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若還不信,可以去問穩婆。」冬秀理直氣壯地說。
「父皇,這些根本是月兌罪之詞……」
冬秀想到所謂的「滿門抄斬」,連帶害死了多少無害的人,真是太殘酷了。「皇上,事過境遷,都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又提起當年的事,不讓死者瞑目,再這麼追究下去,實在令人于心不忍。」
皇上听她這麼說,有些訝異,也感觸良深。「你這孩子嫁人之後,學會了體諒和憐憫,朕相當欣慰。」
「呃、謝、謝皇上夸獎,自從臣妾上回發生意外之後,這才體悟到人生無常,有些事不該爭,因為爭了也沒用,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該是你的,用盡鎊種手段也得不到。」她這番話當然是說給某人听的。
太子似乎听出冬秀的弦外之音,臉色也更加難看了。
聞言,皇上不禁心有戚戚焉。「這話倒也沒錯。」
「父皇,她——」
猜到太子想說的話,皇上一句話就堵住了太子的嘴巴。
「朕一直以來就相信盛愛卿的為人,絕不會做出知法犯法之事。」想到七年前救不了趙家,這回絕不能讓悲劇再次發生。
「父皇……」太子很不甘心。
冬秀依舊跪在地上,垂著螓首,屏住氣息,等待著皇上的旨意。
這時,寢宮外頭傳來太監的吆喝,讓太子不禁露出喜色。
「皇後娘娘駕到!」
皇上臉色微變,就差這麼一步便可以下旨放人了。
接著,皇後領著幾位老臣進來,在得知要釋放榮國公之後,馬上提出反對,凡是有可能阻礙太子即位的絆腳石,都必須除去。
彬在一旁的冬秀不禁掄緊了拳頭,差點哭了出來,真的好想撲過去掐住皇後的脖子,質問她良心何在,為了讓兒子坐上龍椅,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
不行!她要忍住這口氣!
若是太過沖動,激怒了皇後,只怕誰也救不了相公。
幾名支持太子的老臣也紛紛跪下請命,還說出神種的理由,就是不但讓榮國公太早被釋放出來。
「……皇上還是先把榮國公關在天牢里,等完全確認和趙家沒有關系再說。」皇後也就順理成意的建議。
說著,皇後便和太子交換一個勝利的眼色,確不確認是另外一回事,把人關著才是最重要的。
「就這麼辦吧。」皇上只好同意。
冬秀緊閉了下眼,眼眶中的淚水已經不听使喚了。「皇上……懇請皇上讓臣妾到天牢里見相公一面……」
「朕……」皇上才說了個字,那幾名老臣又跪下來,目的就是要斷絕榮國公與外面的聯系。
「啟奏皇上,榮國公在未獲清白之前,可是有罪在身,得讓他好好反省。」
「皇上,這也是為了給其他人一個警惕……」
皇上嘆了口氣,無奈地擺了下手。「到天牢去探望盛愛卿之事就再緩一緩,你先退下吧。」
「……是,皇上。」冬秀幾乎把下唇咬出血來,只能遵命。
最後,她連人都見不到,只能失魂落魄地坐上轎子回榮國府。
而此時的榮國府外頭,上自管事,下至奴僕,全都在引頸期盼著冬秀能帶回好消息。
當冬秀從轎內出來,看著眾人望著自己,想起那天和相公的對話。
「冬秀,我不在府里這般日子,一切就拜托你了……」
「包在我身上,雖然不太懂那些規矩,不過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就會問人,你不用擔心……」
冬秀趕緊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淚水,好讓他們安心,于是擠出一張比哭還要難看的笑臉。「你們的爺暫且不會有事,一切都只是誤會,等皇上查明之後,就會放他回來了。」
「夫人……」管事見她哭腫的眼皮,也看得出是強顏歡笑。
她重新打起精神,鏗然有力地說︰「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事的。」
「是,夫人。」眾人齊聲說道。
就從那一天起,冬秀努力扮演好當家主母的角色,有不懂的地方就問人,也用忙碌來避免自己胡思亂想,否則真怕會不顧一切地去救人。
而府里上上下下也早就擺月兌過去對夫人的不好印象,重新認識她。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過去了,冬秀也曾再進宮去請求皇上,準許她到天牢探望相公,不過總是有人刻意阻攔,只能失望而回。
