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雖然這是你的口頭禪,也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就叫斗明去死吧。」藍桂拉住他,煞有介事地搖搖頭,「最多要他去吃屎就好了。」
「我是要你去死。」洪今年靜靜地燃燒怒火。
「好,歲時,接下來換你說。」不顧已經有人吵起來,制造混亂的源頭又點了下一個人。
「嗄?你們在說什麼笑話?」英姿颯爽,全身上下充斥著我行我素的任性感,擁有一雙鐵灰色眸子的雍震日滿臉鄙夷,抓了抓頭,然後把辣味胡麻餅塞進嘴里,露出惡質的嗤笑,「當然第一是辣醬,第二是辣椒,第三是辣粉,以下用‘天誅’兩個字代替省略。」
「為什麼是天珠?天上掉下來的珠子嗎?是從老天爺的鼻孔掉出來的嗎?」問話出自正在玩斗蟋蟀的萬二,很顯然他完全沒有認真在听。
「小二,來,你過來。」雍震日笑咪咪地朝他招手。
不知為何用三只蟋蟀互斗,也不知想替哪只加油的萬二堅持要等到分出勝負才要離開。
「小二,我剛剛看到那里有只和你雙腿間的東西一樣大的蟋蟀。」雍震日用坦率真誠的笑容說著下流的話。
「真的嗎?在哪里?」今天的興趣是斗蟋蟀的萬二立刻湊了過去。
「那里,你面對瀑布,往下面看。」等到萬二照著做之後,雍震日一腳把他踹下水潭里,囂張惡劣的行徑卻沒人敢跳出來撻伐。
「歲時,你這樣做是不對的。」始終沒有身為人師……不,應該說是不適合當個傳授做人處事道理的雍玉鼎,終于說對了一句話。
霎時,所有紛爭和分心都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雍玉鼎身上,包括從水里爬出來,手上仍抓著蟋蟀的萬二。
「你這樣做,就沒人听我說話了。」雍玉鼎嚴肅地訓斥徒弟。
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吧!所有人的心中又響起同樣的心聲。
「听著。」雍玉鼎的話喚回每個人的注意力。「與其隨波逐流,在紅塵俗世中隨人起舞,為師更希望你們能堅持自己的信念,什麼是對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像斗明那樣一一剖析穿著衣服跳進水中的影響也好,像康惠那樣熱愛規範也好,像今年滿腦子除了吃還是吃也好,像歲時想成為一條辣椒也好,為師相信你們都是聰明的孩子,只要不違背正道,不違背自己的信念,不要忘了隨時把腰桿打直地活下去,這就是為師希望你們了解,並期許你們能做到的。」
「師父,我怎麼覺得您的話里有很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一張女圭女圭臉的藍桂舉起手,不等雍玉鼎讓他說話,便犀利地開口。
「師父,您可以告訴我天珠到底是什麼樣的珠子嗎?」萬二抓著蟋蟀湊到最前面問。
「師父,我可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您的夢想是成為毛毛蟲羽化成蝴蝶!」
「師父,民以食為天,吃飯皇帝大,其實我想做的是皇帝。」
「師父,所以我說應該好好立下泡水和上課的規矩,您看看,已經有人跳下去水里了!我看第一條就列︰上完課之前先把斗明綁在樹上,以免他帶頭跳進水里,如何?」
雍玉鼎看著眼前這群可愛的徒弟,溫和地說︰「總之,你們都給我……都給我滾下去吧。」
師父剛剛絕對是想說去死!
