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福源集團內部一片祥和之氣,笑聲不斷。
那個總是突然冒出來抽查下屬有沒有偷懶、三不五時下班後才通知開會的可怕執行長,一口氣請了半個月的長假,最常被他盯緊做事的千部們簡直比自己休假還開心。
唯獨休假的那個人,一點都不開心。
只留一盞昏黃燈光的客廳里,楚勝沅渾身灑氣地躺在沙發上,迷離目光鎖定手機屏幕上巧笑倩兮的美麗女子,心痛如絞。
「……好,我說,我的目標是嫁入豪門--」
短短只有一分多鐘的錄像短片,無論他看再多次,都是斷在這句結束,而說這句話的不是別人,是錢幼歆。
在被柯懷卿母親戳破一切的隔天,錢幼歆終于接了電話,對于柯母的一切指控,她完全不否認,也承認她早就知道他是柯鈺卿的未婚夫,而她是蓄意接近,還反問他︰既然愛她,應該不會介意這些小事吧?
不介意?不,他當然介意!
所以他們吵了一架,錢幼歆不只掛斷電話,還拒接電話。他忍著,就不信她不主動向他承認錯誤、求他原諒,結果還沒等到她的人或電話,就先收到柯母傳來的這段影片,他一時火大,直接打去她公司找人,才知道她已經辭職,趕去她的住處,早已人去樓空。
然後,一晃眼又過去一周……
事實很明顯,他被甩了。
那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女人,謊言一被戳破,連求饒、彌補都嫌麻煩,直接棄他而去,又去另尋新目標了吧?怕他糾纏不休,竟然選擇徹底消失……
「錢幼歆,算你狠!」
他按下刪除健,不讓自己繼續迷戀她甜美的身影,起身進浴室沖洗,準備趕到婚紗公司。
應該是柯鈺卿的母親向他母親透露了一些什麼,家人臨時決定將婚禮提前半個月,他無異議,絕口不提之前想解除婚約的事。
這是他欠柯鈺卿的。
被好友和未婚夫同時背叛,她沒有怨言,依舊安安靜靜陪伴他身邊,但是他看得出來,她眼神透露出的無助與濃濃哀傷。
他不愛她,或許這輩子都無法給她愛情,但至少他能幫她和她的家人保住衣食無憂的富貴生活。
是啊。他已經知道柯家周轉不靈,急需大筆資金艷注的消息--就在他去柯家提出解除婚約後的第三天。
他請表弟私下調查柯家,是為了看看有沒有談解除婚約時能夠使用的有利籌碼,卻找到一個超級大的把柄,但他已經沒有解除婚約的必要,所以他沒將消息外泄,甚至幫著柯家瞞著他父母。
這是他們自己挑的親家,是好是壞都怨不得人。而他,既然已經無心,娶誰都無所謂,那就讓柯鈺卿進家門。算是他對她的補償。
反正。一切不過就是回到原點。
他一把拉開窗簾,外頭陽光燦爛,透過玻璃射入的口光亮得刺眼,可惜照不入他心頭陰暗濕冷、痛得滲血的角落。
從外表看來,刮掉胡渣、點過眼藥水的他,目光灼灼、神采奕奕,完全不像是深陷情傷的男人,加上一身帥氣西裝襯出他硬挺修長的身形,誰也看不出他已經多夜失眠,身心俱疲,或許下一秒就會倒下。
就算要倒,他也會選在沒人看見的地方。
拍拍臉,振作半靜申,他撥了通電話讓表弟憐宗相過來接送,畢竟酗酒加失眠還開車?他可不想拿自己和別人的性命開玩笑。
十多分鐘後,佟宗相開車過來,楚勝沅上了車。車子卻遲遲沒發動。
「你現在是想叫我參觀你新車的內裝嗎?」
「我是在給你冷靜的時間。」整宗相白他一眼。「你真的要跟柯鈺卿結婚?我知道你對她有愧疚,但是錯的是那個叫錢幼教的女人,不是你,要補償柯鈺卿的方法有很多,犯不著把自己當禮物吧?」
自從表哥突然請長假,連他這個特助也沒事先知會,他就知道出事了。
