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了一個晚上,烏蘭還是決定要離開,不過問題是要如何逃出戒備森嚴的怡親王府,這才是最困難的地方。
用完早膳,烏蘭在庭院里喂著小羊,腦中靈光一閃,于是蹲下來,模了模它的頭,眼眶跟著濕了,心里真的很舍不得丟下它。
「我真的很想帶你一起走,可是……現在只能靠你了,巴特爾,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趁著怡親王今天早上進宮的當口,烏蘭馬上進行計劃。
由于王府里上上下下都已經習慣烏蘭跟著小羊到處走動,就算見她換上蒙古袍子,也當她是為了方便和小羊玩耍,並沒有多想。
烏蘭帶著小羊來到偏門,盡避有人在附近看守,不過跟正門相比,應該比較好分散侍衛的注意力。
「巴特爾,你過去把那些人引開……」烏蘭在小羊的耳邊說道。
雖然听不懂烏蘭說的話,可是相處久了,彼此心意相通,小羊似乎也能領悟主人說這句話的意思。
于是,小羊蹬著蹄,一步步地走向幾名負責看門的侍衛。
「這不是烏蘭格格的羊嗎?」
「怎麼會在這兒?」
侍衛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小羊挑這個當口在地上又是尿尿、又是拉屎,讓那幾個侍衛見了不禁發出驚叫聲,剛吃過的早膳都快吐了。
「快抓住它!」
「臭死了!」
見那幾個人類要抓它,小羊開始到處東奔西竄。
「不要跑!」侍衛們全被它引開了。
烏蘭悄悄地模到門邊,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正被侍衛們追趕的小羊,卻也只能忍痛丟下它。
待烏蘭輕輕地掩上門扉,逃出怡親王府之後,腳步不敢稍有停歇,一路往兄長的府邸跑,不許自己回頭。
在京城大街上不知跑了多久,烏蘭終于看到近在眼前的貝勒府大門,即刻上前敲門,門房認出是她,連忙開門讓她進去。
「格格!」塔娜見到一個月不見的主子完好無缺,頓時喜極而泣。「奴婢都快擔心死了,可是貝勒爺又還沒回府……」
斑娃听到消息,也從寢房里出來。「烏蘭,還好你沒事,那個怡親王……沒對你怎麼樣吧?他有做出傷害你的事嗎?」
「當然沒有。」烏蘭搖了搖頭。「有話路上再說,咱們現在就出發回蒙古,不然就太遲了。」
「為什麼?」高娃真不想這麼快就回到那個放眼望去只有草原和牛羊的地方,她多想一直住在這個繁華富麗的北京城,再嫁給一個身分高貴的男子,從此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你不等表哥回來,見過他之後再走?」
烏蘭先回頭拜托總管幫她準備一輛馬車,然後才回答表妹的話。「阿哥這回听說是去幫皇上辦事,肯定有很多事要忙,還是不等了……塔娜,你先去收拾東西,動作快一點。」
「可是……烏蘭……」高娃還是想找個藉口拖延,因為她的身分是貝勒爺的表妹,總管也不敢怠慢,所以這一個月下來,什麼事都有人伺候得好好的,吃的用的都是自己過去從未享受過的,也不用再每天忙著喂羊、幫牛擠女乃,她真的不想回去過那種辛苦的游牧生活了。
沒過一會兒,塔娜收拾好兩人的東西出來。「格格,已經好了。」
斑娃跺了跺腳,氣表姊人在福中不知福,住在這座北京城里多舒服,真是不懂得享受,偏偏就愛回科爾沁。
「格格,馬車已經備妥了。」總管來到烏蘭身邊說。
烏蘭不容許自己反悔,想到怡親王知道自己逃走之後,一定很生氣,也很傷心……她的心情很矛盾,但她終究還是無法留在他身邊。
「咱們回家吧!」烏蘭對表妹說。
當烏蘭驅使馬車前進,還是不由自主地回頭往怡親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希望兆敏能從此忘了她,還有……也希望他能好好的善待巴特爾,雖然那個男人老是說要把它變成桌上的食物,不過卻沒有一次真的付諸行動,所以烏蘭才會放心地將它留下,但願他們能好好地相處。
★★★
在烏蘭離開兩個時辰後,兆敏因為皇帝留他在養心殿內一塊用膳,所以直到未時快過了,他才回到王府。
兆敏還沒踏進王府大門之前,府里早就已經雞飛狗跳,因為烏蘭格格不見了,這回翻遍了每一處角落,還是沒有找到她,最後發現偏門的門閂被人打開,肯定是從那里逃走了,所有的人只能提著自己的腦袋,等著主子發落。
听完看守偏門的侍衛說出大概的經過,兆敏沒有預料中的狂怒,只是一顆心像是掉進沒有盡頭的谷底,不停地往下墜。
唉!不管他怎麼做,烏蘭終究還是選擇逃走了,他還是無法把她留下來。
小羊在庭院里尋找主人的身影,見到兆敏朝自己走來,馬上害怕地跳開,遠遠地看著他。
「你的主人真是狠心,居然利用你逃走,她連你也不要了……」兆敏突然覺得跟它同病相憐,都被自己喜歡的女人給拋棄了。
喜歡?
