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朝永嘉元年(一四五年)
河北渤海
雕梁畫棟、庭園毗連,造景是以太湖石和雲南鐵木修築而成,長廊兩旁綠波蕩漾,仔細一瞧,原來是一條人工小溪穿越了整座花園,在月色下發出幽暗的光。這宅子佔地遼闊,若無熟人帶路,恐怕會迷失在其中。
「將這些菜肴送到富貴樓去!快,不要怠慢了大人的客人。」
廚娘大聲吆喝著,重重地將盤子放在穆詠慈的手上,「不要以為你只是來代福伯的工,就可以少做一些事,送完菜後立刻到廚房來,知不知道!」
「嗯!」她點點頭。
廚娘不禁翻翻白眼,揮揮手趕緊催她出去,這小子慢手慢腳的,礙眼得很。
穆詠慈低著頭,瓜皮帽垂了下來,出了廚門,她左右觀看,頓時心慌意亂,這宅子那麼大,她怎麼知道富貴樓在哪里,即使她知道,可是她近視七、八百度,在這里又不能戴眼鏡,視茫茫、眼茫茫,東南西北早已分不清,怎麼辦?
她打退堂鼓,正想走回去問廚娘能不能找個人替她帶路,耳邊便傳來廚娘大聲的嚷嚷,「不要因人手少就動作慢了下來,快一點,待會若我被大人罵了,你們也月兌不了關系。」
一听到這些話,她返回的身子又立即扳正。
怎麼辦?
在這進退兩難之際,她拉起嘴角,這一笑泯了千愁,她相信再壞也比不上知道自己身處不同的時空時那一刻的心慌,這一想心就安了下來。
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天無絕人之路。穆詠慈這麼想著,心便開了,邁起腳步準備出發。
「楞小子,杵在那做什麼?」一個男聲在她背後響起,低沉斥喝著。「偷懶啊?還是在打混?還不到大廳去幫忙。」
「廚娘吩咐要將菜肴送到富貴樓。」她老實回答。「這宅大,不知富貴樓怎麼走?能不能請小扮指點路,好讓我把菜肴送過去。」
模模糊糊間看到對方走了過來,穆詠慈直覺他正粗魯又無禮地打量她全身上下。
她抬起無法對焦的眼眸,迎上他的打量。
「沒見過你,新來的?」對方不禮貌的問道。
瞧那一身窮酸相,小眼楮、小鼻子,平凡得叫人即便看了一百次也記不住,唯一有看頭的就只有那噙在嘴邊的笑容,甜甜的、淡淡的,仿佛不沾凡塵,令人心曠神怡。
這像似他看過的一幅畫像,是在哪兒見過呢……咦?怎麼忘記了……他猛拍自己額頭,試著喚醒記憶。
「福伯身體微恙,宅里又來了客人,缺人手,福伯不放心,我便自告奮勇來頂一兩天的班。」穆詠慈不卑不亢的解釋著。
埃伯是她的恩人,自她掉入這時空中以來,他不嫌棄她來路不明,供她住,供她吃,這樣的大恩就算讓她頂幾日的工,也不為過啊!
當初她原本計劃隨紅十字會醫療團到非洲賑災,怎知飛機突然失事,轉眼便身處另一時空,不知三個妹妹情況如何,是死?還是跟她一樣掉入了時空洪流中?