他連著幾天厚省臉皮杰門都無功而返。終于有一晚,外頭下著大雨,表哥良心發現,不再繼續請他吃閉門羹,兩個人一邊喝酒一邊聊,他才知道,倒霉的表哥又遇上了壞女人。
當年在英國,表哥的初戀對象也是因為有個家世好上數百倍的追求者出現,她毫不猶豫,立即提出分手,再也不回頭。
這回的對象雖然不是又跟別人跑,可是因為貪圖表哥的身價而背叛好友、刻意搶人。並沒有比較好。
而且看看表哥一身玉樹臨風、神采飛揚的模樣……
唉,依自己當年陪伴他走過情傷的經驗來看,這個人太驕傲、不願在人前示弱。外表看來越是特意打扮得光鮮亮陰,心里的傷口越是爛到生蛆。
「哥,我覺得你真的不要太沖動下決定,婚禮延期都不夠了,還提前?你沒有把這些事告訴大阿姨吧?不然我幫你說--」
「不準到我媽面前胡說八道。」楚勝沅不悅警告。「我是找你來當司機,不是心理醫生,事情我已經決定,你不要再來攪亂,開車。」
他說完便閉目養神,擺明了不想再听任何規勸,佟宗相只能無奈地聳肩,乖乖開車上路。
「哥,你精神好像不是很好,要不要喝杯咖啡?我記得這條路轉角有間咖啡廳可以外帶,要不要我去買?」
上路十多分鐘後。佟宗相在紅燈前停下,瞧見表哥在打呵欠,好心提出建議。
「也好。」楚勝沅有點精神不濟的感覺。「待會幾你找地方停車,我下去買,順便透透氣。還有,你用的什麼汽車香氛?臭死了,明天換掉。」
經他這麼一說,佟宗相也覺得車內好像有股淡淡怪味。
「奇怪了,我沒放什麼香水啊?到底是--」
佟宗相一怔,轉頭往後座一看,一棵被悶死的茉莉盆栽就在他座位正後方,擺到他都忘了,原本盛開的數十朵茉莉一夜枯萎,清香成了怪臭。
「你干麼買盆花在車內擺著爛?」楚勝沅隨著表弟的視線,也看見了那棵茉莉。
「不是我買的,是一個叫茉莉的怪女人送的。」
「不要玩弄別人的感情,小心會有報應。」楚勝沅陰森森地掃他一眼。
「我沒有,我真的已經改邪歸正很多年了!那女人跟我一點都不熟,我連她一根手指都沒玩。」那眼神立刻讓佟宗相感到一陣惡寒,馬上撇清。
「最好是這樣。」楚勝沅下巴微抬。「綠燈了。」
「喔!」佟宗相松了口氣,真是被綠燈給救了。
車子轉過彎,便遠遠看到咖啡廳的大招牌,因為前方沒有停車位,楚勝沅只好先下車,讓表弟去停車,自己買完咖啡再沿路過去找他。
但是當楚勝沅一轉身,視線從路上轉到咖啡廳,不偏不倚地瞧見站在落地窗內的服務生,他的一顆心差點蹦出胸口。
那是--
「幼歆?」
一遞出辭職單,錢幼歆馬上急著找工作,幸好結果非常順利,兩份工作餃接得剛剛好,連一天失業都沒有。
咖啡廳服務生的薪水雖然沒之前當營銷助理高,但是性質單純又不需要加班,對一身心俱疲的她,不失為過渡時期的好工作。
只是她想都沒想到,一向只去高級餐廳的柯家人,竟然也會造訪這種小咖啡廳。
「柯育仁?」
她剛和輪班的同事交接,送咖啡和蛋糕過來,才發現坐在靠窗情侶座的居然是柯鈺卿的大哥,和一位短發的俏麗女郎。
她一雙眼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柯育仁的女伴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對方有點眼熱。
記得鈺卿似乎說過,為了預防萬一,連她哥哥柯育仁都相中了一頭肥羊,但柯家人把她當毒蛇猛獸,防她像防賊,就連說起這件事也是支支吾吾、含糊不清
從外貌來看,柯育仁的女伴打扮偏中性,根本不是他喜歡的性感豐滿類,也不像是什麼名媛,全身上下沒半樣喊得出名頭的名牌,可是看桌上擺的那束大紅玫瑰,「肥羊」又似乎是這名女子沒錯。
她該不該多事,提醒對方小心羊入虎門?
