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夜,陶蜜薔提著一袋啤酒和零食到好友家過夜。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我無條件放你三天假,去。」陶蜜薔喝了一大口啤酒,舒服地吐了口氣,享受放松的感覺。
相對于爽快給假的老板,當員工的汪采瑄反而顯得悶悶不樂,愁眉苦臉,一點都沒有被準假的開心。
「我不能去,我怎麼能去?」她也喝了口啤酒,無奈地嘆息,心情沉重無比。
自從拿到那張機票後,她每天都會對著它長吁短嘆,想到齊志昊對自己寄予的期待就覺得難受,睡眠品質更是差上加差。
「為什麼不行,現在這兒有誰攔著你,不準你去了嗎?」陶蜜薔嚼著嘴里的魷魚絲問她。
「薔……」
「我舉雙手贊成。」陶蜜薔舉起兩手表示支持。
汪采瑄彎起愁苦的唇,明明是想笑的,眼里卻泛起一陣濕潤。
「喂,我警告你喔,想哭就到他懷里哭,別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浪費面紙,制造環境污染。」陶蜜薔警告好友不許再哭哭啼啼的。這陣子她動不動就掉淚,把自己弄得愈來愈憔悴,沒化妝的時候都快人鬼不分了。
「我也不想啊。」汪采瑄吸吸鼻子,抹掉眼里的水光。現在她就像個壞掉的水龍頭,雙眸隨時都會「水汪汪」,莫名其妙就會突然一陣感傷。
「不想不是光靠嘴巴說的,你待會兒就給我去收拾行李。」陶蜜薔見她這樣,心里也不好受,塞了根魷魚絲進她嘴里。
眼前看來,只有那個男人才能止住她悲傷的淚水。
「薔……」
「叫我干麼?看看你自己這副鬼樣子,那個人還肯要你就要偷笑了。」陶蜜薔從包包里拿出一面鏡子來「照妖」,讓好友瞧瞧她自己現在這副病相思的模樣。
汪采瑄苦澀地撇唇,低頭喝啤酒,也知道自己的臉色很差,可是她就是沒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嘛。
「瑄,我知道你是因為擔心你爸媽才不敢跟他在一起的,但要是他們現在看到你每天都在家里哭得死去活來,變得那麼憔悴,難道就會比較開心嗎?」陶蜜薔心疼地看著好友,擔心她再這麼難過下去,自己的店就沒人顧了。
「而且你最擔心的事都已經發生過了,伯父伯母以後再生氣也差不多就是這樣而已,只會愈來愈習慣,不會更糟。現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心,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與其自己一個人在這里傷心難過,倒不如抱著心愛的人一起被罵要好多了,反正你爸要揍也是先揍他呀,對不對?」陶蜜薔對好友眨眨眼,勸她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既然那麼愛那個男人,就到他身邊去,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這次,汪采瑄臉上終于有了一點像樣笑意,但還稱不上多開心。
經過好友的一番開導,她心里似乎覺得好過了點。想想雖然將來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和他分手,但自從決定和他分手後,心情真的每天都很難過。
其實,她並不是完全沒有想過要拿著機票不顧一切地飛奔向他,只是再多想到家中的父母,她又馬上打消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只敢在夢里讓它實現,醒來後眼角又是兩行淚……
「要是你還是做不了決定的話呢,不然,就交給命運來幫你抉擇好了。」
「命運?」
「對啊,去把你的機票拿來。」她催促道,一口干了瓶里的啤酒。
汪采瑄不明究理,但還是照好友說的把機票拿來給她。
陶蜜薔在地板上清出一塊空間,將信封放在地上,再把剛喝完的玻璃酒瓶也平擺在旁邊。
