「哼！」小凱賭氣地別開臉。

看著他們父子相處的模樣，彤恩突然覺得好羨慕，雖然他們像是在吵架，可是彼此之間血濃于水的親情卻能讓人感受得到。

當一盤盤的菜被端上桌，整個包廂里便飄著挑動味蕾的香氣。

「王先生……」待服務人員都離開了，彤恩打算告訴王璟堯在考慮一個禮拜之後所做的決定。

「吃完再說。」王璟堯語氣不重，但卻堅定。

彤恩只得又一次把話吞回去，心想這個男人大概真的不喜歡在吃飯的時候聊天說話，就不知道是因為餐桌上的禮儀，還是他的個人習慣。再看看坐在王璟堯身邊的小男孩，沒有方才的桀驁不馴，已經乖乖地在吃飯了，她也只能跟著拿起筷子，挾了口高麗菜到自己的碗里。

「多吃點菜。」王璟堯見她光扒飯，于是又啟唇。

「我、我有吃了。」彤恩頓時面如火燒，也不知道是害羞還是困窘，因為他是第一個對她說這句話的人。

小凱看看父親，又看看對面的于阿姨，就算再不懂，也看得出父親對這位于阿姨的態度是不一樣的，好像多了些他說不出來的東西。

「吃魚。」察覺到兒子的視線，王璟堯便挾了塊鱈魚給他，馬上就看到兒子皺起了小臉。「不準挑食！」在家里頭，父母都舍不得強迫孫子吃討厭的食物，可是如果只有他們父子倆一起用餐，王璟堯就不許他有偏食的毛病。

「我最討厭吃魚了……」小凱大聲抗議，黑亮的眼楮瞟到彤恩面前被另外跳起來的紅蘿卜，像是找到了幫凶，小小的指頭就往那碟罪證一比。「她還不是一樣！為什麼我就不可以？」

彤恩同時感受到這對父子倆投來的目光，猛地漲紅小臉。

「我……」她不是不愛吃青菜，只是不愛紅蘿卜特有的味道。

「那我也不要吃魚！」小凱有恃無恐地說。

听了兒子這麼說，王璟堯沒有命令他馬上吃下去，而是將視線放在彤恩身上，像是在跟她說「你這是在做壞榜樣」。那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讓她幾乎是立刻地屈服在王璟堯的威嚇之下。

「我……沒有說不吃。」彤恩忙用筷子挾了幾根紅蘿卜絲到嘴里嚼著，可不想讓個孩子看扁了，也不想讓王璟堯看笑話。

王璟堯這才看向張口結舌的兒子。「于阿姨已經吃了，輪到你了。」

見狀，小凱不禁氣惱地瞪了彤恩一眼，像是在怪她沒用，被父親這麼一瞪就投降了。「吃……就吃……」說著，便很粗魯地挾起碗里的那塊鱈魚，張口咬住，才嚼了幾下，馬上用左手捂住嘴巴，免得吐了出來，那太丟臉了。

而彤恩也一樣用手捂住小口，努力將嘴里那股可怕的味道給吞咽下去。

看著他們可以說一模一樣的動作和表情，王璟堯突然之間很想笑，或許在外人眼中，會以為他們真的是母子。

為什麼會對這個叫于彤恩的女人特別執著呢？她身上究竟有什麼魅力，讓他想要跟她深入交往？

王璟堯忍不住這麼想著。他的妻子不需要會什麼手段，也不需要精明厲害，而她身上那股恬淡寧靜的氣質，很符合自己的條件，另一個原因就是擁有一對不懂得尊重她的父母，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相信她的韌性會比一般人還強，和兒子在相處上也會比誰都有耐心，盡避她的個性多少有些退縮和被動，不過他相信那是後天環境造成的，並不是她的本質。

就是她了！

王璟堯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再吃一塊。」王璟堯又挾了鱈魚到兒子的碗里。

小癟起小嘴，紅紅的眼眶看向對面的彤恩，想看她有沒有在吃，彤恩發現他在看，趕緊把剩余的紅蘿卜全塞到嘴里去。

「這塊吃完我就不要再吃了……」小凱很委屈地跟父親說。

王璟堯看他一眼，同意道︰「好。」偏食的習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過來的，先有個起步最重要。

