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呢?」維納斯又問。「很甜蜜,嘴里充滿著喜歡的巧克力味。」又有一個女人說。每個人紛紛發表感想,之後維納斯對著大家說︰「請你們把感受說得很好,我想沒有人會說因為巧克力工作不穩定或是薪水不高,或是個性太差,長得不夠帥,所以一點也沒有資格讓我們去吃它吧?」
大家听了,都笑了起來,維納斯繼續說︰「是呀,這麼說確實很好笑,不過我們平常就是這麼看男人的不是嗎?
不夠資格的男人我們絕對不會去吻他。
但一個吻就只是一個吻罷了,就像品嘗一塊濃郁香甜的巧克力,我們該注意的是吃巧克力的感受;花點時間專注在一個吻的過程,而不是專注在這個男人夠不夠好。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要記住,每一個人都是美好的,都是值得我們愛的。至于這個禮拜的作業,我希望你們能花時間經歷一個巧克力之吻——」
說到這里,維納斯停頓了下,看著她的學生們,和藹地微笑,繼續說︰「不要告訴我,你沒有可以吻的對象,這听起來就知道是個逃避的借口。記得上一周課堂上我曾說過,沒有對象的原因,在于我們很可能一直忽略周遭的人或被周遭的人忽略。身邊的他或他也許是隱形的對象,今早在捷運站邂逅的男人也有可能是今生的伴侶,但我們不是裹足不前,就是顧慮太多。」
講到這里,維納斯看到徐芝璐還有其他好幾個女人都苦惱地蹙起眉來。
她趕緊補充︰「要是真的找不到對象,朋友也可以。就微笑的對他說,因為課堂所需,請他配合來個三分鐘的吻,我想男士們絕對會很樂意配合的。對了,已婚女人千萬別找丈夫以外的男人試驗巧克力之吻,我們的課堂絕對不主張婚外情,請把美好的吻留給你的丈夫。下周,我希望你們能將這個吻用五十個字來形容,寫完之後寄到我的E-mail信箱,記得要在下周上課前寄過來。這就是這周的作業,今天的課就上到這里。」
通常課堂結束後會留十分鐘相互討論,想也知道十六個女人聚在一起會熱鬧到什麼程度。
徐芝璐向來是目的性很強的女人,她所有的行為都會根據目標嚴格地執行,且貫徹到底。一群女人像這樣漫無目標的閑扯,她通常不會參加。
不過,每次徐芝璐要離開之前,維納斯老師都會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罷開始她總是肢體僵硬,心情緊繃,感到說不出的別扭。但久而久之,她已漸漸習慣兩人身體的接觸,甚至可以感受到女人細致溫暖的肌膚親昵相擁的感覺。
然後維納斯會像母親一樣關心她,對她說︰「慢慢來,總有一天.你會學會放松,感覺到愛,甚至去愛,單純的去愛一個男人,不計代價,想把整顆心都奉獻給他。」
徐芝璐從來不哭。三年前當她親眼目睹霍磊明和她大學同學赤果地躺在她的床上,她雖感到氣憤傷心,卻沒有哭。在她簽字離婚之後,更是一滴淚也沒流過。
可是,非常奇怪的,每次維納斯安慰她、鼓勵她的時候,即使她個性再怎麼驕傲好強,還是會忍不住靶到眼眶濕熱,最後帶著淡淡的微笑離開教室。
帶著滿心的期待。
十一月的台北,濕寒的雨在車窗外下著。
罷吃完晚餐,齊定棠開車送徐芝璐回家,車停在東區的華廈前.雨絲綿密不斷,在擋風玻璃前留下幾許雨痕,又輕易地被節奏緩慢滑動的雨刷給掃除。
齊定棠也是律師,專攻商業經濟法,是某大企業的法律顧問。他長相斯文,細長的眼楮,直挺的鼻粱上戴著無框深度眼鏡,態度向來溫和有禮。
自從徐芝璐離了婚,齊定棠就對她展開追求,但一直都被她以冷淡委婉的方式轉移,即使每次相約吃飯,兩人的話題大都繞在法律公事上,三年來,沒有任何明顯的進展。
今晚,徐芝璐變得不大一樣。
以往她老是穿套裝,今晚卻穿了一襲水藍色、裙擺綴滿亮片的無肩帶短洋裝。在餐廳時,她一月兌掉外套,他的視線幾乎無法離開她身上,得非常小心提醒自己別猛盯著她誘人的胸部發呆才不會顯得無禮。然而她光果白皙的頸項到肩膀的線條還是非常引人遐思.他只好將注意力改放在她臉上。但那也不太妙,她美得簡直不可思議。
而且,她一直微笑著,並專注的傾听他說話,還要他多講些工作以外的其它興趣,仿佛對他也很有意思。
「傾听是對話的重要部分,我們總是喜歡說,卻忘了傾听。假如男女關系缺少傾听,是不會有任何了解的。」
這是課堂上維納斯老師提醒約會時該注意的事項之一,要她別把注意力老放在自己身上,一來可以去除緊張,二來可以多了解約會的對象。
是的,這是約會,不是工作。徐芝璐一再提醒自己別把銳利嘲諷的對話帶進晚餐,緩慢、緩慢、緩慢……只要放輕松就好。