「我們來玩俄羅斯輪盤,要是瓶口轉到機票這邊你就去,否則就死心。」
「你在開玩笑吧?別鬧了。」她看好友是酒喝多了。
「誰在跟你開玩笑!我這是在幫你下定決心,轉吧!」陶蜜薔叫她動手。
汪采瑄按著瓶子,總覺得用這種方式來決定自己的感情走向,好像太胡鬧了點。
「快呀,說不定你們真的是命中注定咧!」她嚼著魷魚絲,又開了一瓶啤酒,準備觀看這場緊張刺激的賭局。
在好友的殷殷期盼之下,她也只好動手轉那只玻璃瓶——
空瓶在眼前快速旋轉,兩個女人全神貫注地盯著它,隨著它變慢的轉速,眼楮愈睜大……
★★★
人來人往的機場,齊志昊在登機門前等到最後一刻才進入機艙,目光往四周掃視了一遍,確定沒有見到等待的人出現……
他在靠近走道的位置坐下,拿出手機,看著沒有任何來電訊息的螢幕,找到汪采瑄的電話,手指徘徊半天卻遲遲按不下撥號鍵。
打去要說什麼?她的行動已經說明了她的決心,是他改變不了的結果,他的執著只會造成她的痛苦,讓彼此都受折磨。
一想到她的淚,他悵然若失的眼底更顯黯淡,盡避心如寒灰,卻還是能感受到深沉的痛楚……
他關掉手機。不打擾,是他現在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一名女子從盥洗室里走出來,坐到和齊志昊隔條走道的位置,收起隨身攜帶的化妝包,扣上安全帶。
一個不經意的瞥眼,他心一驚,瞠目直視眼前的女子……
「怎麼,早點登機補妝不行嗎?」汪采瑄挑眉問道。
他依然目瞪口呆,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她。
「現在才來,飛機差點就要起飛了耶!」她蹙眉埋怨,憋氣看著他那臉呆愣的樣子,不禁嫣然一笑,笑逐顏開地看著他。
那光采的笑容,閃耀他的眼,讓他久久難言,內心的酸苦釀成一絲甘甜……
雖然他滿心盼望著她的出現,但見到她真的坐在眼前,他忽然有種作夢般的不真實感,深怕這只是自己因過度思念而起的幻覺……
他執起她的玉手,十指扣緊掌心的溫度,才確定她真實地握在自己手中。
「抱歉,我來晚了。」他很合作地賠罪,目不轉楮地凝望著她,與她相視而笑。
牽著彼此的手,他們都知道這一刻得來多麼不易,所以內心的喜悅也相對澎湃洶涌,兩人心中都鼓動著難以言喻的感動。
「先生、小姐,本班機即將準備起飛,請兩位務必系好安全帶,豎直椅背。」空服員笑著提醒這兩位好像听不到播音的客人,眼楮盯著他們隔著走道牽緊的手,用親切無比的眼神勸他們快點放開。
汪采瑄不好意思地向空服員點頭致歉,連忙豎起椅背。
齊志昊則神色自若地扣上安全帶,沒有半點尷尬,臉上還滿面春風的愉快表情。
「小姐……不好意思,待會兒可以跟你換個座位嗎?」才扣好安全帶沒幾秒,他就急著伸長脖子,越過女友向坐在靠窗位置的陌生女子提出換座位的要求。
那名中年女子也很好心的答應他的請求,看得出來他半刻都不想和女友分開。
「不要麻煩人家了,幾個小時就到了。」她想航程也沒多久,不好意思給別人添麻煩。
「不行,我會想你,不然你過來坐我腿上。」他笑咪咪地說道,完全不害臊,也不介意周圍的乘客有沒有听到,只想和她靠得更近。
丙不其然,前後的乘客全都探頭看著他們倆,不約而同地低笑。
她頰邊浮上兩朵紅雲,以眼神輕斥他的不正經,但心里卻有一絲久違的甜蜜。
當飛機向天際,她的心也隨之飄上雲端……
起飛後不久,安全帶的指示燈一滅,齊志昊便立刻換到女友原來的座位,讓她往內移動,坐到窗邊。兩人像往日那樣親密的靠在一起聊天,把之前所經歷的痛苦全都拋諸腦後,煙消雲散……
「所以,你是因為一場俄羅斯輪盤才決定來找我的?」他听女友說起和姊妹淘的瘋狂游戲,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同時覺得啼笑皆非。
「不,我們喝光了所有啤酒,至少玩了五十次以上,直到樓下住戶來按電鈴抗議才停,可是卻連一次也沒有命中目標。」她無奈地訴說當晚的結果。
「那你還肯來?」這下子他更好奇她赴約的原因了,她該不會以為他只是要帶她去幫小扁過生日,回來後就跟他分道揚鑣了吧!
