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是想親自帶來的,誰叫他說賬還沒對完……」對于水銅鏡所引起的騷動,齊壬符顯然很不以為然。
「看來第二項你也做到了。」這真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不開心?」瞅著她愁眉不展的面容,齊壬符問。
這要她如何開心?原本若是在第二項要求他便敗北,她還可以安慰自己,可明知他會在第三項敗北,只是更讓她失望而已,因為她最在乎的就是第三項要求。
齊壬符早模透了她的心思,搶先開口︰「如果是第三項的話,那更沒問題。」
花雁行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話是何意思?
「所以……你娶了妻子?」她問得膽戰心驚。
齊壬符很快搖頭。
「那麼……你先納了小妾?」她松了口氣,卻還是不放松。
他又是一陣搖首。
「我都被你搞糊涂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許是因為最在乎這項要求,花雁行的語氣很急,急著想知道結果。
「你知道我在大殿上和皇兄說了什麼嗎?」他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花雁行不懂他為何突然轉移話題,只能傻傻地搖頭。
「皇兄說饒是他貴為一國的君主,也有很多想做不能做的事,在大義與私情之間,身為皇族的成員,只能選擇大義。」
听到這兒,她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到底,他還是個王爺,他有放不下的責任,是吧!
「所以你是來跟我說這些的?」她的心已如死灰,她的語氣更加冰冷。
「但我不懂。」
不懂?
轉折的話語令她猛地抬起頭。
「我不懂要怎麼樣可以把你驅離我的心中。」他露出苦笑,那是為情所困的人才會出現的既痛苦又甜蜜的復雜苦笑。
他被人小心呵護鞏固的象牙塔在見到她之後便開始崩塌,是她帶他看見世界的不同面貌,無論是痛苦悲傷,或是歡欣喜悅,他的成長都是由認識她之後開始。
花雁行痴痴地望著他,驚覺他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齊壬符。
「我不想像皇兄一樣後宮佳麗無數,因為你,我甘願做個人人唾笑的王爺,當個逃避現實責任的懦夫也無所謂,因為我這麼跟皇兄說了︰‘我就要她,我就要花雁行’!
「有你,就夠了。」
往常,他的心上就只有她一人,為她哭、為她笑,往後也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和她爭,而他,也只想陪她繼續在快樂的時候放聲大笑,在難過的時候相偎而哭。
他想娶的永遠是她,花雁行。
簡單的五個字,讓她心頭懸著的大石瞬間灰飛煙滅。
他的深情凝聚在眼底,深得化不開。
「所以,我通過了三個考驗吧?」他問,抱著她的手輕輕發抖著。
齊壬符很清楚這不是他做得到就算通過的考驗,重點是她愛不愛他,願不願意接受他,倘若她覺得不滿意拒絕,他也只得模模一鼻子的灰乖乖離開。
緊張,透過抱著她的手傳達給她。
萬年如冰的嬌容一瞬間,融化了。
相同的五官線條變得柔和之後,匯集成了一彎最甜美的笑。
她笑了。
抑止不住開心,因為她已遇上了——一個很愛很愛她的男人。
「你通過了。」
他一直在等的、盼著的就是這抹笑容。
能看到她再度展顏,饒是她笑著拒絕他,他都能再提起莫大的勇氣回來挑戰。
「我好喜歡你現在這樣笑。」他細細瞅著她,深怕漏了哪個細節沒看清楚。
兩只縴細的手環繞上他的頸項,花雁行快速地在他頰上印上一吻,「能不能讓我發笑,以後就看你的本事了。」
齊壬符呆了呆,做夢也想不到她會這麼做。
「我……是醒著的嗎?」他茫茫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晃神。
啪!
