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選男人,就像挑選包包——當你登山時,不會需要一個LV手提包;當你出席宴會時,不可能提著購物袋。
所以,做抉擇的當下,沒有最好,只有最適合。
美人周刊七月第三周何鄀瓔專欄節錄
何鄀瓔打開電視,整個人癱坐在客廳的小沙發上,無聊的拿起遙控器選頻道。
偏偏轉來轉去,有線電視一百多個頻道,這麼多選擇,她卻難以決定。
轉到政論性節目,一群學者與政客正熱烈討論美國總統歐巴馬與國務卿希拉蕊從競選時的敵對關系到目前的合作關系演變史,看了兩分鐘,她直打哈欠。
有什麼好吵?只要能成為互利關系,怎麼演變都不奇怪!
無趣的又轉了幾個頻道,一會,電視螢幕停格在某談話性綜藝節目,該節目正發出刺耳的罐頭笑聲與喇叭汽笛聲。
「說什麼鬼話?女人裝扮自己是為了開心,素顏的樣子好不好看,關那些負責評論的男藝人屁事?」
說她個性倔強也罷,自負也罷,總之她認為「女人要多愛自己一點,因為只有自愛的人才值得別人來愛!」——她為女性雜志撰寫的專欄,大多闡揚這種觀念,只是她不覺得這種愛惜自己的觀念有錯,卻往往讓她被貼上大女人的標簽。
二十六歲,外貌姣好,蓬蓬的短卷發讓她多了幾分青春俏麗,她自認外貌不差,個性理智獨立,但交了幾次男友,其中有兩次被劈腿,還有一次男友變成同性戀,她氣不過把幾次戀情告吹的感想,化為文字抒發,竟也頗受讀者青睞,成為雜志社相當看重的一員,後續還出了幾本書。
但也因此,「大女人」幾乎等同她的代名詞,她的人生更加應驗「職場得意,情場失意」。
轉電視的手停了下來,畫面停留在一個現場直播的名人專訪節目,被訪問的來賓名叫祈偉,是國內有名的商事案件大律師,年輕有為,口才極佳,外表高俊出眾,不僅穿著舉止引起男性爭相模仿,也引起女性高度興趣,追逐迷戀的人不少。
但很不幸地,何鄀瓔握緊遙控器到手指泛白的原因,和前述無關,純粹是氣憤的因素居多。這家伙是她小時候的鄰居,從小和她就是死對頭,也只有她知道,男人體面的外表下,裝載了多麼機車的靈魂!
「祈律師,在節目接受Callin前,我想先打個岔,在這里代替全國未婚的女性探問,您擇偶的條件是什麼?」節目里,外表干練美麗的女主持人,同時也是友台新聞節目的女主播,笑容可掬地詢問。
祈偉本來靜默了好幾秒,卻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一雙銳目透著精光,自信地笑著。「總之……不會是大女人類型。」
何鄀瓔頓時覺得他笑得很礙眼,而且他說的話,似乎有意無意暗指某人。
「大女人類型?可以具體解釋一下嗎?」陳主播又問,語氣忽地放得極柔,馬上由精明干練變為小鳥依人的樣子。
「比如說……」他突然直視鏡頭,讓直盯著他的何鄀瓔嚇了一跳。「有的女人,把挑選對象當成買包包,好像她能選擇,別人卻只有被挑的份,實在太自我了。」
最後,祈偉露出諷味十足的一笑。「像這種打著女人要自愛的名號,卻行大女人主義之實的女人,最讓人敬謝不敏。」
他、根、本、就、是、在、說、她!
听到這里,何鄀瓔一把無明火頓生,這已經不是暗示了,根本是擺明沖著她來的攻擊性言論。
選男人如挑包包的說法,是她不久前才在美人雜志專欄上發表的看法,重點是建議女人不要一味追求心中完美的形象,其實多金、高帥、體貼什麼都是其次,最適合自己的才是真愛。
然而那個無良律師,居然把她的文意扭曲成這樣?太可惡了!
