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天佑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上,盡情地哭出聲來,直到身上的馬褂都沾濕了一大片,總算讓繡雲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
「現在好多了嗎?」顧天佑很想更用力地摟住她,但是又不想好不容易有了一丁點進展,彼此更親近了些,又把她嚇退了。「……要是胸膛不夠,還有背部可以讓你靠著哭。」
這句話又讓繡雲噗哧一笑,嗚咽著嗔罵道︰「你當我這麼愛哭嗎?我才不要再為那種自大無恥的男人掉一滴眼淚。」
「這樣才對。」顧天佑用自己的袖口幫她拭淚。
這個親匿的動作讓繡雲不禁紅了臉蛋。「我、我自個兒來就好……」說著,便掏出手巾來抹了下眼角。
「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自大無恥的男人來這兒做什麼了吧?」顧天佑真想知道他怎麼還有臉來找繡雲。
繡雲又被他的話給逗笑了,原本不想說的,可是在顧天佑听似不經心的口吻背後,卻是盈滿了關懷,讓她無法抗拒。
「他說……他一年多前奉爹娘之命娶進門,可以跟他門當戶對的妻子,因為無法幫他們江家傳宗接代……只要我幫他生個兒子,就可以母憑子貴,讓我進門當江家的大少夫人……」繡雲愈說愈感到好笑。「現在冷靜下來,我反倒比較同情嫁給他的那個女人,她真是可憐,有那樣自私的丈夫。」
「幸好你沒嫁給那種男人,就算沒有子嗣,我也絕不會拋棄糟糠之妻。」顧天佑有感而發地說。
「大人現在當然可以這麼說了。」繡雲不以為有男人真的不在意。
彼天佑沒有馬上信誓旦旦的指天立咒,而是認真的思索她的問題。「你會這麼懷疑也是應該的,不過在經歷過人生莫大的劫難之後,對于一些事就不會過于強求,何況只是沒有兒女傳宗接代,還有將來幫我送終這區區小事,相信死去的爹娘在地下有知,也能夠諒解的。」
听了這番話,繡雲怔怔地看著坐在對面的顧天佑,表情是難得的正經,不像只是在說好听話,才想到自己一點都不清楚他的來歷,又是什麼樣的劫難讓這個男人有這番體悟。
「……還好兩年前你沒嫁成,否則就遇不上我這麼好的男人。」顧天佑又恢復了平日的笑臉說。
「大人真是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繡雲好氣又好笑地瞪著他。
「這叫自信。」顧天佑很高興能逗笑她。「我可不像那個自大無恥的男人,只要你點個頭,馬上讓媒婆來跟你爹提親,而且絕對是當正室。」
「大人……」這話听了好多次,讓繡雲漸漸相信這個男人是真心的了。「為什麼是我?」
彼天佑偏著俊首想了想。「應該說是……一見鐘情。」當年雖然還年幼,卻已經下定決心,將來要娶她為妻,也許有人會認為那不過是幼稚的想法,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孩子又懂什麼情愛,懂什麼叫白首偕老,可是對他來說,卻是這一生當中再認真不過的事。
「一見鐘情?大人相信這種事?」繡雲笑問。
「當然相信了。」顧天佑心想要不要告訴她十年前的事,不過又擔心繡雲已經夠在意門當戶對這種事,會不會又開始胡思亂想,懷疑自己不過是為了報恩,決定還是別說出來好了。
「我是仵作的女兒。」繡雲艱澀地說。
「這點我比誰都還要清楚。」顧天佑覷了她一眼,針對繡雲的話采取飽勢。「你在意自己是仵作的女兒?」
繡雲馬上反駁。「當然不是!」
「你怕讓人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仵作?」此刻的他像是在大堂之上審問案子,毫不留情地詰問。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對爹身為一位仵作,不但破了不少案子,還幫無辜的人平反冤獄,我只有深深的感到驕傲。」繡雲氣他居然說這種話。
「真的是這樣嗎?」顧天佑口氣又轉厲幾分。「可是你表現出來的態度卻不是這麼回事,若你真的以方老從事的行業為榮,就該更抬頭挺胸來面對外人的眼光,可是你卻總是把門當戶對掛在嘴邊,擺明了心里也一樣瞧不起……」
「不是這樣的!」繡雲的臉色漸漸刷白,大聲地否認。
彼天佑並沒有因此心軟。「若你真的驕傲,就不會認為自己不過是仵作的女兒,配不上我……」
「不是這樣……」她搖著螓首低喃。