然後,在今晚約會結束之前,她和他會擁有一個巧克力之吻。
會選擇齊定棠當作巧克力之吻的試驗對象,當然是有原因的。除了他很優秀以外,他還是少數幾個沒被她的氣焰和高傲冰冷態度擊退的男人。
在車內時,她凝視著齊定棠的側臉,心情不免忐忑,但幸好並沒有特別緊張,更少不像當初和霍磊明約會時,心底莫名涌起的駭人緊張,那感覺強烈到令她想逃開。
「謝謝你今晚的邀請,我過得很愉快。」徐芝璐嘴角微揚,流露出一抹動人的微笑。「可惜我明天一早還有公事要南下台中,不能和你多聊。」
她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等一下,我幫你。」齊定棠立刻下車,撐起傘,繞過車頭,紳士地拉開副座的車門,幫她撐傘擋雨。
他們走上階梯,來到大廈門口的屋檐底下,齊定棠把傘收起來。「晚安。」
她凝視著他,苦惱地輕咬著下唇,正思考著該怎麼暗示,于是微笑著說︰「你……」
齊定棠覺得她的表情有些挑逗,沒等她說完,倏地情不自禁低頭吻她。
他的唇溫溫的,帶著一點猶豫。她微啟唇瓣,試著不要想去推開他,耐心點。
其實,感覺還不賴,但好像還是少了點什麼。
徐芝璐目送齊定棠坐進車內,便進到電梯里準備上樓回家。當她凝視電梯里鏡子中的自己,仔細思考——似乎這塊巧克力之吻的純度不夠濃。
她嘗過感情非常濃烈的吻,既霸道又逼人,仿佛要將她整個人吞噬的那種吻。也嘗過綿密如裹上糖漿的吻,既溫柔又細膩,仿佛在誘惑她把整顆心都掏出來。
兩種吻都是霍磊明給她的。
那時,當他吻上她,老是讓她感到非常脆弱,仿佛內心的弱點完全暴露在外,會被他輕而易舉地看穿。
而她向來厭惡柔弱無功的感覺,像是隨時都有可能被霍磊明拿來利用。
徐芝璐會這麼想,是有原因的。
她來自單親家庭,一直都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她母親酈鎂倫在紐約讀研究所那年懷孕,她的生父不願認帳,也不願負責,而她母親來自保守體面的家庭,不可能允許末婚生子這種事情發生,于是她母親帶著身孕嫁給她的繼父。除了她,後來還生了一個妹妹。
但因為母親對繼父沒有深厚的感情,結婚沒幾年就離婚了。離婚後,徐芝璐跟著母親生活,她同母異父的妹妹則由繼父照顧,她和妹妹的感情說不上親密。
酈鎂倫不是個甘于家庭生活的女人,她的事業心很強,也看做生意的頭腦。離婚之後,她從事直銷化妝品和健康食品,後來還獨自開設SPA美容中心,目前在北部已有多家分店。
一段紐約的艷遇,她母親付出慘痛的代價,被迫嫁給不愛的人,還得放棄學業照顧她和妹妹,不但失去在國外工作的機會,還斷送大好的前途。
于是,酈鎂倫總認為,因為有她這樣的自我犧牲才換來這麼優秀的女兒。
成長過程中,酈鎂倫盯徐芝璐盯得很緊。徐芝璐能專注的,除了課業,還是課業。她母親從不讓她參加社團活動或課外活動,她也從沒結交過什麼手帕交或知心朋友。
徐芝璐在同年齡女生中算是發育得早的,國中時期她的胸圍便己很可觀了。她和所有大胸脯的女生一樣,厭惡跑步時遭來異性的目光,記得當時男同學都會用嘲諷嘻笑的口吻,在她背後取綽號,叫她「乳牛」。
生父不明、發育太好,加上母親一直灌輸她保守的觀念,使得她對男性始終有強烈的防備。偏偏一路成長的歲月中,被她外貌吸引的男性不在少數,仿佛她的身材帶有原罪,是個誘惑,輕易就能讓異性產生渴慕的感覺。
收情書、男生送禮物、放學一起回家這種小事常讓她母親提心吊膽,擔心有一天她會被異性誘拐,斷送前途,步上她當年的後塵。
于是,她對男女關系一知半解,即使婚後,她還是有很多感覺弄不明白,只知道一旦屈服在男人的力量之下,是很可恥的。
每當霍磊明向她求歡,她回報他的往往是冰冷的態度。霍磊明怎麼會知道她缺乏經驗到這種程度。那時她不是借著工作忙碌躲避他,就是不斷冰冷地拒絕他,最後,霍磊明只好解讀成她對他感到嫌惡。
「我有時候忍不住要懷疑,你是不是沒有心?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冷漠?是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是我錯了嗎?還是,你愛上別人不敢告訴我?我可以承受,你說呀。」
他認為是她愛上別人了。那是他最後一次在她手機里留言。她該怎麼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有問題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