「那個王、八、蛋……」她咬牙切齒,繼續看著祈偉發表謬論。
「您的說法很耳熟呢。」陳主播呵呵笑著,「好像是針對某雜志上,一位女作家發表的言論?」
「你也看那本雜志嗎?」祈偉不答反問。
「呃……」陳主播猶豫了一下,怕自己是忠實書迷的事實說出來,會引起祈偉的反感,只好婉轉的問︰「看那本雜志不好嗎?」
「那本雜志沒有不好。」他看著攝影機,視線卻像穿透鏡頭,淡淡地道︰「只有某個專欄……我個人認為有很大的問題。」
便告時間,坐在攝影棚沙發上的祈偉,優雅地換了一下雙腿交疊的姿勢。
「陳主播,請問這場專訪還要持續多久?」雖然他表面溫和,但內心的不耐煩已經到了極點。
回公司後,他肯定要好好修理他的助理一頓。到底是哪根筋不對了,竟幫他接這種莫名其妙的通告,害他必須回答很多私人問題,不僅要避重就輕,還得不著痕跡,浪費他許多時間和精力。
「接下來半小時是Callin時間,之後就會直接結束了。」在這場訪談後,陳主播覺得自己幾乎要愛上眼前這個風度翩翩的男人。
只是有些令人氣餒的是,他回答問題很有技巧,害她很多私人想知道的資訊都得不到。
比如,他談戀愛的次數?有沒有難以忘懷的情人?還有,他不喜歡的大女人類型,那最喜歡的類型是?
正想私底下偷偷發問,導播卻比出節目即將開始的手勢,她只得無奈地放棄心中意圖,回到直播現場。
「我們現在開放現場Callin,第一位接進來的是台北市的何小姐,何小姐你好。」陳主播習慣性地打招呼。
「你好。」電話那頭的聲音,冷冷的,沒有祈偉粉絲該有的熱情。
「何小姐,不曉得你有什麼問題想請教祈律師呢?」
「我想請問祈律師,廣告前,他提到了某本雜志。」電話里的女聲也不唆,連跟祈偉寒暄都省略,直挑問題,「他似乎對雜志上的言論很有意見,那為什麼還要去看那本雜志呢?況且一個大男人看女性雜志,有什麼用意嗎?」
祈偉先是眉微皺,像在思索什麼,爾後露出一抹似有深意的笑,「我們做律師的當然要廣泛閱讀,女性雜志也是我們了解女性心理的方式,對律師的工作有幫助。而且我只針對其中一個專欄有意見,對雜志本身,還是很推薦。」
到此,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銳利。「請問,我這麼解釋何小姐認同嗎?」
電話那頭突然一陣靜默,然後何小姐才道︰「我沒有說你不能看,只是你能針對專欄的言論提出異議,我自然也能反對。我認為,該專欄提倡女性要自愛,要有主見、成熟獨立有判斷力等等論點是正確的,專欄作家的本意只是要女性思考,往往男女不平等的現象,都來自于女性對自我存在價值的不認同而已,並非一意提倡大女人主義。」
陳主播一听狀況不太對,連忙給祈偉一個結束話題的眼神。
祈偉卻無視主持人的目光,繼續侃侃而談,「男女需要的不是平等,是平衡,達到互補的狀態,一味逞強,不是大女人主義是什麼?」
「照你這麼說,像家暴法、兩性平等法等等,難道你也要說這是大女人主義?」電話那端的何小姐也不甘示弱的反擊。
「這是例外狀況。」祈偉也拿出作為律師的犀利,「像何小姐也知道社會上有這些法律幫助弱勢族群,所以女人透過法律途徑來救自己,才是應該去學習的,不是看專欄自我安慰就叫愛自己,這種精神勝利法于事無補。」
「祈律師,你似乎沒看透徹專欄內容,它的確是精神層面的幫助,但你所說的也只是精神層面落實到現實層面的部分,兩部分並不沖突。女人需要從某些地方得到資訊、得到建議、得到心理安慰,專欄提供的就是這種服務!」電話里的聲音,已經听得出咬牙切齒了。
陳主播看現場快失控了,急打圓場道︰「謝謝這位何小姐,我們節目時間差不多了……」
祈偉伸出手,止住了陳主播接下來的話。
「我相信,我提供的服務,絕對比專欄里來得精準、專業、有效益,畢竟,我是個律師。」他突然搖搖頭,天外飛來一筆地道︰「小圓球,你姿態怎麼還是那麼高啊?小心沒人要。」
「不要叫我小圓球!我有沒有人要,不用你這個無良律師來管……噢,天啊……」像是發現自己太沖動,話聲戛然而止,還發出一聲懊惱的申吟。
「祈律師認識這位……何小姐?」陳主播有些意外,不由得提出了一個和節目無關的問題。
「是啊。」雖然兩人許久不見,但那種說話的語氣與音調,他用腳趾都猜得出對方是誰。
「我倒楣才會認識他!」聞言,電話那端沒好氣地道。
「不,認識我,可是你的榮幸。」祈偉露出挑釁的一笑,刻意用名偵探柯南的手勢,指著鏡頭道︰「你這下紅了,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外號叫小圓球了,美人雜志專欄作家何鄀瓔小姐。」
「哈哈哈哈哈……小圓球,想不到你以前的綽號這麼可愛啊?」
「閉嘴!」何鄀瓔暗罵自己,她一定是上輩子沒燒好香,才會認識祈偉那可惡的家伙。
這已經是今天第N通打電話來笑她的人了。
「不要再提小圓球了!」小時候長得圓滾滾被叫小圓球,可以稱之為可愛,但長大還被這麼叫,她只有一種被取笑跟看輕的感覺。
「說真的,你怎麼認識祈偉的?」
瞪著話筒,何鄀瓔心想,該不會連美人雜志的劉總編輯——一位接近五十歲的已婚女士,也想透過她認識祈偉吧?
