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寧靜怔在原地，低垂著頭，暗暗咬著唇。雖然李正杰一直是她敬重的人，但在知道李正杰一開始就對尹昊不懷好意之後，她對他的信心開始有些動搖，再加上他隱瞞遺產的事，更讓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

她就像是陷入一團龐大的迷霧中，看不清哪里才是出口……

「你心疼那些錢？你不肯幫正杰嗎？」江怡嵐沒耐性地大吼出聲。

易寧靜啞然，不想對江怡嵐解釋心中復雜的思緒，但她的反應卻讓李正杰動了怒，眼前的壓力讓他再也無法掛上慈愛的假面具。

「你真的不肯幫我？」李正杰坐回椅上，身軀因為生氣而顫抖著。「我養了你這麼多年，你就這樣眼睜睜看‘龍正杰’消失嗎？」

「我沒有。」易寧靜搖頭，她可以不理會江怡嵐的指責，但是李正杰的指控卻讓她心痛。「我只是想知道，你和尹昊一定要這麼斗嗎？」

這個她曾經迷戀的男人，此時面對他時，她只感到陌生、壓力，還有恩情的包袱。

「我們非斗不可。」李正杰回答得斬釘截鐵。「我們倆的爭斗，已經從台面下變成台面上，我不可能認輸。莫非……你已經整顆心都偏向他了？」

李正杰心里一驚，怎麼也沒算到這一點，他一直以為易寧靜的心在他身上，卻一時忽略尹昊也是一個能吸引女人目光的男人。

「我……」易寧靜一怔，像是被窺出心里的秘密，急忙否認。「我沒有，我只是不希望事情繼續惡化，好！我會簽下同意書，將所有的錢轉投資到‘龍正杰’金控，我不是忘恩負義的人。」

聞言，李正杰總算松了一口氣，露出滿意的笑容，卻還不忘繼續把戲演好。

「放心，等過了這一關，我一定會把錢還給你。」李正杰保證，「現在，你快回去尹昊那邊，別讓他起疑心。」

易寧靜點點頭，僵硬著身子慢慢離開「龍正杰」金控，她的心愈來愈冷，心中矛盾極了，已經分不清到底誰對誰錯。

她腦海中浮現那天尹昊問她的那句話——

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活，我倒要看看，你要護他？還是護我？

※※※

尹昊坐在辦公桌邊，看著手邊關于易寧靜更詳細的身世資料之後，他簡直有想殺人的沖動。

這原本是極機密的事，卻在他花下重金之後，明了了整個過程。

怎麼也沒想到，李正杰竟然是這樣惡劣的人，不但串通外人，讓好友的公司遭到惡意並吞，甚至還將主意動到易寧靜的頭上，表面上撫養孤苦無依的她，卻妄想著她名下的遺產，一而再、再而三地動著歪腦筋。

之所以調查易寧靜，一開始只是為了證明她的存心不良，多加提防，但在證明之後，他卻沒有因此而松手，反而愈來愈想弄清楚，到底李正杰對易寧靜是何居心？為何易寧靜仍對李正杰死心塌地？

起初他只是想要拆穿李正杰的假面具，這麼一來，易寧靜就不會一心向著李正杰，自然也不會捅他一刀。

但是當真相愈來愈明朗時，他卻開始擔心易寧靜的反應……

像她那麼倔強的女人，要是知道自己一心相信的李正杰，竟然是造成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她會有多崩潰？

心中揮不去的憂慮情緒，讓尹昊終于肯對自己承認，他對易寧靜的情緒，不只是關心，甚至已經到了會掛念的程度了。

而現在，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在不傷害她的情況下，讓她知道李正杰的真面目，讓她別再受李正杰的蒙騙，留在他的身邊。

是的，留在他的身邊……

這個念頭，不知從何開始就駐扎在他的心里，愈加根深蒂固，開口向她求婚，除了沖動之外，還有著不願她轉身離開的潛在意識。

或許是不曾遇到她這樣的女人，所以為她深深瘋狂著。

他不去猜想這樣的情緒能維持多久，反正合則來，不合則去，眼前能留下她的方法就是求婚，于是他毫不考慮地開口，雖然嚇到自己，卻沒因此反悔。

她是火，而他也是，他不禁想試試，當兩人在一起時，燃點般的火熱能維持多久，而他在乎她的情緒，是會隨著灰燼降溫，還是會不停加溫，直到連他都訝異的地步……

就在尹昊看著資料怔愣的瞬間，易寧靜闖進他的辦公室里，沖著他的臉就是一聲大吼。

「放了李正杰，要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縱使內心掙扎，手心滲汗，易寧靜還是無法忘卻李正杰的恩情，她不能再拖了，夢境再甜美終究得清醒。