她有個座右銘--不能再好,現在就是最好的安排。老天既然這樣安排,自有祂的道理,只是凡人不能窺探究竟。
「原來是代福伯的班。」
他的聲音拉回穆詠慈飄遠的思緒。這下子他也不好意思欺負人了,口氣緩了下來,「福伯的人就是自己人,富貴樓是吧?行!我正好要去那附近,跟緊點,別跟丟了。」說完,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向前走去。
穆詠慈听到對方答應替她帶路,不禁莞爾在心,果然老天是有眼的。
追緊他的腳步,她亦步亦趨的跟著,唯恐讓對方的身影離開自己的視野,跟丟她的貴人。
耳里傳來他嘀咕的數落聲,說什麼廚娘頭殼壞了,才會讓分不出東南西北的新人在宅里到處亂竄,若不是被他遇見,早已失了禮、亂了份,要是大人處罰下來,可不是幾頓打就可以解決的。
又說這客人是狠角色,大人還要禮讓他幾分,剛才這麼一拖時間,讓他餓了那麼久,恐怕脾氣已經上來了。脾氣壞的客人他才不會傻傻的去送死,要不是乎日福伯待他不錯,他才不蹚這淌渾水,讓這楞小子一個人去擔當就好了。
吱吱喳喳說了一大堆,淨是抱怨之語。
穆詠慈覺得走廊仿佛走不盡似的,四彎八拐、曲曲直直,要不是有人帶路,她一輩子也找不到地方。有人陪著感覺真好,連他的抱怨聲听起來也悅耳極了。
「到了,小子,別說哥哥沒關照你,進去後機靈點,客人叫你做什麼就做什麼,而眼楮看的、听的,出了房門全部忘光光,不準對外人說,否則被大人知道是你在咬耳朵,包準你連鼻帶唇全被剁下來。知不知道?」他威脅恐嚇的說道,不要說他沒照顧新人喔。
「嗯!」看他慎重其事的吩咐,穆詠慈也謹慎地點頭應允。
「怎麼瞧你的嘴好像很眼熟似的,像極了藏在大人書房箱子里的……算了,你趕快進去,對了,我叫孫一和,你呢?」
「穆詠慈,孫兄,謝謝你。」起初以為他粗魯無禮,其實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穆詠慈真誠的向他道謝。
她的笑如春風般令人舒服,讓人褪下疲憊的身心,就像……
「你的笑……怎麼像娘們似的?怪惡心的。」孫一和一臉退避三舍的模樣,趕緊撇清,「我沒那個嗜好,進去進去,別再煩我。」說完便像鬼在追似地跑開。
穆詠慈輕輕叩著門。
「大人,奴才送飯來了。」她試著學古人說話,但仍顯得有些忸怩與不自然。
再一次。
叩叩!還是沒人回應。
穆詠慈自作主張的將已經涼了一半的菜肴端了進去。她想把這件事情趕快做好,再回去廚房幫忙,免得廚娘罵人,那時可就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得。
腳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只見一件袍子丟在門前,要不是她注意力全放在腳下,這一件衣物準會把她絆倒在地,讓她辛辛苦苦所端來的菜肴功虧一簣。
她用力地眯起眼楮,眼前卻只看到燭光晃動。
有燭光,很好!想必桌子就在那里,目標鎖定之後,用腳尖往前試探地挪一挪?沒衣物,一寸一寸慢慢往前移,恨不得將藏在袖袋里面的眼鏡拿出來,不必屈就這昏暗的燭光,兀自想著--古代什麼都好,就是日常生活不便。
終于到了桌前,她仿佛跑了百米般喘個不停,「大人……飯菜……我放在……桌上,請自行……取用。」大功告成,可以回去了。
她這句話終于有了回應,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飄了出來,「留下來,助興!」簡潔有力,有著不容置疑的霸氣,
助興?助什麼興?
穆詠慈狐疑地想請對方多做說明時,才注意到房里有著男女交媾的喘息聲,那般急促、難分難解的申吟聲從紅紗帳內流泄出來,讓她到嘴邊的話趕緊吞了下去,急促得差一點咬了舌頭,臉也紅了起來。
這……難道……孫兄听說不能對外說出去的事情,原來是……派對啊!難怪一進門地上全是衣物,听那聲音,房里不只兩人……
好像有三人……不,是四人,天啊,4P!這男子未免興頭太大,不怕染上性病或以後腎虧嗎?
