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卉薇是什麼意思?華少杰究竟隱瞞了什麼?
向晴把疑惑放在心里,因為她知道他不會說。
兩人在于卉薇離去後,也沒心思享用美食了,草草用完餐,華少杰便送她回到音樂教室上課。
今晚她帶的鋼琴中級班有八個學生,她暫且屏除雜念,坐在前面先示範彈奏一遍給學生听,再讓他們自己練習,然後一個一個指導。
只是,華少杰沒有離開,他站在窗邊看她教學,令她一直覺得如坐針氈。
以往也不是沒有家長站在外頭看,可是今天外頭站的是他,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仿佛是在看著她,又像是透過她看著很遠的地方,表情很憂愁,又有些留戀,甚至在望著小朋友彈琴時,還不由自主的面露哀傷。
他怎麼可以把自己弄得如此死氣沉沉?明明過去在鋼琴前的他是那麼亮眼開朗,眼中只有自信,如果說變得成熟穩重,就是得讓背後的秘密壓得喘不過氣來,她寧可兩人都還沒長大,她還是那個呆呆的向晴,而他則是意氣風發、溫柔起來讓人無法抗拒的校園鋼琴王子。
看不下去的她在小朋友練習告一段落後,突然說︰「小朋友,你們一定沒听過國際級的音樂家彈琴吧?今天剛好有一位客人來訪,我請他示範一曲,讓大家體驗一下大師風範,好不好?」
「好!」小朋友們開心應答。
他就算不彈琴了,也應該記得幾曲吧?反正小朋友程度不高,就連小星星變奏曲也能博得他們歡心,趁此機會應該也能讓華少杰重拾對音樂的熱情,變得高興一點才是。
她走到門邊,才打開門,華少杰發現她的目標是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卻被一把抓住,硬是將他帶進門。「小朋友,這位是華少杰先生,你們現在彈的新鋼琴,就是他公司生產的哦,大家掌聲歡迎他。」
「謝謝華先生!」小朋友們熱烈鼓掌,但華少杰的表情卻尷尬無措。
「華先生是美國知名音樂學院畢業的,我們請他為我們示範一首曲子,好不好?」
「好!」氣氛益發高漲,小朋友皆一臉期待。
然而身經百戰的華少杰竟然卻步了。「向晴,我不行……」
「怎麼可能不行?你是我們學校的鋼琴王子呢!」何況,她也很想回味一下他的琴藝。
小朋友們仍在鼓掌,向晴半強迫地將他按在鋼琴椅上,他沒有辦法推拒她的要求,只能坐下。
可是一分鐘過去,華少杰都沒有開始彈,小朋友們由興奮變為納悶,教室里慢慢靜了下來。向晴也狐疑地望著他,只見他帶著傷疤的右手握緊了又松開,松開又握緊,放到琴鍵上時,甚至還有些發顫。
最後,他深吸口氣,硬擠出一個笑臉,指著原本擺在鋼琴上的琴譜,朝小朋友問︰「小朋友,你們在練這首歌嗎?」
「對呀!」小朋友們天真回應,向晴也替他們補充。
「他們是中級班的,所以彈的東西對你來說,應該太簡單了。」
「不,向晴,這不簡單。」華少杰低聲回答,又對小朋友道︰「叔叔來為大家示範如何用一只手彈出這首曲子,你們想不想听?」
「想!」
「真的可以一手彈嗎?」
在小朋友們此起彼落的驚呼聲中,華少杰放下右手,舉起左手放上琴鍵,開始彈奏起來。
向晴有些意外他會用這種表演方式,但內心也不由得贊嘆。
中級的曲子是簡單沒錯,但也未必一下子就能用單手彈出雙手的旋律,何況有些距太寬的合弦,他還能適時高八度或低八度,讓曲調更和諧,更別提還有一些裝飾音,他都完美無缺地彈了出來。
很快地一曲彈畢,小朋友熱烈的掌聲和歡呼驚醒了向晴,她跟著眾人拍起手,很欣慰地看到彈完琴的男人露出一絲笑容,雖然只有一下子,而且笑的幅度也不大,但那確實發自他的內心。
即使烏雲中的陽光只有一瞬,但至少多了一絲溫暖。
然而向晴佩服歸佩服,卻覺得他剛才的表演有種詭異的違和感。
他……是故意單手彈,還是有什麼原因必須這麼彈?