「因為當我在轉瓶子的時候,一次比一次希望它停在那張機票的位置,也一次比一次還氣它為什麼不停在那張機票的位置,最後甚至還大發酒瘋,差點砸了那只玻璃瓶……」她以前都不曉得自己的酒品那麼差,幸好當時有好友攔住她。
「所以我也終于發現,其實我是很想拿到那張機票來找你的,就算不是命中注定,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她表明自己的心意,領悟到人的情感是無法被命運左右的,即使能夠放棄這段感情,但對他的愛卻始終存在,所以才讓自己備受煎熬。
好友說得對,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心。既然與他分或合都會遭遇痛苦的關卡,那倒不如牽著他的手一起走,一起克服過那些難關。
她想,姊姊當年或許也是抱著這種心情,選擇了忠于自己的心吧!
听到女友這麼說,齊志昊心里既高興又感動,嘴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邊去了。
想不到她不僅回心轉意,看來還很堅定地下了和他相守的決心,真的是——
「你確定你現在是清醒的?」他的心靈受創嚴重,多問一句保險點,大起大落的打擊他承受不了太多次。
見男友這犯「疑心病」的反應,她感到有些好笑,又有些抱歉,都是她害的……
「你有聞到啤酒的味道嗎?」她看沒人注意,往他嘴上親了一下。
他愣了下,隨即樂不可支地笑開,一把抱住她——
「這我不是很確定,再聞聞……」他說著鼻子就往她臉上磨蹭,大吃豆腐。
「討厭!旁邊有人耶。」她提醒他注意,也尊重一下旁邊的人。
「知道了,那等我們到了沒人的地方,你再讓我好好聞一聞。」礙于場地限制,他很收斂地松手,放她一馬。
不過,為什麼她的每個「討厭」都那麼讓人「喜歡」啊?
「你又不是小狽。」她笑著捏捏男友的鼻子。
「狗或馬車都好,只要你在我身邊。」他忽然神情認真地凝視起她來,眸光深邃,深情款款,不知該如何形容此時心中那股帶著悸動,卻又感覺無比輕松的感受,只曉得那絕對是因她而有的快樂……
「謝謝你跟我一起面對。」他向她道謝,不只是感謝她此時的愛情,還有五年前她替他流過的眼淚。
雖然她並不知情,但當年在她離開美國的前一晚,他其實到過哥哥的住處,想趁房子被收回前去看看哥哥住餅的地方,卻在門外就听到她在里頭放聲大哭……
當時他因哥哥的死大受沖擊,心情悲痛又混亂,明明傷心欲絕,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彷佛所有的痛苦全都梗在心里,堵住淚腺,無處釋放,不過听著她聲嘶力竭的哭聲,他的情緒竟得到一點舒緩,漸漸沈澱下來,就像有人代替他哭出了心中積壓的郁悶與哀慟一樣。
或許,她確實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所以她的淚和愛,都深深地牽系著他的心……
「謝什麼,我只是選擇對自己誠實,不逃避而已。」她笑著,將頭靠在他肩膀,心暖暖的,很高興自己做了這個決定。
他輕摟著她,和她一樣微笑。
這一刻,他們都忠于自己的心,作了一個同樣的決定,要一起面對未來……
相信等他們共同克服了加倍的困難,也能得到加倍的幸福。
★★★
到了日本,他們馬上要面對的第一道難關,無疑就是齊志昊的父母親。
因為齊父、齊母對汪采瑄的事情知道得並不多,也不曉得她此次會和兒子同行,所以兩人商量後,決定先找家飯店讓她休息一晚,由齊志昊回家去向父母說明事情的來龍去脈,隔天再過來接女友至家中拜訪父母,一起幫小扁慶生。
當天晚上,汪采瑄換好睡衣坐在床上,沒等到男友約好打來回報他父母親反應的電話,倒是看到他本人出現在房門口。
「你怎麼來了?」她沒想到他會親自過來,現在都那麼晚了。
齊志昊揚起嘴角,笑容卻略顯沉重,似乎帶著淡淡的愁緒。
進房後,他立刻將她擁入懷中,下巴靠在她頸窩上,閉上眼……
「你明天還是別去見我爸媽好了。」他話中透露出低落的情緒。
她一听,馬上就猜到是怎麼一回事了。
「他們很生氣?」她安慰地拍撫他的背。看來他父母的反應不會輸給她爸媽的激烈程度,而他首當其沖,肯定已經挨過一頓罵了。