餅了半個多小時，三個人都吃飽了，彤恩喝了口現榨的柳橙汁，心想現在應該可以說正事了吧。

「呃，王先生……我已經考慮過你那天提議的事了。」彤恩先深吸了口氣，然後開口。「我想……我還是要拒絕，對不起。」雖然她的內心深處有那麼一絲絲的舍不得，放棄條件這麼優的男人，大概全世界的女人都會罵她不懂得把握。

「理由呢？」王璟堯對她的答案並不意外。

「嗯……王先生應該可以找到比我更適合的交往對象。」像她這樣什麼都不會的女人，是配不上他的，彤恩澀然地思忖。

王璟堯拿起紅酒，然後又擱回桌面，正色地反問︰「那麼于小姐認為什麼樣的女人才是更好更適合我的？」

「呃……」彤恩一時語塞。

「我們連交往都沒有，又怎麼會知道對我來說，你會不會就是最好醉適合的？所以這個回答我不能接受。」王璟堯又拿起紅酒，啜了一口，這次轉向兒子。「你呢？覺得怎麼樣？有意見就現在提出來。」

小凱咬著放在柳橙汁里的吸管，听了父親的話後，烏黑的眼楮望向彤恩，原本以為這個于阿姨只是會說一些好听話來哄他，結果是真的不想當他的媽媽，也不想嫁給爸爸，至少這一點她跟其它阿姨是不一樣的。

小凱吸了口柳橙汁，才開口問父親︰「交往之後就是要結婚嗎？」

王璟堯審視著兒子沒有太大反彈的反應，這還是頭一回，看來兒子並不是那麼討厭彤恩，今天強迫他來是對的。「那道是不一定，要是在交往過程之中覺得對方不適合，一樣隨時可以提出分手。」

「既然這樣，那爸爸就跟她交往吧，反正她又不一定要當我的媽媽。」小凱抬了抬下巴，算是暫時同意彤恩的身分。

彤恩沒料到他會答應，還以為小凱會排斥任何一個想要當他繼母的女人。「呃，我想還是……」

「現在是兩票對一票，駁回你剛才的話。」王璟堯了解自己的個性，既然想要與她進一步交往，就會積極地投入，不讓她再推托。

「但是……」彤恩看著眼前這對父子，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錯覺。

小凱用餐巾擦了下嘴，反正父親已經保證只是先交往，不是馬上就要結婚，他也可以放心了。「我要去上洗手間，你們大人慢慢說。」

兩個大人就這麼看著他走出包廂，門又用力地關上了。

「他從小就被爺爺女乃女乃和姑姑們寵壞了，又是家里的長孫，所以要什麼就有什麼，久而久之，對別人說起話也就變得沒大沒小的，想要糾正他這樣的行為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過來的。」王璟堯代替兒子跟她道歉。

彤恩並不以為意。「我想他只是擔心自己的父親會被搶走，還要叫一個不認識的女人媽媽，所以口氣才會比較沒禮貌，那是因為害怕，我能夠理解。」小孩子害怕的事比大人想的還要多。

「那麼于小姐呢？」王璟堯試著找出問題的癥結。「你又是在怕什麼？怕我只是想跟你玩玩，不是真的想要結婚，所以才會拒絕？」

「當然不是。」彤恩急忙否認自己有過這種想法。

「那麼為什麼不給自己一個機會呢？就算只是交交朋友耶好？」王璟堯積極地說服她。

「交、交朋友？」听王璟堯這麼說，讓彤恩好心動，她不是不期盼愛情，享受戀愛的滋味，而是不敢去想。

「男女之間的交往不就是從朋友開始，然後發展成情侶關系。」王璟堯看得出彤恩已經動搖了。「所以就先做個朋友，至于以後的發展就順其自然。」

「你真的確定？」彤恩還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听了，王璟堯看見不安和期待從彤恩臉上一閃而過，像是如履薄冰般的小心翼翼，讓他更想證明給她看。「我很確定。」