穆詠慈不禁搖搖頭,觀古論今,食色性也,到哪都不會變,而她雖不贊同,卻也不甚驚訝,畢竟在她的時代,這樣的事早已司空見慣,新聞報導讓人變得麻木,毋需大驚小敝,只是她沒有興趣在這邊當個窺探者,這時她發覺自己視力不佳反而是萬幸。
對方或許正在興頭上,偷偷溜出去應該不會被發現。她這麼想著,腳才剛剛踏了出去,就听見一個因而顯得沙啞的聲音響起--
「過來。」
什麼?她才不要加入變成5P助興組,她的眼已經算是半瞎,沒法幫他們助什麼興,要玩他們自己玩就好,萬一她模錯地方,手一輩子都洗不清。
穆詠慈下意識地慢慢退後,直到踫到茶幾才知已無路可逃,現在才覺得孫兄不夠義氣,沒將這里的情況說明清楚。
「魁爺!吧麼叫那毛頭小子,是嫌奴家伺候不好?」眼睫顫動,嘟著紅唇,一個女子直往男人的胸膛磨蹭。
好啊,有人起來抗議、穆詠慈欣喜萬分。
「還是魁爺有男女通吃的喜好?」另一名女子說道。
听到這句話,穆詠慈臉上出現少有的蹙眉。
「我們的身子只有魁爺能看。」聲調宛轉有如黃鶯的女子軟聲催促,「魁爺,我們只要你。」即使她們是渤海王府的家妓,也有拒絕的權利。
太棒了!繼續說下去。
「魁爺!快進來奴家里面。」第三名女子主動拱起她嬌女敕的蓓蕾,紅唇間逸出一聲低喊,「奴家快受不了了。」
「從沒有人敢對我的命令有所質疑。」不需刻意提高聲調,光是那輕慢的語氣,就讓站在最遠的穆詠慈也冷得打起哆嗦,而「性」致當頭的三名家妓更是傻楞在原地。
「魁爺,我們……只是……」其中一人正想軟言相求,一陣刺痛從她的左眼傳了過來。
咚!她的眼楮血淋淋的滾在地板上,屋內發出前所未有的淒厲慘叫聲。
「你!賓出去。」韓首琛無情的掃了榻上的女人一眼。不需要刻意板起臉,光那不怒而威的氣勢就連大男人見了都怕,更別提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家妓。
飛快拾起衣物,女人跌跌撞撞地趕緊竄門而出。
「你怎麼了?要不要緊?」穆詠慈想上前關懷問候。听那慘叫聲,她也猜到幾分,對方受傷不輕,她是醫生,應該可以幫上忙的。
「你……過去干什麼,還不過來……」家妓們牙齒顫抖得喀喀作響,被她的舉動嚇得三魂七魄飛掉一半。
江湖上號稱「煞星」的韓首琛,是武林最大殺手組織的頭頭,傳說他無情得像厲鬼般,性情乖張,很難伺候,喜怒哀樂只有一線之隔,永遠讓人猜不透心思。
難怪連渤海王都怕他三分,把家中最具姿色、最寵幸的家妓全派出服侍,就怕他稍有不順心。
但從來沒想過他的俊容這麼令人攝魂,惹得她們一顆芳心怦怦直跳,都自認自己的美色足以將他迷得神魂顛倒,沒想到才稍微不順他的意,一出手便毫不留情,完全沒有憐香惜玉之心。
「可是……」不跟著出去有違她醫者本分,但一出去又怕他再下毒手,衡量情勢之後,她選擇留了下來,她不想因她的行為而書人受傷。
包重要的是,她是來代替福伯,不能砸了他的飯碗。古代身為小廝,應該溫馴與眼從,這一點可不能忘。
慢慢往前走去,鼻內男女的交媾氣味越來越重,屋內彌漫著婬穢氣息。穆詠慈強忍著。
「魁爺!我要如何幫忙才可以助你的興?」她藏在福伯屋里的醫藥箱里既沒有威而剛,也沒有情趣用品,至于那些里才有的「自助行為」,她是愛莫能助,幫不上任何忙。
懊不會想叫她磨槍上陣?天啊!她是女生哪來的槍?
一想到等會得跟妖精齊聚一堂……不!若用未來式來說的話,是三個白骨精在跟未來人打架,光是想像就匪夷听思,回去後說給人听,包準笑破肚皮,穆詠慈不禁悄悄地彎起唇角,輕笑出來。
這個輕笑在月光襯托下,似有若無,似淡若輕,有如飄逸的仙子,獨特的神韻絕無僅有。
美極了。
韓首琛心口一緊。
原本誰來加入這場游戲,他都不在意,只要能讓他玩得更痛快淋灕就行,沒想到不經意的一瞥,他看到了她的神態,眼里閃過異樣眸光。
她是女人,即便衣衫襤褸、遮遮掩掩,他還是可以一眼瞧出,但哪種女人他沒玩過?小家碧玉、美妾妖姬全都被他棄若敝屣?可她嘴角的那抹笑,臉龐所散發的恬靜安詳,像極……
像極他窮盡一生搜羅的陶瓷美人。
他的最愛。
韓首琛黑眸進出七彩亮光,亮得令人無法逼視。
「你的眼。」看她像瞎子般伸出手來四處模索,腳步慢得有如蝸牛在爬。若是瞎子,就是瑕疵品。
瑕疵品,他的心突然痛了起來。
「模糊而已,路還是可以走的。」穆詠慈回答道。女敕紅的唇彎成一道美麗的弧度,仿佛拭淨世間一切塵垢。
他心口更緊,仿佛有人正揪緊他的心髒,痛得要命。
他找了多年,終于讓他找到了。
兩名家妓互看一眼,瞧魁爺看他的目光,在歡場多年的她們早就了然于胸。或許將這個惡魔丟給這青黃不接的孌童小子,她們還有活命的機會。
她們的異樣,怎麼能逃過韓首琛的眼楮?!