一個清脆的耳刮子賞在他同一邊的臉上。
「如何?清醒嗎?」她嫣然問。
雖然不痛卻能掌醒他。
「清醒,太清醒了!」他笑,同時抱著她又叫又跳。
「人家說一箭雙雕,我這箭射出去可真替我射了只大雕回來呀!」齊壬符哈哈大笑。
「貧嘴!」她臉紅地嬌斥。
抱著她,齊壬符走出花廳迎接眾人的喝彩。
面對此情此景連向來淡漠的花雁行都忍不住害臊起來。
「快回西廂,我有話同你說。」
沒錯,她有最重要的兩件事必須告訴他。
西廂燭火輕晃。
「照你這麼說,這事的確應該快點通知水大當家。」
听完了她的話,齊壬符同意該快點告知艷府水家孟少陵的計謀。
雖然花雁行知道的僅是片段,但依水大當家的精明應該能多少推算出計謀的全貌,或者一半也行。
「問題是水大當家今早才離開長安京,到邊關去了。」他感到苦惱。
「邊關?孟少陵也說他要去邊關,難道是去阻礙水大當家嗎?」花雁行不得不做此聯想。
齊壬符更加陷入沉思。
「其余的當家除了三當家和水銅鏡還在長安京外,全遠嫁到其他地方,而三當家畢竟也嫁做人婦,看來能通知的只有水銅鏡了。」他沉吟道,「好,我去找水銅鏡說。」
「那你快去吧。」花雁行催促著他,卻沒有跟他一起行動的意思。
「你不去?」他回過身。
咬著下唇,她臉色有些蒼白,「不了,我還是……」
「這是你親眼看到的,倘若你不去,誰會相信我?」
「但是……」她敢對他說,不表示敢對其他人說。
會有人相信她嗎?
「只要我相信你,水銅鏡就不會懷疑你。」這一點他有絕對的把握,「給自己也給別人一次機會,別又把心給逼回死胡同里。」
花雁行瞧著他,不言不語,好半晌才像下定決心輕輕頷首。
真像他說的,要跨出一步是如此的艱難,但如果永遠不跨出第一步,又如何會有第二步呢?
「這才是我的好花雁。」
齊壬符又緊緊抱住她,花雁行也只是乖乖地窩著。
「嗯?」驀地,他感覺胸前一陣搔癢。
「別動。」花雁行阻止他亂動,縴細的指頭在他胸膛畫呀畫的。
「哈哈,花雁好癢喲……別撓了……」只是他實在耐不住癢。
輕拍他的胸膛,她嬌斥︰「認真點,我只寫一次。」
「寫什麼?」他問。
「你自己猜。」花雁行不說,只在他胸口落下三個字。
這一次,她把方才來不及告訴他的愛語寫下。
齊壬符忍耐著搔癢,很認真地感覺著,卻還是猜不出她寫了什麼。
「不能告訴我嗎?」他可憐兮兮地哀求。
「等你猜對了我就告訴你。」花雁行拒絕。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如果我永遠猜不對呢?」他直覺認定那是很重要的信息,卻猜不出來。
「那就不用知道了。」面容恢復往常的冷艷,她看起來事不關己。
齊壬符只好繼續猜,一直猜。
最後他猜中了沒有?