「少杰,你要不要再彈一曲……」還想從他的演奏里看出更多東西,但華少杰不再給她機會,只見他迅速起身,向小朋友們鞠個躬。
「謝謝大家,我有事先走,不打擾大家學琴了。」說完,便像有鬼在背後追趕一樣,大步離開音樂教室。向晴困惑地望看他的背影,暗自決定一定要好好調查,這幾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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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晴進入了甄選按賽。
她相信華少杰不會為她關說,她也沒有做過這種要求,因此能進入復賽肯定是靠她自己的能力,她很欣慰這幾年的努力沒有白費。
可是欣慰之余,她仍掛心華少杰的事,意外察覺道頓和華少杰的交情後,便決定無論成功與否,都要趁復賽時向道頓詢問,好好了解一些事情。
來到甄選會場,她這次中規中矩地選彈簫邦的《離別曲》,這是她練得最久、也最有心得的一首,只因為她永遠忘不了華少杰的高中畢業音樂會是如何成功,卻又訴盡兩人注定分離,就像這首曲子一樣哀傷。
在道頓欣賞驚艷的目光下,她完成了演奏,在休息區一直等到所有參賽者及媒體都離去了,她才又走向甄選的鋼琴房,敲了敲門。
道頓開門一見來者是她,很意外地皺起眉。「是你?有什麼事嗎?」
「抱歉,道頓先生,我冒昧留下來找你,並不是因為甄選會的事,而是想要請教一些關于華少杰的事。」向晴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听到好友的名字由她口中逸出,道頓眉毛一挑,「怎麼會想要問我?」
「道頓先生和華少杰……是朋友吧?」向晴坦白說出她的觀察結果,「你的經歷里提到你是寇帝斯音樂學院畢業的,就學期間和華少杰在美國時差不多,再加上他願意贊助你的音樂會,我相信你們交情匪淺。"
聰明!道頓起身示意她進屋,順道把門帶上,領她到沙發上落坐。「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向晴吸了口氣,已做好接受答案的心理準備。「我想知道華少杰為什麼不彈琴了?和他手上的傷痕有關嗎?」
道頓倒了一杯茶給她,也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看來你是很細心的女孩子。華少杰不彈琴,確實是因為他手上的傷,像他那麼有天份的人,沒辦法繼續走音樂這條路,真的很可惜。」
他先喝一口茶,一副準備長談的樣子。「在他剛進寇帝斯時我們就認識了,他的指導老師對他很嚴格,因此他壓力很大,我們偶爾會一起喝酒聊天,可是好不容易快熬過第一年,他卻在一次出游時發生車禍。」
向晴倒抽了口氣。車禍?她怎麼都沒听華少杰提過?
「當時,他車上還載著別人,乘客毫發無傷,但他卻被破碎的玻璃割斷右手韌帶,從此以後,他的右手就不能像以前那麼靈活,再也不能彈琴了。」
他說得平鋪直敘,向晴卻听得身子發顫,鼻頭發酸。
「他……當時一定很難過,他是那麼熱愛彈琴的人……」
「所以你應該知道,他要熬過這幾年並不容易。」道頓也真不知道該同情好友的遭遇,還是欽佩他的毅力。
「但于卉薇她……不是有人陪著他、照顧他?」向晴突然完全諒解他那時選擇分手的原因,她在他遭遇困難挫折時不能陪在他身邊,即使有再多的愛和關懷他都不可能感受得到,在極端的無助和寂寞下,再大的溫暖也會結成冰。
但她更清楚他是看不見自己的未來在哪里,自卑地不想讓她知道他的殘疾,也不想拖累她才分離,他愛她的程度,絕對遠大于她的想像。
「你是指女朋友?」道頓搖搖頭,「我從來沒看過他身旁有女伴,他和我說過,他心里一直有一個女孩子,她在台灣,是他心靈的慰籍,可是他不敢接近她,不敢說愛……我後來才知道,那個人就是你。」
他不說,向晴也知道,因為時間上太過巧合。所以于卉薇在她聯考前一晚的視訊中咄咄逼人,還有當時華少杰的欲言又止,只是為了逼她放棄這段感情……想著想著,淚便不自覺地掉下。他怎麼以為她會在乎那些呢?會不會彈琴、富不富裕都是其次,她一直愛著的,就只是華少杰這個人啊!