「孽緣。」基于工作情誼,她還是老實回答,「他是我鄉下老家的鄰居,我們小時候一起長大的。」
「哦?青梅竹馬嗎?」劉總編顯然對這段關系很有興趣。
「是啊,我用青梅砸他,他用竹馬打我。」如果這種吵吵鬧鬧的過往也叫青梅竹馬,那她認了。「他是獨子,所以常跟我及我妹鄀藍玩在一起,不過他考上大學之後就離鄉,還出國留學,我們近年很少聯絡了。」
「那他怎麼還認得出你的聲音?」
「天知道,或許我的天籟之音令他難忘吧?」這點其實她也不明白,不過更令她不明白的是,隔了這麼多年,她和他吵起嘴來,竟然一點生疏的感覺都沒有。
「你們以前真的沒有什麼……奸情嗎?」劉總編笑得別有深意。小圓球小圓球,那個祈偉叫得那麼自然,听起來多親密啊!她才不信兩人的關系僅有如此。
「我才沒那麼倒楣。」何鄀瓔翻了個白眼。「言歸正傳。劉大總編,請問您特地撥冗打電話來,是有什麼事嗎?」
「對了,我是來通知你……」劉總編的聲音突然變得沮喪,「雜志社快無家可歸了。」
「怎麼了?」她也正經起來,因為很少听到爽朗的劉總編用這種語氣說話。
「有家頗有勢力的開發公司想買雜志社這塊地,最近開始找人來鬧,弄得一些職員不敢來上班,但我們又苦無證據抓人,目前只能考慮是否換個地方營業,還是抗爭到底。」劉總編深深一嘆。「因此,照目前人手的狀況,除了雜志勉強可以正常出刊,其他一切出版活動要先暫停。」
聰明的何鄀瓔一點就通,「你的意思是,每周的專欄我還是照寫,但是年底的出書計畫要先中止?」
「是啊。」劉總編也只能苦中作樂。「編輯暫時不會跟你催稿了,開心吧?」
「我像那麼幸災樂禍的人嗎?」何鄀瓔有些哭笑不得。「情況還好吧?」
「還好,只是另找辦公室有些麻煩,就是這里的位置太好,所以開發公司才會一直煩……」劉總編難得找到人听她訴苦,便開始滔滔不絕,直到口干舌燥,才勉強停止。
半小時後掛斷電話,何鄀瓔被疲勞轟炸得有些頭昏眼花,唯一清楚的是,自己憑空多出了一段假期。
平時寫稿只能宅在家里,現在不如出去透透氣,反正被祈偉那家伙一搞,眾人胡亂猜測兩人關系,弄得她像他經紀人一般,一天到晚接他粉絲的電話,要不就是來揶揄她小圓球外號的人,已經令她煩不勝煩。
思索半晌,她靈光一閃,既然這陣子得空,又不想人吵,干脆回鄉下避一避風頭……不,是好好的度個假吧!