還留在岸邊的幾個門生同時想著,但也沒人在意,並且在下一刻就拋到腦後忘記。
總之,這個武館淨出些特立獨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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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門生都在游水貪涼。
有些一開始就月兌掉衣服,全身光溜溜地下水,有些則是迫不及待的弄濕了一身衣裳,玩了好一陣子後才月兌掉濕答答的布料,繼續玩。
沒有多久,這個位置還算隱密的水潭充滿了濃濃的陽剛味,到處是亮著子孫袋嬉鬧的少年。
反正都是項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月兌才會被人笑。
說是這麼說,卻非每個人都乖乖月兌光衣服,或者受不了冰涼潭水的誘惑,至少瀑布旁的大石頭上就坐著一條篤信「心靜自然涼」的身影。
「今年,你這個娘兒們!還不快點下來!」
「我說過要下去嗎?」洪今年盤腿坐著,雙手環在胸前,緊閉的雙眸睜開一只,斜睨著水中的師兄。
「你是曬昏頭了是吧?這麼熱的天氣,不下來玩水的不是呆子就是傻子。」
「小表們,回家喝女乃吧!我才不想同你們一樣幼稚。」洪今年傲慢地說。
這話如果讓雍震日或宮浚廷來說也許沒什麼,因為他們都是排行在前面的師兄,可是由年紀最小排行最末的洪今年來說可就刺耳了。
幾個年紀大上洪今年約莫二三歲的少年離開大石頭邊,有了這樣的對話——
「今年真不知是腦袋有問題,還是天生不怕熱,從沒看他下水過。」
「他根本就是個怪人!每次我們練完功渾身汗臭的到井邊打水沖涼時,他也從不加入,還都用看蟲子的鄙夷眼神盯著我們。」
「該不會……」有人思考的沉吟著。
「什麼?」其他幾個人異口同聲問。
「該不會是他怕水,才不敢下水吧?」
幾個少年交換了一記眼神,繼而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那我們去……」有人邊說邊做了個推人的動作,朝同伙擠眉弄眼,其他人很快了解他的意思。
幾個人看向坐在石頭上閉目養神的洪今年,互相比了噤聲的手勢後,偷偷模模地爬上岸,偷偷模模朝他靠近。
並非對洪今年的傲慢不高興,畢竟他們這間武館專出些怪人,所以他們單純是想要捉弄洪今年而已。
那塊石頭表面平緩,從樹林中延伸而出,洪今年就坐在最靠近水潭的位置,只要出力一推,他絕對會掉進水中;躲在樹林里,準備發動攻勢的少年們沒有特別認真,或皺臉或訕笑地打著暗號,全在安靜無聲中進行。
一行五人用眼神推來推去,最後決定由提議的家伙去推。
眾所期盼下,少年無法拒絕,只好對伙伴比手畫腳一陣表示他們都是懦夫,一切看他的,然後轉過身去,朝洪今年輕手輕腳地走去——
「你們是不是想把他推下去?」
驀地,少年背後響起一個低沉的嗓音。
「嚇!」驚呼聲無法控制地逸出唇瓣,少年猛一回頭,看見雍震日就站在他身後,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向石頭上的洪今年。
雍震日並非沒有下水,他先到瀑布底下沖涼後,發現洪今年沒有下水,才繞過來看看。
當然,他絕對不是要來玩下流手段,偷偷把他推下去的。
「哎呀,小聲點,如果被發現了,不就無法得逞了嗎?」雍震日一把捂住師弟的嘴,眼里閃動異樣的光彩。
這正是二師兄準備虐待人的眼神哪!少年暗自驚呼。
他們本來只是想開開玩笑把洪今年推進水中,反正水潭里有那麼多武館的門生,即使他不會游泳,頂多是喝幾口水就會被人拉起來,可如果同樣的玩笑由雍震日來執行的話,絕對不會只是喝幾口水那麼簡單……雍震日銳利的眸光直盯著洪今年,突然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抓過師弟小聲命令道︰「要偷襲的話像你這樣還差得遠,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听過沒?你至少還要再練個兩百年才有辦法偷襲他,懂了嗎?懂了就快滾回水里當蝌蚪吧。」
原本以為洪今年死定了的少年們听見雍震日的話,一個個呆若木雞,還以為大白天做白日夢听錯了。
雍震日抽出纏在腰間的軟劍,在樹林和大石塊的交界劃下一條線,臉上笑容顯得不懷好意,對著快要嚇呆的師弟們說︰「如果你們不離開,硬要超過這條線的話,我就讓你們去死喔。」
俏皮的語氣根本沒有減少他話里的威脅。
雍震日有多目中無人,態度有多任性狂妄在武館里可是眾人皆知,甚至還有他的軟劍一出,必定有人遭殃的說法,嚇得幾個師弟不敢多做停留,連滾帶爬地跑回水潭去避難,恨不得最好永遠不要浮出水面。
他們真的只是想開個小玩笑而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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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的狀況非常不好。
不,應該說這幾天都很差,下月復一直悶悶地泛疼,雖然疼痛並沒有持續一整天,可一旦痛起來他連坐著都快要彎腰駝背了。
許是身體微恙,洪今年對周遭的變化反應遲鈍,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發生的事。
「啊,該不會是吃壞肚子了吧……」一手悄悄撫上肚子,洪今年力持鎮定,高傲的自尊不允許被病痛打敗。
他懷疑自己是吃壞肚子,偏偏蹲在茅房里又拉不出個鬼影,不像上次被強逼吞下那可怕的胡麻餅後,回到家立刻唏哩嘩啦地拉個不停……嗯,該不會就是吃了那種恐怖的東西才會這樣吧?