答案恐怕只有花雁行知道了。
趁著情勢轉變,孟少陵悄悄地離開眾人目光聚集的焦點。
藏身在暗處,他將兩人的對話听得清楚。
手里把玩著輕巧的夜明珠,他忍不住笑。
就算他們現在去通知艷府水家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切的計劃都在他的掌握中。
孟少陵嘴角的笑還是溫文俊雅,若能細看便會發現多了一抹自信。
他轉身,沒入夜色中。
至此,他未曾再出現在花雁行和齊壬符面前。
初雪,落在靜謐的院落里。
豎耳傾听仿佛還能听見雪落下的聲音。
沙沙沙……
綿密的步子聲由遠而近。
清晰的步伐踏碎了雪,濺起絲絲水滴。
亭下這里煨著火,一名身穿淺藍色的衣裳,披著輕狐裘的絕媚女子正坐著烤火,听見了腳步聲,她朝爐內添加新柴使溫度更溫暖些,同時多倒了杯熱茶。
「花雁。」
動作方靜止,身後便多了一道比爐火還暖的胸膛,細密地包裹著她,耳邊則是永遠也改不過來的稱呼,清新又爽朗的嗓音,讓她有些嗜睡的精神又好了起來。
「回來了。」花雁行淡淡的話語,有著不仔細听會忽略的欣喜。
「嗯。」也許是天氣寒冷,齊壬符有些發懶,整個頭顱擱在她肩上,聲音悶悶的,「等會兒還得上水銅鏡那兒對賬。」
唉,他實在不想離開她,片刻都不想。
偏偏當初為了討好她而投注心力的事業越做越大,如願娶到她之後,反而少有時間與她相伴,齊壬符滿月復怨懟。
「累了嗎?」花雁行用自己已溫暖的小手覆蓋上他在外奔波一日後冰冷的手掌,替他取暖。
「若能一直看著你就不累。」他的語氣好認真。
「貧嘴。」花雁行嘴上念著,其實甜在心底,「既然有事情何不辦完了再回家?」
「你派人說有話要跟我說,覷了空我就回來啦!」在他心里花雁行永遠比任何事還要重要。
「我是說等你回來之後說。」難得給他送個口信,早知道他會這麼急,那就甭送了。
齊壬符才不管,忙問︰「所以是什麼事?」
花雁行的手不自覺地蓋上月復部,神色有些怪異,像是有喜悅,卻又驚訝,還有很多復雜的神情。
真要說的時候才覺得困難。她暗忖著。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大夫?」看她按著肚子,神言又止的,齊壬符只得做此推想。
花雁行失笑,「大夫早上才來過。」
「大夫來過?你病了?!」齊壬符滿臉憂心忡忡,上下打量著她,「是不是穿太少染風寒了?我就說過要你多加幾件衣服,快!把這短襖給披上。」
轉眼間他已經月兌上的短襖給她披著,還想月兌下更多衣服給她。
軟軟的小手按下他的急切,同時安定了他的心。
「我沒染風寒。」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聞言,他差點跪下來感激祖上積德。
「只是有喜了。」孰料她下一句這麼說。
「有喜了?!」這下,他真的跪了,雙手合掌,朝著天空不斷跪拜,「祖上積德,祖先保佑,花雁有喜了……大夫確定嗎?」
「他是大夫,他說有就有。」她好笑地看著丈夫的舉動,若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說不定還以為他們成親已久卻沒有孩子,殊不知也才剛過第一年。
齊壬符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抱起她。
「快、快回房!待在這又冷又寒,染上風寒可不得了了!」他邊嚷著,抱著她邊往房里沖,直到將她放上床榻,小心翼翼地蓋上被子,盯著她喝了熱茶才放松下來。
「我們住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好不好?」握著杯子,她流轉著眸光,輕輕問。
「好。」他沒有考慮,只要她說的都好。
「你不問為何?」她反倒逼他問了。
「你想種花,喜歡安靜,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最好,不是嗎?」齊壬符搔搔頭,不解有何好問的。
花雁行垂首,猛地一嘆︰「唉,果然是你最了解我。」
「等你生了孩子我們就走。」
「七當家會恨我的。」恨她拐走了一個生意上的好幫手。
齊壬符掐著下頜,認真發表高論︰「偷偷地走。」
她花顏一展。
以為她是在笑他傻,他又提議︰「不然就選在晚上,誰也不說,我們偷偷離開。」
花雁行更是笑得開懷。
是了,為了她,他什麼都可以拋棄。
這樣的男人,要她怎麼不愛?
「還是……」他還在想個不被她嘲笑的絕妙法子。
花雁行邊笑邊搖頭,招招手要他附耳過來。
齊壬符雖有些疑惑也還在想事情,仍是湊了過去,只听她悄聲道——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