快點答應吧！就大膽的冒一次險吧！彤恩腦子里有個聲音一直在慫恿著，要她踏出安全但又貧乏的世界，到外頭去闖一闖，去談談戀愛，即便最後還是失敗了、傷了心、又會有什麼損失呢？太陽明天還是會升起，日子依然要繼續過下去。

「好，我願意和你交往看看。」彤恩听見自己這麼回答。

王璟堯眼底流露出自信的光芒，仿佛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了。「那麼約會的事就交給你來安排吧。」

「交給我？」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這麼說，而且相信她。

「如果由我來安排的話，一定會很乏味無趣，不像是在約會，所以看你想去哪里，只要先告訴我一聲，我就能把時間挪出來。」王璟堯將決定權交給她，也表示自己的尊重。

「真的去哪里都可以？」彤恩露出一抹羞怯的笑意。

「不過靠近水的地方最好能跳過去。」王璟堯清了清喉嚨說。

「你……不會游泳？」彤恩問得很小聲，怕傷了對方的自尊心。

王璟堯不在乎讓她知道自己也有弱點的，只希望彤恩不要再怕自己。「我從小就是只標準的旱鴨子，游泳也是我這輩子唯一學不會的東西。」

「那正好，因為我也不會。」能跟王璟堯有相同的地方，讓彤恩安心不少，覺得他不再是那麼遙遠，那麼有壓迫感，彼此的距離也在無形中拉近了。

「听你這麼說，我就放心多了，不然我還真的擔心你是個游泳健將。」王璟堯自我嘲諷地說。

彤恩捂著唇笑了出來，不過夜有些意外，以為像他這樣的男人應該會很愛面子，自尊心也高，不會輕易地將自己的弱點曝露出來讓別人知道的，是希望她不要太拘束嗎？這個發現讓彤恩對王璟堯的這份體貼而心折，他看起來嚴肅，但是也可以很溫柔，沒有一個女人抗拒得了這樣的男人的。

她真的很高興方才答應和王璟堯交往看看，她知道在虛擬網絡上和人交朋友是一回事，在真實的世界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想再逃避下去，想要去體會去經歷一個全新的人生。

等到王璟堯結完了帳，三人一起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

「現在要回家了嗎？」小凱玩著手上的魔術方塊，突然仰起小臉問著父親。

王璟堯低頭看了兒子一眼。「嗯，不過要先送于阿姨回去。」

「喔。」小凱應了一聲，又抬頭看向彤恩，小腦袋瓜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當電梯門打開，他們正要走向王璟堯停放座車的方向，小凱突然拉住彤恩的外套。「我有話要跟你說。」

彤恩怔了一下，想要問是什麼事，小凱已經轉身往另一頭走去，似乎不打算讓父親听到，她只好跟過去了。

「我只有答應你和我爸爸交往而已，沒有說你可以當我媽媽知不知道？」小凱兩手抱胸，像個小霸王似地提出警告。

「我知道。」彤恩微笑地說。

「我也不想要媽媽。」小凱斜睨著她，再三強調。

「我知道，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當別人的媽媽，因為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沒多大的信心。」彤恩也很坦白地說。

「要是我爸爸以後說要跟你結婚，還要我叫你媽媽怎麼辦？」小凱真的很擔心會變成那樣，因為父親似乎真的喜歡這個阿姨，不然相親這麼多次，為什麼父親要選她，一定是因為喜歡的關系。

彤恩彎下腰，和小男孩的視線能夠平行。「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會說服你爸爸，讓你叫我阿姨就好了。」

