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聲巨響,周家大廳擺了七十幾年的一只古董花瓶,就這麼被盛怒之下的周父給砸了。
周芷寧動也不動,畢竟那只花瓶不是直接朝她扔來,倒霉承接父親怒氣的是前年才鋪設的上等木質地板。
「你剛剛說的全是真的?尹董竟然瞞著我使出狸貓換太子的伎倆,你明明嫁的是尹南鋒,卻跟他大哥睡了大半年?!」
「景東不是什麼‘狸貓’,他是美國大學的地質學教授。」
周芷寧耳根赧紅,沒正面回應父親後頭那句問話,卻忍不住反駁前面那句明顯貶低戀人的話語。
此刻,她更加慶幸今早堅持不讓尹景東陪同返家,說服他讓自己正面迎向逃避了二十多年的家中威權,不再懦弱順應父親,犧牲自己追求幸福的權利。
說好了各自說服彼此的父母,不知道他那邊進展順不順利?公公大概也罵得很難听……
「哼,地質學教授是什麼東西?他有辦法繼承‘震陽集團’嗎?」
周芷寧不提還好,一說完周父語氣更輕蔑、怒火更熾,讓她不得不收回擔心情人的心思,專心和父親周旋。
「一個人的優劣不該以他能掌控的財富與權勢來評量,而是才能與品德。景東能不能繼承集團我不在乎,對我而言,他遠比他弟弟優秀千百倍。」
「優秀個屁!我們周家不需要那種無能的女婿,更丟不起這個臉!」周父怒瞪著女兒。「你給我听好了,不管你和那個老大有沒有睡過,打死都不能承認!不是說他很愛你?那就叫他立刻滾回美國,你們弄假成真的事一句話也別跟他家里人說,讓你繼續做你的總經理夫人,最好一輩子都別再跟你們連絡,這樣我就信他是真的愛你、為你著想!」
「這樣真的叫愛我、為我著想?」
周芷寧簡直不敢相信,方才那段離譜至極的話,真是出自自己的親生父親口中。
「當然是。」周父答得臉不紅氣不喘。「你跟著尹南鋒也不必感到任何內疚,所有錯全要算在尹家人頭上!他們自己種什麼因,就該吃下什麼果,再怎麼說,總好過傳出兄弟易妻的丑聞,我寧願沒你這個女兒也丟不起這個臉!馬上給我回去收拾你闖的禍!」
案親利益掛帥、是非不分的話語,讓她徹底心寒。
「爸,你死心吧!這件事尹南鋒早就知道,也願意成全我們,至于我公公——我想,景東現在應該和我一樣,正因為說出我們的事而挨罵,該知道的人全都知道了,已經覆水難——」
「啪!」
急怒攻心的周父過來就是一巴掌,眼神更加凶狠地發出警告。
「不肖女!我怎麼會生出你這麼一個不知羞恥的女兒,你想讓全家人都因為你抬不起頭、被人笑死嗎?我寧願你出家也不許你給我丟人現眼,離婚再嫁的事免談!」
周芷寧刻意不避開這巴掌,算是為了自己將會為父親帶來不名譽的不孝行徑致歉——即使是父親的逼婚讓她走到這步田地。
「就算您不答應,我和景東還是要結婚。」
「你敢?!」
挨打的右頰火辣辣地又麻又痛,卻打不掉周芷寧為自己爭取幸福的堅決意志。
「我敢。」
眼看一巴掌又要落下,頭一回,周芷寧不只違逆父親的決定,還伸手握住案親揮來的手臂,擋住他的責打。
沒預料到一向順從的女兒竟敢反抗,周父一時愣住。
「爸,您捫心自問,我真的該打嗎?」
想到自己從小到大為了當個父親眼中的乖乖女所承受的一切委屈,她不由得眼眶泛淚。
「從小到大,您不許我違逆您任何決定,連事關我終身幸福的婚姻大事,也不是考慮我嫁過去好不好,而是這個女婿對您有沒有幫助?從相親到結婚不到半個月,您竟然問都沒問過我為什麼願意?為什麼決定得那麼匆促?明知道我嫁的是陌生人,從結婚到現在,您有關心地問過一句我們夫妻相處得好不好、我過得好不好嗎?」
她搖頭,感傷地自語。「沒有,您沒關心過我開心還是難過,只急著催我懷孕鞏固地位,罵我有閑工夫去當什麼秘書,還不如多花心思哄公公和老公開心,有什麼內幕消息,別忘了讓娘家也分杯羹,這是一個做父親對待女兒應有的態度嗎?有時候我真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
「你要不是我親生的,我會浪費米飯白養你那麼多年?要不是為你好,我會催你生孩子?」
周父甩開她的手,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有錯。
「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隨便找個阿貓阿狗把你嫁掉,尹家目前財力是沒我們雄厚,但是靠著尹南鋒的手段和聰明,身家隨時可能翻上數倍,是眾人看好的潛力股,你要不是我女兒還嫁不到那麼優秀的人才!再說,我原先以為尹董就南鋒一個獨生子,要是生不出繼承人,你以為靠著娘家就能坐穩元配大座?休想!遲早被外頭虎視眈眈的狐狸精踢出尹家大門,到時你哭死都沒用!我處處為你用心計較,你還不知道感恩?!」
「你用心計較的不是我的幸福,而是和尹家的利害關系能不能永久持續。」她越听越心寒。「爸,尹南鋒或許是個優秀的事業領導者,卻不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我一點也不想嫁給事業心重的侵略者,我要的是真心愛我、把我擺在心上第一位、溫柔體貼的丈夫。」
「溫柔體貼能當飯吃?你是人在福中不知福,給你挑了顆鑽石,你卻想換顆爛石頭戴上!」周父煩躁地撂下狠話。「總而言之,不準你改嫁尹景東,否則你結婚隔天我立刻登報跟你斷絕父女關系,這輩子你休想再踏進周家大門,餓死在外頭我也不會派人收尸!」
雖然早猜到如此,但是當下真的听見父親如此決絕的言語,周芷寧還是心如刀割,眼淚奪眶而出……
「我收。」
忽然,她絕不可能听錯的熟悉聲音傳入大廳,宏亮、果決,像故意反抗父親方才的責罵。
周父意外地看著一向最鐘愛、此刻應該在北京談公事,卻突然現身的大兒子周世衡。
「你怎麼回來了?」他說完一頓,馬上瞪向女兒。「你做出這種丑事,竟然還有臉叫你大哥回來替你說情?」
周芷寧含淚搖頭。她從來不認為大哥會站在自己這邊,干麼找他回來?
