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了後車廂的門,像是在整理出空位,隨後又往她這里奔來。他動作輕柔地拉下她肩上的背帶,將她的大提琴抱入懷中,半垂著頭,勉強用身體擋住風雨,不讓雨水打濕她的琴。
他再度奔入風雨中,將琴放進後車廂後,取出一把傘,關上車門再次往她的方向跑來。
他抹抹臉上的雨水,打開傘,一手撐傘,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微笑啟唇道︰「走吧。」
葉品妮愣愣地望著他,瞧他還是一臉溫和笑意,她的心思卻是翻轉著。他有必要用自己的身子來為她的琴擋雨嗎?
「你有傘。」
他仰臉看了眼撐著的傘,笑道︰「是啊,有什麼不對嗎?」
「剛剛。剛剛你怎麼不撐?」
「我撐傘的話,可就沒手幫你抱琴過去。」他說得雲淡風清,看她一眼後,大掌隨即牽握住她的小手,溫煦地說︰「你有什麼問題車上問,風雨愈來愈大了,我們先離開這里再說。」
他雖牽握住她,卻也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沒讓兩人肌膚有過多的接觸,但這麼一來,他撐的傘就得往她的方向靠去,她才不至于淋濕,只是他的右半邊身子在沒有傘的遮掩下,很快便讓雨水打濕。
雖然極力想護住她,卻因風強雨大,幾次讓傘差點跟隨強風而去,她還是多少被雨淋到。
先讓她上車,他跟著坐進駕駛座。見她發梢滴水,他從後座拿出面紙盒遞給她,「先用這個擦一擦。」他又轉身從後座取來一件外套,覆在她身上,「蓋著,比較不冷。」
葉品妮看著他一連串的動作,發現他雖然看來溫和,但實際上他開口的事,似乎就得那麼辦,因他的語氣雖柔,卻不容反駁。
她默默接受他說的、他做的,沒多做反應,一來就算她出聲說她不要他的外套,他應該也不允,二來她就是想順從他,毫無理由的。
車子駛入風雨中,他的車速極慢,依著上次送她回家的印象。
通常是這樣的,一男一女處于密閉空間時,就會有某種奇怪的氣氛,近似尷尬,例如在電梯里,或是像他們現在在車里。
她很想說些話,好打破沉默,卻又覺得不妥,畢竟外面風雨大,若和他交談,不知會不會影響他到開車?
她注視著他的側臉,雨水順著發絲滑下他的臉頰,然後滴下,被他上衣吸收掉。她又發現他上衣濕透到緊貼他的肌膚,甚至能從沾濕而變透明的白色襯衫中,看見他里頭還有一件背心式的白色內衣。
臉頰微熱,她的視線回到他臉上。手中抱著一盒面紙,她很想抽幾張幫他拭去臉上的雨水,真的很想。
察覺到她的注視,伍軒宇微側首看她一眼,啟唇輕緩道︰「有事問我?」
他的笑容總是漾著溫暖,她有些心慌。「也、也不算是,只是想你都淋濕了,現在應該很不舒服吧?」她其實想問他姓什麼叫什麼,還想幫他擦擦臉。
他注意著前方的路況,「是啊,等一下到你家時,借你浴室用一下,你應該不會拒絕吧?」
「不會不會不會。」她連忙搖頭,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她不好意思地捂住口鼻,偷偷覷著他的反應。
只見他伸出右手,在音響上方的幾個按鍵按了幾下,車內的溫度慢慢變暖。她想,他是開了暖氣,因為她。
她家在半山腰,還是馬路旁,僅有的車位就是對面的一片空地。為避免她的大提琴糟殃,伍軒宇先把車子開到她家門口正前方,幫她自後車廂拿出大提琴交給她後,他才把車子開往對面的空地停車。
葉品妮站在門檐下等他,風雨大,這一帶的路燈又因電線被吹斷而全數熄滅,她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到有腳步聲接近,以為是他,才想向前靠時,對方已伸手欲搶奪她肩上的大提琴。
搶劫?她的腦袋里竄出這個念頭。沒想過電視新聞中才會出現的情況,就這樣發生在她身上,這歹徒想來是打算趁台風天,路上無人又停電的情況下好方便動手的吧。
她想大喊,但隨即想到風強雨大,她喊破嗓子也敵不過這大自然的聲響。
不假思索下,她用力扯回背帶,小腳還往前一踢,對方沒料到她的舉動,悶哼了聲後,再度拉著她的大提琴背袋。
「放手啊。」她又踢又拍,但對方已有警覺,她沒踢中。其實心里怕得要命,但不願自己的愛琴就這樣被搶走,她覺得奇怪,現在的搶匪連樂器也要搶嗎?