「沒你的事。」像是看穿錢幼歆心中的猶豫,柯育仁立刻緊張起身。「蜜鷗,這里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
「吵?還好吧?何況人家咖啡都送--」
「蜜鷗?「歐德」的羅蜜鷗?」錢幼歆突然插話。
「我是。」羅蜜鷗望著她,一臉納悶。「小姐,我們認識嗎?」
「我是錢幼歆,你的小學同學。」難怪她覺得眼熟。「小時候你常笑我和柯鈺卿是雙胞胎,總是粘在一起。有一次班上的男同學搶走我的鉛筆盒不還,你幫忙搶回來,要他跟我道歉,結果他掀你裙子、被你毒打,後來被朱學長知道--」
「朱立業抄掃把趕來要幫我,結果人已經被我打趴在地,而且--」
「他後面跟了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都是沿路看見他狂奔。學他拿掃把跟來助陣的。」場面太盛大,錢幼歆全今難忘。
「對啊,他小學的時候人緣超好。」羅蜜鷗記起來了。當時那可是個大事件。
「明明每天一副拽樣,大家就是崇拜他、喜歡他,以為他被欺負,氣到要拿掃把掃人,一堆人也跟著要幫忙出氣,瞎跑一通。結果全校最後被叫到禮堂訓話,回去我還被他罵到半死,說我一個人禍害全校,明明那些人都是他招來的,你說說看,我是不是有夠無辜?」
「嗯,都是我害你的。」她發現,羅蜜鷗一點也沒變,還是當年那個熱情,直率的小女孩。
「哪是,錯的是那個搶你東西又掀我裙子的臭男生!」羅蜜鷗笑開。「幼歆,好久不見了,從你轉學之後就沒連絡了吧?難怪隨你和育仁認識,你和鈺卿感情特別好,一定還有連絡。老實跟你說,剛剛我還在想是不是育仁劈腿,倒霉遇上兩個女朋友一起出現,才會急著拉我離開?」
「怎麼可能。」柯育仁急忙否認。
「是啊,怎麼可能?我又不是有錢的千金小姐。」錢幼歆話中有話。
「錢幼歆!」柯育仁厲色警告。「說話之前最好三思,另任害了我妹又來害我!」
「傷害鈺卿的是你們,不是我。拿自己妹妹的一生幸福去換取家族利益,你還配做人家大哥嗎?」錢幼歆無懼于他的威脅,直言反駁。
羅蜜鷗不知道他們兩個在打什麼啞謎?更糟的是,她今天是來提分手的,卻根本找不到機會開口。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她沒慧根猜答案,千脆開口問。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什麼比這句話形容柯家更恰當,你千萬別上他們的當。」
「錢幼歆!你給我住口。」柯育仁拍桌起身,不復溫文。
「你們敢做還怕人家說?」
錢幼歆不理會他的警告,澄澈眼眸堅定地望向羅蜜鷗,不許自己眼睜睜看著一個好女人毀在勢利的柯家人手中,無奈犧牲的,有她和鈺卿就夠了!
「柯家投資失利,急需大筆資金注入,你絕對不是柯育仁喜歡的類型,只是他相中的‘肥羊’--」
「你--」
柯育仁惱羞成怒,斯文全毀,舉乎便朝錢幼歆揮去--
「住手!」
羅蜜鷗驚訝大喊,來不及起身制止,幸好有人快她一步扣住柯育仁的右臂,否則以他的力道,錢幼歆十之八九會受傷。
「楚勝阮?」
一認出阻止自己揮巴掌的人,柯育仁面色死灰,囂張氣焰頓時灰飛煙滅。
因為前幾天,楚勝沅的特助表弟曾經到公司找他,表示楚勝沅已經知道柯家陷入破產危機,雖然沒們算毀婚,但是他和他爸媽如果仗著女兒即將嫁進楚家,繼續
餅著一擲千金的豪奢生活,即使成為親家,楚家也不保證會出手相幼。
所以他急著約羅蜜鷗出來、向她求婚,多道保障也好,想不到礙事者接幾連三出現,真倒霉!