「要是我爸爸不答應呢？」小凱還不是很相信她。

「嗯……那麼我就不跟他結婚，因為他一點都不尊重自己孩子的想法，我不想嫁給這樣的男人。」彤恩認真地問道。

「真的？」小凱听了不由得愣住了。

「真的。」彤恩頷首。

「好吧，我就先相信你。」這個阿姨真的跟別人不一樣，小凱對彤恩的防備之心也在不知不覺中沒有那麼深了。

「謝謝。」彤恩站直身子。「走吧。」

「我自己會走。」小凱抬高下巴，自顧自地朝父親的座車走去。

彤恩笑睇著小男孩故作大人狀的模樣，其實心里真的很擔憂害怕吧，雖然不知道怎麼當一個好母親，但是當他的朋友應該可以辦得到，她在心里肯定地想道。

「剛剛我兒子跟你說什麼？」待彤恩在駕駛座旁坐定，系上安全帶，王璟堯在啟動引擎之前，開口問道。

坐在後座的小凱很緊張地看著彤恩，就怕她把剛剛的威脅告訴父親。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彤恩怯怯地道了聲歉。

「為什麼？」王璟堯先是看看她，然後看看坐在後座的兒子，倒不生氣，只是想知道原因。

「因為只是我和他之間的秘密，我必須尊重他，他沒讓我說，我就不能說。」彤恩簡單地解釋。

「尊重的確是件好事沒有錯，不過他只是個九歲的孩子，如果他有說錯什麼，或做錯什麼，身為父親的我有權利知道。」王璟堯發現她特別在意「尊重」這兩個字，看來真的很有深刻的體會，不過他也必須讓彤恩知道自己的立場。

彤恩思索了下他說的話，最後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告訴你，如果……你因為這樣後悔提出要跟我交往的事也沒關系，就當作之前的話都沒說過，也不用再見面了。」

她沒想到這幾句話會那麼難說出口，在自己心里開始接受這個男人時，就馬上面臨了這樣嚴格的考驗，可是她不想因為要跟王璟堯交往，就違背了自己的原則，讓另一個孩子同樣受到不尊重的對待，那真的太諷刺了。

王璟堯瞟了一眼彤恩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正緊緊地握成拳狀，看得出她很掙扎、很猶豫，可是依然選擇不說出來。今天若是換做其它女人，有幾個能像她這樣堅持，鐵定會馬上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就算他不問也會主動說出來，只為了討好自己，那麼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呢？

小凱永遠不會信任那個即將成為自己繼母的女人，不可能會接納對方，所以彤恩的做法才會讓他由衷地佩服，更加確定自己沒看走眼，其實她真的是個很有勇氣的女人。

這麼想著，王璟堯便直接轉動車鑰匙，將座車開出了停車場，因為他必須好好想一想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畢竟兩人交往之後，這種事只怕還會再發生，他必須在保護兒子和尊重兒子之間取得平衡。

他的意思是答應了嗎？彤恩瞥了王璟堯稜角分明的側臉一眼，見他不說話，眼圈不禁發熱，然後有些難堪地垂下頭，怕人看到了，然後她告訴自己沒有關系，他會生氣是正常的，會不想和她交往也是應該的，不能怪他出爾反爾。

坐在後座的小凱偷偷觀察著前座的兩個大人，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可是父親好像很氣于阿姨不說，但這樣不是很好嗎？就不用擔心一個不認識的女人跑來當他的媽媽了，可是……

其實他也不是真的很討厭這個于阿姨的，小凱把玩著手上的魔術方塊，一個人悶悶地思忖。

一直到了彤恩的家，王璟堯將座車停在大廈外頭的路旁，將引擎關掉之後，這才再度開口。

「針對剛才的問題，我不得不同意你的做法，雖然小凱還只是個九歲的孩子，不過他畢竟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思考能力，我必須學著尊重他，不能因為我是他的父親，就想掌控他的一舉一動；可是另一方面，也就因為他是我兒子，我得保護他，要不然等他受到傷害就太遲了……」

王璟堯先是就事論事，然後說到這兒，口氣才頓了頓，像是做出這樣的決定對他也很困難。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答應我，就是在下次發生同樣的事時，若有可能傷害到小凱，你能坦白地告訴我。」