他的放棄,讓兩個人彼此苦苦思念多年,這樣太慢、太傻了。
道頓體貼地遞了盒面紙給她,繼續道︰「他一開始幾乎是自暴自棄了,但他也不愧是奇才,很快在商業上發現自己的天賦,這才慢慢走出不能彈琴的陰霾。還親自到義大利找老師傅學做鋼琴,短短幾年就創立卡崔那。他畢竟還是選擇了音樂這條路,只是方向和原來不太一樣,這點我很佩服他。」
「他一直很優秀,我從來沒懷疑過……」向晴抽抽噎噎地道。
雖然對最後的答案早有預感,但當真听到他的遭遇,她還是感到椎心刺骨的疼。
「向晴,」道頓沉默了一下,「他孤獨太久,也自卑自憐太多,現在內斂低調的個性,是硬生生把過去的驕傲磨掉,他不相信自已是杰出的,他已經沒有信心了。」
「我會去找他談談。」
吸了吸鼻子,把哭泣時的軟弱收回,她去找他,不只要把過去意氣風發的華少杰找回來,更要把兩人的愛情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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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會做菜?」
不是音樂教室的上課時間,向晴熱情邀約華少杰到她住的地方吃晚餐,他看著她忙進忙出,有種新奇的感覺。
「自己一個人住,或多或少會學一點。」
向晴從廚房里端出幾道菜,菜色並不特別,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但華少杰的表情卻有些奇怪。
「你不是說要做西班牙炖飯給我吃?」他不知為什麼,似乎面有難色。
「番紅花買不到嘛!」向晴一一介紹。「所以我只好改成中式餐點,我記得你也喜歡吃不是嗎?蘆筍炒蘑菇、橙汁雞球、紅燒豆腐,還有一鍋苦瓜排骨湯,很簡單的菜色,希望你不要嫌棄。」
說完,她盛了一碗白飯,並遞上一雙筷子給他。
華少杰接過筷子,卻久久沒有動作,直到向晴盯著他的目光仿佛有些不忍了,他才強笑著換成湯碗,喝起苦瓜排骨湯來。
原本輕松的氣氛莫名變得有些僵凝,向晴有一下沒一下地動著筷子,目光卻不時溜到華少杰身上,就見華少杰慢吞吞的喝完一碗湯後,又裝了一碗。
「你怎麼光喝湯呢?」她指了指其他菜肴,「你覺得賣相不佳,不好吃嗎?」
「不,我……喜歡喝湯。」有些蹩腳的答案,但他卻喝了一大口來證明他話中的真實。
直到第三碗湯下肚,他還是沒有動筷子的念頭。
慢慢放下碗,向晴的表情由輕松變為沉重,眼中還有一絲抑郁。「少杰,你還是不肯說嗎?你為什麼不肯拿筷子?」正在盛湯的華少杰听到她的話,身體僵了一下,最後也停下動作,卻無法回答她一句。
「你不吃中式餐點,是因為你的右手受傷了,拿不好筷子,對不對?」她很想抑止漫上鼻間的酸,卻讓這股酸楚嗆得眼眶泛紅。
他的手一震,湯碗「 」的一聲掉在桌上,燙人的湯汁不偏不倚濺在他右手的傷疤上,就像她單刀直入的話語一般,在他的傷口又添上了新傷。
「小心!」向晴緊張地找來濕布想替他擦干,擔心他燙傷,華少杰卻伸出手制止她,逞自取餅濕布擦拭。然而他的動作生硬,表情就像死去一般沉寂,向晴害怕是自己太過直接,不禁懊惱不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