何鄀瓔的老家,位于南部偏遠的鄉下,天氣總是悶熱,鮮少下雨,走出小鎮就是省道,省道邊是一望無際的農田,遠遠的被群山包圍著,視野開闊。
鎮上居民不多,但彼此友好熱情,她記得小時候出去玩,總是能從巷口第一家吃到最後一家,連幫媽媽買瓶醬油沒帶錢,都可以賒帳,這種人情味在現代都市里已經很少見了。
但太久沒回來了,她原先以為自己會不適應,想不到在清新的空氣、悠閑的步調中待久了,整個人懶散下來,每天混吃混喝,過著米蟲生活,倒也快活。
唯一不適應的,就是偉大的母親大人了……
何母提著一個竹籃子由廚房里走出,看到躺在長沙發上看電視的女兒,忍不住就開罵了,「女孩子家坐沒坐相,像什麼樣子?難怪你快三十了還嫁不出去。」
「媽,我才二十六。」何鄀瓔無奈的坐正。據她所知,母親大人用的可是無條件進入法,而不是四舍五入法,但母親最讓她佩服的不是算術,而是逼迫她成家的耐性,從她大學畢業後,母親就開始叨念她關于結婚的話題。
可是,總是遇不到對的人,有什麼辦法呢?她又不是不婚主義者,只是與其為了結婚而隨便嫁給一個她不喜歡的人,不如一個人生活還快樂一點。
「再過幾年不就三十了嗎?女孩子不要太挑,像隔壁老王的女兒跟你同年,兒子都生兩個了!」
「那是因為她未婚懷孕才會那麼早嫁,她兩個孩子的父親還不同人呢……」
「不要跟我頂嘴!明明就是你這孩子眼光太高,每天在雜志上寫一些有的沒有的東西,搞得自己嫁不出去,之前還敢在電視上跟隔壁的祈偉吵架?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那麼好的男人住那麼近你不把握,你知不知道,祈偉可是鎮上未婚女性心目中的金龜婿……」
「等等等一下,你不會也在肖想他吧?」她覺得有些不妙。
「你這孩子口無遮攔,那叫中意不是肖想!而且我們兩家這麼好,你或鄀藍有一個能嫁過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何鄀瓔忍住抓狂的沖動,她完全不認為那家伙哪里好了……好吧!充其量外表不錯,事業也做得不錯,有個好听的頭餃,但無良律師那張毒辣的嘴,還有老愛針對她的奸險個性,她沒和他宣告絕交已經很不錯了,還嫁給他哩。
「媽。」她隨即轉移話題,免得自己吐血而亡。「別提那些了,你拿著那個籃子做什麼?」
「對了,顧著和你抬扛都忘了。」何母把手上的籃子交給她。「這是我做的牛肉餡餅,你幫我拿到隔壁祈家去,我要出去一下。」
鄰居互送東西已經是地方上的習慣,何鄀瓔也不以為意,況且祈家兩老對她不錯……等等,牛肉餡餅這東西,是祈偉喜歡吃的,母親做這東西的用意是什麼?
邊思索著走出家門,她繞過祈家爬滿九重葛的別致圍牆,來到木頭大門外,按下電鈴的同時,不經意看到一輛鐵灰色的凌志高級轎車,就停在偌大庭院的一隅。
不會吧?祈偉的車怎麼在家里?難道他回來了?
此時對講機傳出聲音,是一直對她愛護有加的祈母,原想說的話到了嘴邊,硬是改了口。
「祈媽媽,我是鄀瓔。祈偉回來了嗎?」
「是啊,阿偉昨天晚上就回來了。」祈母說。
何鄀瓔恍然大悟,難怪母親一早就做了這一籃餡餅,還把逼婚的話拿出來訓人。
原來那家伙回來了是吧?很好,既然他害她在電視上出了那麼大的糗,被笑到回鄉避難,那麼就別怪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祈媽媽,我媽叫我拿東西給祈偉,我先來確定一下他在不在家,你等我一下。」
她朝對講機說完話,迅速地又提著籃子跑回家,翻出做蛋糕用的擠花袋,先在里頭裝滿了辣椒醬,而後挑出兩塊餡餅,不著痕跡地大量擠入。
「哼!你那張嘴再毒辣一點嘛!這次就讓你辣個夠!」
覺得出了口氣,把兩塊特制餡餅另外裝袋放回籃子,她才快步走向祈家,此時,沒起疑的祈母正好由屋內出來,打開了木頭大門。
「祈媽媽!」何鄀瓔笑吟吟的走過去,一點心虛的感覺都沒有。
而後,她遞上了籃子。「這籃餡餅是我媽叫我拿來給你們吃的,其中裝袋的兩塊,是特別做給祈偉的,請您轉告他這是我媽的愛心,叫他一定要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