見對方手又伸過來,她一急之下,張口咬住男人的手臂。
「靠!」一揚手,男人用力甩她一巴掌,她白女敕的臉蛋馬上浮現一片紅腫。
葉品妮被打得頭一偏,痛覺讓她眼眶不自覺一熱。男人粗魯的手掌又伸過來,她抬首正想反抗時,男人被另一個出現的身影推了一把,腳下一絆,向後倒地。
「想做什麼?」伍軒宇怒目瞪著被他推倒在地的男人。
男人似乎未料到他的出現,呸了一聲後,直起身子,狠狠瞪視他們一眼後,轉身跑入風雨中。
伍軒宇看著沒入夜雨中的黑影,眸光一閃。那個人是純粹趁風雨出來打劫?還是另有所圖?他動葉品妮的目的何在?
他目光變得深沉,直到那黑影完全消失在風雨中,他才轉過身子。
搶她琴的惡徒走後,葉品妮才感到恐懼,她緊拉著肩上的背帶,咬著下唇,完全忘了方才自己那股咬他的勇氣從何而來。想起最近先是中槍,再來遇上搶匪,她不明白自己是倒了什麼楣。
頰上傳來一陣熱痛,她伸手撫著疼處,彷佛還能感覺到那惡徒打她時的狠勁。如果那惡徒沒被趕走,如果她堅持護著大提琴不放手,她恐怕會沒命吧?
電視新聞各種慘不忍睹的凶案畫面逐一浮現腦海,她怕得渾身顫抖。
伍軒宇發現她雙眼渙散,知道她定是受了相當大的驚嚇,伸手輕拍她另一邊臉頰,「品妮?」
那歹徒會不會不甘願,明天、後天,甚至是大後天又找上她?她的腦海盡是那惡徒的狠樣,止不住抖著的身子。
「品妮。」見她似是沒听見他的叫喚,他握住她雙肩輕搖著,「品妮,那個壞人走了,你看看我,是我啊。」他干脆捧起她的臉。
經他這麼一踫,她撫著臉頰的手一松,那被一巴掌打得紅腫的肌膚登時映入他眼中。他瞠大眸,向來溫和的眼神此時此刻卻閃過難得在他身上尋到的戾氣。
他動怒了!
伍軒宇動作輕柔的輕觸著她紅腫的芳頰,「一定很痛吧?我們進去上藥。」
听見那低沉的柔音,葉品妮渙散的眼神慢慢聚焦。揚起如羽扇般的長睫,望入他溢滿憂心的眼,他就連擔心時也仍帶著微笑,有著安定人心的力量。
頓時間,她再難抑制自己的恐懼,「哇」地一聲,她放聲大哭。
她緊抓他襯衫衣襟,踮起腳尖,小臉貼著他的頸側,「剛剛。剛剛好可怕。他。那個壞人他一直想搶我的大提琴。他他。打我。打我一巴掌。」她哭得淚流不止。
「品妮,別哭,別哭。」他擁住她,接收她的依靠,接收她的眼淚,接收她的恐懼。
一定吧。他一定要接收她的一切了吧?就在上次她為他挨槍倒進他懷中時,就注定她無法月兌離他的命運了吧?
她槍傷復原,離開他住處後,澤欣曾提醒他,說她在他那里休養了這麼多日,也許對方會將她視為他的人,說不定往後會找上她。當時他不以為意,但看看今日這情況,怕是被澤欣猜中了吧?
「那是我的大提琴啊,他搶去。他搶去能做什麼?他也是拉大提琴的嗎?那他可以自己去買啊。搶我的琴。那我用什麼。」許是驚魂未定,她哇啦哇啦講了一堆無關緊要的話。
听著她恐懼下的言論,伍軒宇很想笑,卻又心憐地拍著她的背,輕聲安撫她,「沒事了,他走了,沒事了。我們先進去,嗯?」
她制止不了哭泣,哭到打起嗝來,小臉緊貼他頸側跳動的脈搏,挨著他的身子不動。他濕透的衣物慢慢濡染上她的,他怕她感冒,直接跟她要了鑰匙。
她始終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他只好擁著她開門,又擁著她走進她家門。
拿下她肩上的背帶,把大提琴靠牆角一放,他模了模牆上的電燈開關,才想起停電。低首看一眼懷中仍顫著身子的女人,他知道現在要她在黑暗中換衣洗澡,大概是件難事。
輕嘆一聲,他從西褲口袋中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衛澤欣,確定他住處那一帶電力沒問題後,決定帶她回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