「不關芷寧的事,是我叫大哥回來的。」
「二哥?!」
看見隨後進入大廳的二哥,周芷寧慌了。
昨晚她明明清楚地拒絕二哥陪同,就是擔心自己和父親為婚事爭吵的一幕,讓他回想起痛苦不堪的記憶,結果他還是跑來了。
「我也來嘍!」周可妤從二哥背後探出頭來。「大姊,別怕,我挺你!」
「你們三個全跑來做什麼?」周父懷疑地望著一向和他同一陣線的大兒子。「你不會真要幫她說情吧?」
「說情?當然不是。」
臨時搭機返回的周世衡月兌下西裝外套,無視于大家都站著,獨自往沙發上一坐,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直接打開周芷寧帶回家的伴手禮,嘗了口即食燕窩。
原本因為大兒子意外出現,臉色更加難看的周父,表情這才和緩些,又端起做父親的威嚴——
「要結婚就去結,真的餓死我會替你收尸。」
周父張嘴,話卻不是出自他口中。
「不過,讓自己妹妹餓死這種丟臉事,我做不出來。」周世衡解開領帶接著說︰「堂堂一位大學教授,應該不至于養不起老婆,哪天老公真的養不起,大哥養你也行。這個周家不能進,我名下還有好幾棟‘周家’,你想進哪間都行,盡管回來。」
「大哥……」
因為太意外、太感動,周芷寧一時哽咽難語。
小時候大哥總愛欺負她,後來二哥出事,大哥不再找碴,性情卻變得有些冷酷,全心投入家族事業後,兄妹感情更加疏離,想不到在緊要關頭,大哥竟然會站出來為她說話。
「世衡,你怎麼也跟著你妹發瘋?!」周父不願相信自己耳中听見的事實。「你究竟知不知道她想做什麼敗壞門風的丑事?這個臉我們周家丟不起——」
「那你想怎樣?」周世衡冷冷打斷憤怒的父親。「當初我警告過你,尹南鋒這個人不簡單,最好讓芷寧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再決定婚事和投資計劃,不要逼她太緊,結果呢?這門親事是你挑選、答應的,千錯萬錯都是你和尹家的錯,事情走到這個地步,你們也只有認了。」
「大哥說得太對了!全是爸和大姊公公的錯!」
周可妤原本有點怕這個大哥,不敢太親近,這下完全由懼怕改為崇拜了。
周父氣瞪著眾兒女。「你們——」
「我們都支持芷寧想為自己爭取幸福的做法。」這次換周品杰站出來為大妹說話。「老實說,她只不過和尹南鋒辦過結婚登記,但是和她舉行婚禮、接受親友祝福的是尹景東,半年來朝夕相處的也是他,他們才是真夫妻。芷寧和尹南鋒不過是見過兩次面的掛名夫妻,因為這樣指責她,不覺得太牽強?為了怕外人閑言閑語,就要拆散他們來成全我們的面子,芷寧的幸福難道不比這些重要?」
「天底下所有男人全死光了?不嫁尹景東會死嗎?」周父惱羞成怒地氣嚷︰「是你們想得太簡單!就算把他們兄弟對調的事昭告天下好了,有幾個人會相信?大家愛傳的是名人八卦,誰管事實?所有人都會認定是我周家家教失敗,她有臉做,我還沒臉出去見人呢!」
「爸,對你來說,我們這些兒女到底算什麼?!」周品杰語氣忽然激動、強硬起來。「當年我發生車禍,憶珍當場死亡、我失去記憶,你很開心嗎?知道那個你認定娶進來有辱門風的媳婦死了,順了你的心意,你是不是高興得睡不著覺?如果不是你逼我當天搬出去,憶珍和我不會開上那條死別之路,爸,憶珍沒來找你哭訴嗎?」
他步步逼近,周父節節後退,當他提到那段往事,周父更是瞬間臉色死白,因為腿軟而握住沙發椅背的手顫抖不止。
周芷寧和周可妤也是一臉詫異。
兩人這才明白,二哥不知何時已經恢復記憶,恐怕是為了不讓妹妹為他擔心才一直沒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