「不是嗎?你認為當仵作的女兒就高攀不上別人,所以干脆一輩子都不嫁人,這樣就不用害怕看到別人嫌棄的眼光……」顧天佑說的每一字一句,都痛擊她不願承認的事,或許也是繡雲從來沒去想過的。
「不要再說了!」繡雲捂住耳朵,從凳子上跳起來。
「你不敢听?」顧天佑扣住她的手腕,將嬌軀硬拉到身前。「是因為讓我說中了?因為你連自己都看不起?」
最後一句話讓繡雲倏地濕了眼眶。
「我……」這一刻,她無法為自己辯駁,是因為自卑嗎?世人看不起身分低下的仵作是一回事,但那是生她的爹,所以在面對那些輕蔑的眼光時,就更應該把頭抬得更高,勇敢的迎視回去,讓所有的人知道那些傷不了她……
彼天佑覷著她若有所悟的表情,口氣緩和下來地問道︰「這樣你想通了嗎?」
「我……真是不孝……」在她的內心深處,也跟世人一樣,認為當仵作的人都是些賤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是她先看輕了自己,繡雲再度淚眼婆娑了。「我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只要你現在明白就好。」顧天佑情不自禁地伸手觸模她的面頰,上頭還有殘余的淚痕。「而我從不會因為你是仵作的女兒就只想玩玩,即便你是殺豬的女兒,喜歡就是喜歡,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繡雲頓時又哭又笑,還有著深深的感動。「我要真的是殺豬的女兒,大人也打算請媒婆上門提親?」
「當然,我要娶的是你,又不是你那個殺豬的爹。」顧天佑一臉無辜地說。
「我哪來殺豬的爹?」繡雲笑不可抑地啐道。
彼天佑見她笑到玉頰都泛紅,眉眼之間帶了幾分姑娘家的嬌羞,勾動著他的,喉結上下滾動幾下,情不自禁地朝繡雲俯下俊臉……
眼看男性俊臉一寸寸的朝自己靠過來,有些模糊地知道他想做些什麼,明知該躲開,可是她卻沒有動,只覺得心跳得好快,雙頰也愈來愈燙了。
當充滿男性氣息的呼吸撲到繡雲的臉上,她知道自己已經躲不掉了,或許也不想再躲,願意去相信這個男人的真心。
當男性嘴唇好輕好輕地覆在兩片柔軟的粉唇上,顧天佑也同樣屏住了氣息,提醒自己慢慢來,就怕會太過粗魯,或是急切地想要得到更多。
「繡雲……」顧天佑貼著她的小嘴,嗓音微啞的詢問繡雲的意見。「現在可以不用……再叫方姑娘了吧?」
「我、我怎麼知道?」繡雲又羞又窘地退開。
「那要問誰才知道?」他低笑地問。
「不知道……」繡雲嗔惱地說。
彼天佑這回大膽地攬住她的縴腰,然後再次俯下頭,吻上了繡雲,雖然沒有經驗,不過憑著男性本能,慢慢地舌忝吮著她的唇瓣,讓彼此的距離拉到最近,也因此變得更親匿了。
「那……我什麼時候可以請媒婆上門提親?」一吻之後,他的嗓音更啞了,呼吸也更急促。
「等爹睡醒我再跟他提這件事,免得嚇到他了。」繡雲垂下嫣紅的臉蛋,偎在男性胸懷中的嬌軀也微顫著。
「這是應該的。」顧天佑點了點頭。
繡雲看了下時辰,提醒道︰「你也該回衙門去了。」
「這兩天有點事比較忙,過幾天再來看方老……」他垮下俊臉,真舍不得回去。「可惜今天吃不到你做的飯菜。」
「明天晚上你要是沒空來,我……可以送飯菜過去給你。」繡雲面如火燒地把話說完。
彼天佑馬上笑咧了嘴。「那當然是最好了,果然有了娘子就是不一樣,可以煮熱騰騰的飯菜給我吃。」
「誰是你的娘子?」繡雲嗔罵。
「就快了,再說方老沒有理由反對這門親事,像我這麼好的女婿,可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的。」他自夸地說。
繡雲嬌瞪他一眼。「這可不一定……我擔心爹會不答應,因為他的個性就是這樣,不喜歡听到人家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咱們故意高攀上知縣大人,好提升自己的身分地位。」
「這點我也很清楚。」就因為清楚方老的性子,顧天佑才沒跟他相認,道出自己便是當年蕭家命案中接受過他幫助的孩子,會來當吳縣知縣也是為了報恩。「要是他不答應,我會說服他的。」
「等我跟爹提了之後再說吧。」繡雲羞赧地說。
彼天佑又舉起右手,輕觸了下她泛著紅暈的面頰,這才清了清喉嚨,按捺住再次親吻繡雲的。
「那……咳……我走了。」
「嗯。」她跟著跨出門檻。
「不要忘了,你說明天要送飯菜來給我。」顧天佑又回頭叮嚀。
「我沒忘。」繡雲嗔睨他一眼。
「那我回衙門去了。」他這才春風滿面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