「你敢動她?信不信我三天內就讓你們柯家徹底垮台,滅掉你們翻身的所有希望!」
柯育仁一臉愕然。不是听說錢幼歆還算講義氣,一個人擔下他那個笨蛋老妹為了悔婚想出來的什麼爛計?楚勝沅應該恨死這個女人,怎麼還為她向他這個未來妻舅撂狠話?
「勝沅……」
沒想到在經歷那麼惡劣的分手之後,楚勝沅還會出手相助,錢幼歆抿抿唇,神言又止,雖然感動,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別誤會。」楚勝沅冷冷凝視她。「我只是見不慣有男人出手打女人,不是為了你才這麼做。」
「我知道。」錢幼歆咬咬唇,忍住淚。硬是逼自己換上職業笑容。「楚先生,謝謝幫忙。請問需不需要幫您帶位?」
她笑了,楚勝沅的臉色反而變得難看。「你在這里工作?」
「是。不需要我帶位的話,請自行入座,謝謝。」
錢幼歆說完便轉身背對他,來到羅蜜鷗身邊。
「蜜鷗,剛剛我說的都是真的。感情的事一步錯、步步錯,你幫過我,我絕對不會騙--」
「錢幼--」
「你吼什麼?」
柯育仁才開口,楚勝沅立刻吼回去,光是氣勢就將前者完全壓下去。
「總之,他對你不是真心的。」
說完這句話,錢幼歆退後一步,面對兩個男人。
「抱歉,打擾了,請慢用。」
「你跟我走!」
錢幼歆正要離開這個復雜的風暴中心,但刻意和她保持生疏的楚勝沅,下一秒卻像龍卷風似的二話不說一接將人拉出店外,留下爛攤子讓羅蜜鷗和柯育仁自己收拾。
「放開我,現在是上班時間!」錢幼歆想掙月兌,但無奈他手勁之強,自己根本敵不過。
「有差嗎?反正對你來說,工作想辭就辭、想換就換,換一個男友就能換一個工作,不是嗎?」他終于在餐廳外面的走道停下腳步,回頭冷嘲。「反正為了避免我上門糾纏,既然這個地方已經被我發現,你也差不多該換下一份工作了。」
她不反駁,為了他好,這是必須的,否則他會忍不住一而再地來見她,就像她也會忍不住像個傻瓜,呆呆跑到他住處痴望,哪怕只是短暫閃過一個黑影,什麼都看不清,她也覺得滿足。
「嗯,說得也是。」她只能順著他的話。「我看下響應該找個遠一點的工作吧。到台北應該不錯,工作多、有錢人更多,或許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對象。」
「或許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對象?這就是你一點都不試圖挽回我的理由?」
如果他心底還對這段感情懷有一絲奢望,也在親耳听她說出這句之後,完全破滅了。
「是嗎?真抱歉。浪費了你這麼多時間才發現我不夠好。」他松手放開她,徹底心寒。「可惜的是。像如這種背叛朋友、玩弄別人感情的女人,大多會落得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的地步。」
「那也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她佯裝無所謂地笑,心底早已被淚水淹沒。
「沒錯,從今以後,我們只是陌生人。」即使胸口像被插了把刀似地劇痛,楚勝沅仍舊挺直腰桿,冷漠地說︰「還有,我和柯懷卿下周就要結婚,希望你不要不識相,跑來參加婚禮。鈺卿心腸軟,不代表我也是,如果你再靠近我們,別怪我將你的事翻出來廣為流傳。連根拔斷你的豪門夢!」
他說完立刻轉身走人,不讓自己再有一絲留戀。
這一次,真的是徹底結束了……
錢幼歆目送他走遠,感覺他沉重的每一步像是踏在自己心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不用等以後,她現在不就是如此?
即使她和懷卿說好兩人感情依舊,但是在楚勝沅和懷卿結婚後,必定會徹底封殺她,她失去了工作、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最愛的男人。
她好想追上前緊緊抱住他,告訴他一切真相、求他原諒,但是想到脆弱的鈺卿,她辦不到。
淚水像斷線的珍珠不斷滑落,無論她如何努力擦拭,依舊爭先恐後奪眶而出。
確定楚勝沅己走到看不見她的甜離,從分手那天一路累積到此刻的林力與傷痛忽然爆發,無視子路人的側目,她蹲在路邊放聲大哭,不懂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爺要讓她一再受苦、一再與幸福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