可是只要人還活著就有希望,也因為有這個念頭才沒有擊倒她。
每到夜深人靜,冬秀一個人待在寢房內,還是會忍不住掉下淚來。「以前的我不會這麼愛哭的……可是現在……」
她真的好想他,想到都無法呼吸了。
「我的輕功要是還在,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天牢里看他了……就算只是看一眼也好……」冬秀嗚咽一聲,憤慨地啐罵。「他被關在牢里一定吃得很不好……誰知道太子會不會乘機在飯菜里下毒……要不然就是對他用刑……」
愈是往下想,她心里就愈是難受。
只要一天見不到人,冬秀就連覺都睡不好,也吃不下飯,原來那個男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已經佔得如此之重。
萬一失去他,自己也絕不會苟活的。
到了白天,周氏也會前來探望,若不是為了她和靖兒,也不至于演變到這個地步,除了祈求菩薩保佑之外,真不知還能做些什麼。
冬秀反過來安慰她。「這是相公的決定,只要他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辦到,所以咱們不能讓他的苦心白費了。」
「是,夫人。」周氏拭著淚說。
她們現在要做的事便是等待。
終于撐過了一個月,對冬秀來說卻是度日如年。
幸好這段期間,首輔大人曾經派人送信來,雖然上頭只寫著「一切平安、梢安勿躁」,不過對冬秀來說,像是吃了定心丸,至少可以證明相公沒事。
這天下午,冬秀一個人坐在花園里,不讓婢女在身邊伺候,說是要想些事情,其實腦子根本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去想,只是抬頭看著漸漸變黃的樹葉,不時飄落在地上,連風也帶來了涼意。
她突然有些不太記得自己在這座府邸待了多久,感覺已經過了好多年,這里的一草一木早就模透,彷佛一直生活在這里似的。
不期然地,身後傳來細微的聲響,讓冬秀回頭察看。
靖兒就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低頭不語。
「怎麼了?」她笑問。
小小的身影還是站在原地不說話。
「我又不會打你,站那麼遠做什麼?」冬秀朝他招手。「過來。」
猶豫一下,靖兒才走到她面前。「大娘……」
冬秀見他滿臉委屈,有些失笑地問︰「是不是做錯事被你娘罵了?」
「不是……」他搖了搖頭,這才鼓起勇氣開口。「大娘……我不是爹的親生兒子,爹也不是我親爹是不是?」
她瞅著靖兒一臉快哭出來的神情,盡避對府里的人說那不過是誤會,是遭奸人陷害,可是太子當日那番話,還是讓一些閑言閑語傳了出來。
「誰跟你說的?」冬秀要把那些嘴碎的人揪出來懲處。
「府里的人都在背後偷偷地說……」他癟了癟嘴。「我就跑去問娘,娘听了就哭了……大娘,他們是胡說的對不對?」
「你先回答大娘的話……」冬秀反問他。「如果大娘說他不是你的親爹,那麼你是不是就不認他,也不再叫他爹了?」
靖兒快把腦袋垂到胸口了。
「說不出來嗎?」她不高興地問。
餅了片刻,靖兒才小聲地說︰「他當然是我爹,我也一樣要叫他爹。」
「為什麼?如果他不是你親爹,為何還要這麼叫?」
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因為爹很疼我,又對我很好……每次做錯事被娘罵了,爹還會為我求情……」
冬秀模了模他的頭。「是啊,誰敢說他不是你爹?他養了你這麼多年,為了你連身家性命都可以不顧,這份恩情可不是別人光是嘴巴說說,甚至用「血脈」兩個字就能撇得一干二淨的。」就像從小把她養大的師父,在自己的心目中,師父就是她的親爹了。
「嗯。」他還有些似懂非懂。
「有些事等你長大後就會明白,現在只要認定一件事,無論別人怎麼說,他就是你爹。」擔心他年紀太小會听不懂,冬秀便這麼解釋。
靖兒用力點頭。「是,大娘。」
相公,我這麼說對吧?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著。
接下來的兩個月,冬秀不管朝廷發生什麼大事,而且還掀起了狂風巨浪,那些都與自己無關,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便是她所愛的人能平安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