「是非常氣。」他簡單地說,沒敢告訴她齊母當時氣到連站都站不穩,卻還是指著他罵個不停,什麼難听的詞匯都用上了。
「那他們明天見到我會不會氣得暈過去啊?你不是說伯父之前才動過一場大手術。」她擔心自己的出現會更刺激他老人家。
他松開手,很無力地看著她,心想這女人怎麼不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善良的小羊明天可能就要被剃掉一層毛了。
「我爸比我媽鎮定多了,而且他再怎麼生氣也很少開口罵人,倒是我媽……」他語帶保留,不想嚇到她,讓她承受太多壓力,但母親實在不是個好親近的人,連他這個親生兒子都覺得她有時罵起人來太過刻薄,若不是他從小到大都听到習以為常,一般人很難不放在心上的。
「你明天別去了,等吃過午飯我就把小扁帶出來。」他這麼決定。想來想去都不忍心把她送上門去,讓人罵得狗血淋頭。反正如果不是因為要幫小扁過生日,他也不會這麼匆促的安排她跟父母見面,沒給雙方多留一些緩沖期。
「你想當著你爸媽的面,綁架他們的孫子啊?」她好笑地問道。
「他听到你來,會自願跟我走的。」他的語氣放松了點。
「那我不就變成誘拐兒童的壞人,以後更難靠近你家大門了。」她曉得他是出于好意想保護她,但是這麼做恐怕只會造成反效果,讓他的父母對她印象更差。逃掉這一關,下一關卻變得更加困難。
「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哭。」他面帶憂心地望著她,彷佛已經預見了那一刻,而他痛恨看到她傷心。
「我不會哭。」
「你百分之九十九會。」那是她沒見識過他媽媽的厲害,才會有這股「愚勇」。
「我……盡量不會哭。」她量力而為地改口,也曉得自己這陣子哭功了得,情緒很容易被牽動,但她仍不想因此而退縮。況且在決定和他一起來日本的時候,她就已經先設想過可能會面臨到哪些狀況,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了。
見她打定主意要去見他的父母,他是很高興她以行動展示和他交往的決心,不過一想到她將要面臨到的,還是很不舍得她受委屈。
「那好,到時候你要是再哭得驚天動地,我會多罵你一頓哦。」他勉為其難地同意,但也把話說在前頭,要她慎重地考慮清楚,這可不是在跟她開玩笑的。
想到今晚挨罵的情形,齊志昊真怕她明天會像在美國那樣哭得呼天搶地,讓他也跟著肝腸寸斷。
「我什麼時候哭得驚天動地過了?」她覺得他的形容太夸張了,她可不記得自己曾在他面前哭得那麼慘痛過。
只要有他在,她一向都哭得很含蓄、很守保,能忍則忍的……
「誰說沒有?當年你在美國的時候……」他于是告訴她這段放在心里的往事,也親口說出對她的感謝,但絕不希望看到那頁記憶從聲音變成畫面,在眼前重現,光用想的就知道慘不忍睹——
「與其要看你哭成那樣,我寧願現在就去把小扁綁過來。」
汪采瑄凝視著他認真的表情,對他所說的一番話感到十分訝異。
沒想到那時他們倆只隔著一扇門,差點就見了面,更沒想過當時那個態度冰冷的男人會被自己的淚水所安慰……也就是說,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陪她痛哭流涕的人竟然是他……
「怎麼了?」他看她怎麼突然沒了聲音,直盯著他。
她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人生中有好多事都很奇妙。還有,如果那個時候你走進來,我一定盡全力抓花你的臉。」她這麼說,臉上卻笑吟吟的,橫看豎看都不具威脅性。
「哇,原來你這麼凶悍,那我就不必擔心你明天會哭太慘了。」他故作驚訝,終于露出進房後的第一個笑容。
「嗯,不用替我擔心,我會很堅強、很勇敢的……一直留在你身邊。」她輕勾住他的肩膀,很有信心地告訴他,決心要為這個在她的人生中連結出很多奇妙關聯的男人勇敢一點,也為自己的愛情而堅強。
她不會再痛哭流涕了,因為最慘的「分手」都已經走過了,以後她會緊緊牽住他,再不放開。
「很好,我會記住你這些話。」他笑著捧起她的臉,抵住她的額,親昵地磨著她小巧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