听完這席話，彤恩真的打從心底崇拜這個男人，覺得王璟堯真的好了不起，他不但沒有生氣，在听進自己的話之後，還能冷靜的分析和檢討，反而是她應該感到慚愧才是。

「對不起……」彤恩喉頭微微一梗。

「為什麼要跟我道歉？」王璟堯失笑地問。

「因為我只想到自己經歷過的事，以為這麼做才是對的，可是卻沒站在你的立場著想，身為一個父親，不是不想尊重兒子，而是更想要保護他，我……真的沒有想到這一點，對不起。」彤恩眼眶濕潤地道歉。

王璟堯深深地看了彤恩一眼，對坐在身邊的這個女人有了更多的憐惜，還有……信任，原來他已經願意再去相信一個女人了，因為明白她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無法做到面面俱到，這不能怪她，她無法體會身為父母的擔憂也是正常的事，他也慶幸剛才沒有被怒氣所蒙蔽，只因為她拒絕自己的要求，認為她不能信任，而一味地否決她。

「那麼我們已經達成共識了嗎？」王璟堯臉上的嚴厲表情軟化下來。在這一刻相信彤恩是真心為兒子著想，有哪個女人能做到這一點，這是連兒子的親生母親都做不到的事。

「嗯，不過……」彤恩還是希望能先取得當事人的同意，于是看向坐在後座的小男孩。

「看我干麼？」小凱瞥她一眼，態度不馴。

「誰讓你用這種口氣跟于阿姨說話的？」王璟堯沉下臉問。

小凱轉動了幾下魔術方塊，才昂起小小的臉蛋說︰「反正你們大人說了就算，才不會理我們小孩子要不要。」

「你放心，我會遵守約定的，除非事情真的嚴重到會傷害到你，否則我絕對會保守秘密的。」彤恩保證地說。

听了，小凱才又抬頭橫她一眼。「就算死也不能說。」

彤恩用力頷首。「就算死也不會告訴別人。」

「好吧，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小凱撇了撇小嘴，才不情不願地答應。

「謝謝。」別人的信任對彤恩來說是很重要的，即便是來自一個孩子。

「那麼你覺得我們哪一天開始約會比較好？」王璟堯也因為這件事，對兩人交往的事也就更加堅定，因為他不認為其它女人能做到這個地步，會去在意一個孩子的想法。

「你真的……確定嗎？」彤恩的心情也跟著大起大落，以為她與他之間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了。

王璟堯怔了一下，這才明白她誤會了。

「剛才我沒有馬上回答你，是因為我需要一點時間思考，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習慣，處理每件事都太過分的謹慎，要是不想跟你交往，那麼我會直接告訴你，然後將事情說清楚。」

「我還以為……」彤恩覺得自己真的好傻，先往負面的方向去想了，她也必須改掉這個習慣才行。「那麼你下禮拜哪一天有空，我……想去歷史博物館看新疆文物展，你可以……」

「我禮拜五有空。」王璟堯不假思索地說。

「那我再打電話跟你約時間。」彤恩笑得靦，眼底還閃著淚光，這次是因為發自心底的喜悅。

「好，這是我的名片。」王璟堯從西裝內袋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而彤恩想到自己包包里應該也有賣場的名片，趕緊找出來給他。

「這上面有我的手機號碼。」彤恩努力不讓臉上的溫度再升高，一臉羞澀地跟他交換名片，突然一只小手伸過來，讓她一怔，不禁望向坐在後座的小男孩。

「我也要！」小凱一臉「你不給不行」的高傲表情。

「好。」彤恩笑彎了眼，馬上又拿了一張給他，就見小凱仔細地放進小外套的口袋內，抬頭看見彤恩在看他，便有些別扭地望向車窗外。

王璟堯一直都在觀察兒子的反應，還有對待彤恩的態度，有些了然于心，如果兒子真的討厭她，早就鬧脾氣，吵著要回家了。

「我就等你的電話。」

「那……再見。」彤恩雙頰微熱地說。

「小凱，跟于阿姨說再見。」王璟堯把頭轉向後頭。

猶豫了幾秒，小男孩還是望著車窗外，不過嘴唇動了動。「再見！」

「再見。」彤恩也回了一句，這才下車，朝他們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