在李正杰與尹昊中間，她選擇恩情，忘卻愛情。

「你護著李正杰？」聞言，尹昊的臉色更加難看，低沉的嗓音透著怒意。

「是。」

「無論他做了什麼，你都打算護著他？」尹昊的聲音更沉。

「是。」李正杰養她這麼大，還栽培她，無論怎麼樣，她都不能忘恩。

一問一答簡單俐落，兩人表情愈漸凝重，有幾秒的時間，氣氛凝結，冰冷得幾近窒息。

尹昊听著易寧靜毫不猶豫的回答，濃眉聚起怒意，眼神變得強悍瘋狂，雙拳因憤怒而握緊，來到她的面前。

熾熱的氣息貼近，她絞緊雙手，繃緊身軀。

「我該死的一定要毀了李正杰！」不只是為了商場上的利益，有更多的怒氣是因為吃醋！

是的，他該死的打翻了一大缸醋，差點淹死自己。

「你不要太過分！」易寧靜惱怒地大叫，憤怒讓她顫抖，不知道尹昊為何這麼固執。

她讀出他眼中的勢在必得，臉色驟變，第一次露出驚惶失措的表情，終于失控地咆嚷出她的心聲。

「他是我的恩人，我可以嫁給你，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但是你不能動他！」

「易寧靜！」尹昊猶如野獸般瘋狂地怒吼。「你究竟是白痴？還是笨蛋？李正杰這麼對你，你還對他死心塌地？」

易寧靜一怔，怎麼也沒想到尹昊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有不好的預感，像是能預知他即將要說出的話將會改變她的人生。

「你自己看清楚！」尹昊怒氣未消，一把將手中的資料丟在她的面前。「看看你用一切守護的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著丟在面前的資料，易寧靜表情茫然，身體顫抖，竟害怕地不敢伸手去拿。

眼見她遲疑的模樣，尹昊更是怒火攻心。

「面對現實吧！你自己看看，看清楚！李正杰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是毀了你父親、讓你家破人亡的幕後主使者，利用你父親相信他，勾結外人將他的公司轉售，惡意並吞的結果，導致你父親的自殺。」

易寧靜愣住，眼前一片黑暗，背脊冰涼寒冷，像是突然落入冰河里。

她顫抖著雙手，翻開一頁又一頁的資料，再與腦海中殘余的影像重疊，加上江怡嵐從未否認利用她當內應，並吞一個又一個小鮑司……更別說李正杰隱藏遺產的理由薄弱，一一印證起來，事實昭然若揭。

李正杰根本不是好人！

易寧靜激動得說不出話，紅唇顫抖著，眼淚紛紛淌落，胸腔劇烈起伏，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原來……我被騙了。」前塵舊事、恩怨情仇霎時沖上心口，懷疑得到印證，易寧靜視線蒙朧，目光閃爍，小手緊握成拳頭，背脊一陣涼冷。

這算什麼？這是什麼可笑的安排？

她心生愛慕，甚至還曾想要以身相許的男人，竟然是毀了她一生的人？

「我是笨蛋！我真的是笨蛋！炳哈……」易寧靜咬牙切齒，無法承受命運的擺布，更難相信自己被蒙騙了好幾年，她失控地狂笑起來，跌坐在地上，坐在那疊散落的資料上，悵然痛楚的笑聲令人心酸。

看著她失控的反應，尹昊真想打自己一巴掌。

早知道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他卻因為氣憤而口無遮攔，完全沒給她緩沖的時間，現在，他真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寧靜……」他走到她身邊，想伸手扶起她，卻被她一個揚手揮開。

「你笑我啊！再笑我笨、再笑我傻啊！看到我被蒙在鼓里，你卻什麼都不說，你存心看我的笑話對不對？」易寧靜認定尹昊早就知情卻不肯告訴她，為的就是要報復她的背叛、她的通風報信。

尹昊現在真是有口難言，再怎麼辯解，易寧靜也不會相信他。

易寧靜眯眼注視著尹昊，仿佛注視著一個可怕的毒蛇猛獸，充滿著提防，美麗卻冰冷的眸子，如今結上厚厚冰霜，最愛的人此刻在她眼中卻是最可憎的面目。

如果，這就是愛情的模樣……那她寧可一輩子不識情滋味！

「尹昊……」易寧靜睜眸，空洞的眼神再無半分眷戀。「我無法原諒你的存心戲弄，但是我謝謝你讓我知道李正杰的真面目，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這樣的結果，他滿意了吧？

知道真正的事實，讓她更加無所適從，李正杰不是她的親人、不是她的朋友，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無視她的拒絕，尹昊上前一步，收攏雙臂執意抱緊她，神情黯然。

為什麼一遇到她，他的自制就會失控？明明已經預知可能的情形，他還是在醋意洶涌的情形下，全盤托出這可怕的真相。

「把你的手拿開！」她不想看他，表情依舊冷漠。

「不要怕，你還有我。」尹昊不想松手。

只是，易寧靜仿佛听不見，他說的話再也不能進入她的耳，雙眸也在一瞬間失去光彩，黯淡而毫無生氣。

推開他，易寧靜慢慢走向門外，縴細的身影更添淒冷，她咬緊牙根，挺直背脊，不讓他再看她的笑話。

只是，一到無人的角落，偽裝的堅強卻再也撐不住，她倚著牆、捂著臉，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渾身戰栗不已。

而因放心不下而追出來的尹昊，在听到她的哭聲之後，停住了腳步。他知道好強的她不想讓人知道她的無助，他只能默默地在這里等著她。

注視她蒼白的側臉，心疼她受的苦，她眼中的不堪他全看進心底、痛在心里，卻無能為力，他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哭了好一會兒，易寧靜終于止住了淚，用力抿緊唇，心上有把火在燒。

「我不甘心！」她咬牙切齒地說。就這樣放了李正杰……她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