直到這時兆敏才真正領悟到這一點,自己總是希望烏蘭能喜歡他、愛他,可是卻從來沒有去想這是因為他早在第一眼就喜歡上她,甚至愛上她,才會這麼執著,這麼費盡心思也要得到她的心,而不光只是渴望得到烏蘭的溫暖和陪伴才想要緊緊地抓住她。
「是我用錯方法了嗎?」兆敏反問自己。
兆敏想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學過該怎麼去愛人,只學會算計、出賣、利用,被教導著為了得到想要的東西,不在乎用什麼方法,但是對烏蘭卻是行不通的,他愈是抓著她不放,她就愈是想要逃離……
為什麼沒有早點想通呢?
如果再見到烏蘭,一定要告訴她自己的心意。
★★★
乾清宮——
時節已經進入小暑。
兆敏因皇帝的召見而進宮,在閃耀金芒的宮廊下和正好從里頭出來的格日勒相遇。見到格日勒,他便會想起已經離開了兩個月的烏蘭。
「王爺吉祥!」格日勒屈了請安。
「嗯。」兆敏輕吟一聲,兩人便就要擦肩而過。
榜日勒再度開口,音量只有兩人才听得見。「王爺想見的人此刻正在前來北京城的路上……不過王爺應該早就得到消息才對,若是沒猜錯的話,王爺老早就在烏蘭身邊安排了眼線,好隨時掌握行蹤。」
「是又如何?」兆敏也同時停下腳步,不過彼此的雙眼都沒有看著對方。「你擔心本王會傷害烏蘭?」
「若王爺會傷害她,就不會答應用烏蘭來換取王爺統領的瓖白旗協助,好對付阿克敦的瓖黃旗。」格日勒氣定神閑地回道,至于怡親王要怎麼讓妹妹接受他,那就不是自己可以干涉得了的。
兆敏漆墨般的瞳仁依舊深黯,不想讓任何人窺見自己真正的心思。「你還是多擔心自個兒的事,免得到時惹禍上身了。」
雖然不需要他正面去對付那三個顧命大臣,不過兆敏還是有在暗中留意,想知道所有的進展,更曉得格日勒在利用阿克敦的女兒當口,也對她產生了真感情,這可不是被允許發生的事。
最後的暗喻讓格日勒目光一凜,想到自己所愛的女人,要保住她並不容易,可是說什麼都得試一試,即便要付出自己的性命。
不再多言,兆敏已經邁開步伐,前往西暖閣覲見皇帝。
「臣兆敏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來到御案前,兆敏甩下箭袖,行跪拜大禮。
「起喀吧。」年少的皇帝見兄長來到,眉心的憂慮稍稍化開些。
「謝皇上。」兆敏一面起身,一面將箭袖往上折。
身穿龍袍的俊秀身影從御案後繞了出來。「怡親王就陪朕出去走一走……」說完,便回頭跟太監們說。「你們都不必跟來!」
「喳。」太監們恭敬地回道。
踏出西暖閣,皇帝和怡親王一前一後的走在雕梁畫棟的金色長廊下,走了十幾步,皇帝才開了口。
「二哥!」因為沒有旁人在,皇帝總愛這麼叫。
「臣在!」兆敏依舊謹從君臣之禮,沒有因為這聲稱呼而踰矩。
「朕還是決定找機會跟祖母說出真相,希望她老人家對你的態度能有所改變,別再說那些殘忍的話來折磨你了。」皇帝正色地說。
「臣不在乎。」兆敏反應很淡。
皇帝嘆了口氣,就知道兄長會這麼說。「當年若不是二哥及時阻止,朕早就喝下那碗毒湯了,這件事連祖母都不知道,否則她老人家若知道你曾經救過朕,想法也會不一樣。」
「皇上可曾想過,之所以有那碗加了砒霜的熱湯,全是臣死去的額娘抓到皇上身邊太監的把柄,脅迫他這麼做,這才是最主要的關鍵,何況子代母過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所以兆敏從來不願去多做辯解,任由太皇太後每見自己一回就重復同樣傷人的話。
「可是太委屈二哥了。」皇帝年輕的臉上透著憂慮。
兆敏睇了一眼矮了自己半顆頭的皇帝,然後又垂下眼簾。「當年皇阿瑪決定將皇位傳給皇上,皇上曾經跟臣說過什麼,可還記得?」
「朕當然記得了。」皇帝用力頷首。「朕當時說……雖然二哥比我年長,學識武功比我好,可是我絕對不會輸給二哥,就算我心里很害怕,但是我一定會努力當個好皇帝,來證明給二哥看,皇阿瑪確實沒有挑錯人。」
「那麼皇上就別為這種小事費心,該往大處多去著想,得以早日親政才是百姓所望。」兆敏听似毫無兄弟情分的冷淡口吻,卻是他的用心,因為要成為人上之人,可不能太過感情用事。
皇帝看著在所有的兄弟之中,自己私下最信任的二哥,在朝中的名聲並不好,只因他是皇考寧愨妃所生的,當年她所設的一切陰謀,和惡毒的手段,全都得由自己的親生兒子來承擔,偏偏兄長也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更不曾試圖改變待人的態度,所以大家對他也就更加誤解了。
「這是當然了。」皇帝自信的說。「往後朕還有很多用得著二哥的地方,二哥得好好地幫朕。」
「臣自當效命。」兆敏依舊謹守君臣的分際。
「那麼朕就放心了。」皇帝知道自己若不經常召見兄長,這個二哥只怕會離得遠遠的,在外人眼中,只當他還記恨皇位不是傳給自己,其實二哥只是不習慣和別人太過親近,就算是親兄弟也一樣。
和皇帝又說了一會兒話,兆敏這才離開乾清宮,不禁又想起了烏蘭,知道很快就能再見到她了,只不過……她見到自己時會是什麼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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