「喂喂,小表,你的背駝了。」
身體不適又听到這種嘲笑,洪今年理所當然沒好氣。
「要你管!我才不想你這個連走路都走不穩,步履蹣跚的老頭子胡亂栽贓,老到摔死吧,歲時。」他說得好像雍震日是七旬老頭。
「喂,我才不想被你這個沒大沒小,毛都還沒長齊的小表信口誣賴,全身長毛淹死吧,今年。」他也把洪今年說得像三歲小孩。
「我更不想……啊,隨便啦,笨到死吧,歲時。」洪今年懶得想要怎麼諷刺他,泰半是因為他的肚子實在快要痛死了!
「笨到死吧,歲時……啊,說錯了,是今年。」雍震日也很逗。
「你到底是來干嘛的?」洪今年口氣很差,臉色也很差。
雍震日背對著他坐下,所有重量都壓在洪今年身上,往後靠得理直氣牡,抱怨道︰「我是來當人人崇拜的英雄,做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的。」
啊……這小子的背是不是……很小?
雍震日移動身體測量他背的大小……他並不是變態,只是從那天起他就很在意啊!手中的柔軟觸感,怎麼樣也無法不在意啊!害得他最近一逮到機會便會忍不住臂察洪今年,總覺得這個小師弟很奇怪。
所以他才會沖瀑布沖到一半爬上岸。
只是……他的樣子似乎怪怪的,平常坐得直挺的背竟然駝了?
都是因為他看起來怪怪的,他只好阻止其他師弟的惡作劇,來替他守背後了,誰教他還挺喜歡這個小師弟的。
只不過雍震日不曉得,除了他自己以外,沒人發現這點;當然洪今年也不知道自己強撐起來的堅強早被識破。
「英雄?你是指那種救人之前還要先談報酬,酬勞不夠豐厚,就加入壞人那邊把被害者揍個半死的那種?」洪今年正經八百的問。
「嘖,你還真了解我。」雍震日啐了一聲。
「那請你滾到水里再也不要浮出來,這樣就能成為天下的英雄了。」洪今年非常冷淡。
「小表,你再亂說話,我就讓你去死喔。」雍震日似乎愛上這句話了。
「……」洪今年沒有回答。
「喂,這樣就怕了嗎?虧你找我單挑了三千次,卻因為這句威脅嚇得不知所措嗎?你還有沒有骨氣啊?難怪背會彎。」雍震日碎碎念著,不待洪今年答腔又逕自說下去,「本來你就已經不夠高了,如果再駝背的話,可是會一輩子都是矮子的,一輩子都沒辦法吃辣的……說到吃辣,最近我發現一種新的吃法,你知道在白飯上加什麼會變好吃嗎?是辣椒醬的油,也就是辣油,橘紅色的那層油……」
奇怪,怎麼有股淡淡的血腥味?
「喂,小表,你在听嗎?」雍震日瞪向另一群又想來挑戰洪今年的師弟,不忘問。
這下洪今年再不說話就很奇怪了。
瞪退了其他師弟後,雍震日察覺情況似乎不對勁。
「喂喂,沒人教過你要仔細听二師兄說話嗎?況且誰準你靠著我的?」雍震日從大石上一躍而起,正想好好整治洪今年一頓,怎料身後的他竟軟綿綿的倒了下來。
微蹙起眉心,雍震日順著他蒼白的面容看向他的下半身,那里已經是一片血紅。
「今年……」藍桂不知何時來到大石上,也看見這一幕。
雍震日沒有回頭,迅速抱起不知何時受傷,也不知哪里受傷的洪今年,交代道︰「跟師父說,我先帶他回村里……」
他話還沒說完,藍桂就爆出一陣會刺傷耳膜的尖叫——「救命啊!二師兄終于宰了今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