「你們過來。」懶懶的聲調,卻更讓人恐懼,「王爺吩咐你們這樣服侍客人的嗎?」
「對不起,魁爺!是奴家疏忽。」
一人趕緊挨著韓首琛的胸瞠磨蹭,另一人往他的下盤撲去,賣命的演出,唯恐大人怪罪下來,說她們服侍不周,從此日日過著被府里男丁輪流千人枕、萬人壓的生活。
苦啊!敝她們不投生在好人家,更怪自己是女兒身。
「她們只是苦命人,你不該如此欺凌人。」穆詠慈柔聲道。
明知古代女人地位卑微得不如一條狗,但身歷其境的那份心痛,椎心刺骨啊
韓首琛挑高了眉,「替她們求情,好啊!就由你一人代她們兩人勞動勞動吧。」
話才說完,手臂傳來一陣拉力。
「哎唷!」人倒在床上,依偎在他的胸膛里,瓜皮帽被這麼一拉扯也掉落在地,一頭秀發如瀑布般散了下來,凌亂中更顯風情。
女兒身被揭穿,她更加驚慌,在這時代女人只是男人的玩物,既沒地位又會被欺凌。想到等會可能發生的事情,她不禁頭皮發麻,膽戰心驚。
「魁爺!那我們……」兩名家妓喜形于色,沒想到她是女的,事情進行得實在太順利,她們馬上停止手中的活動閃到旁邊去,期待奇跡的來臨。
韓首琛怎麼不知她們所打的主意。
「你們家大人應該忘記告訴你們。」他的笑更顯得陰森,冰寒徹骨,「陪我的人都必須留下紀念品,而我最喜歡女人的眼楮。」感覺在他掌下的手臂在他說完話後僵了一下。
屋內響起此起彼落的抽氣聲。
「不要。」穆詠慈晃動她的手臂,狀似求情。剛才不是還雲雨巫山,怎麼現在說起話來那麼冷、那麼硬?難道……
迸代的男人怎麼這副德行?用完即丟,還外加要求紀念品。
韓首琛深深看她一眼,「求我,是有代價的。」話才完說,一記亮晃晃的光射出。
「啊!」慘絕人寰的叫聲回蕩在屋內,令人魂飛魄散。
「這次便宜了你們,還不給我滾出去。」
兩人的雙眼沁出血絲,有如遇到洪水猛獸般倉皇逃出,不敢在房內多待片刻,唯恐被他痛下毒手。
眼看她們就要奪門而出,韓首琛驀然喝了一聲,「等等。」
兩人立刻站住,連動都不敢動。
「若在外听到任何關于我形貌的傳聞,你們臉上的五官我全要到底。」那聲音冷得如十二月雪,刮得人寒毛直立,
「小的不會說,小的不會說。」連衣眼都沒穿,兩人急如星火趕緊竄了出去。
「你對她們做了什麼?」這男人怎麼這麼血腥?穆詠慈輕斥著。
「關心你自己就行。」他攀上她的手,將她的身子擁進臂彎里,鼻間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他將頭埋在她發鬢里。
她這時才察覺自己的處境,背脊都直了起來。
「我要走了,在這里待太久,廚娘會罵人。」不!她不能失身在此,掙扎地月兌離他的束縛,沒想到越掙扎手卻被箝制得越緊。
「債還沒還清,怎能一走了之。」一個反身,將她鎖緊在他的方寸之地,「我還沒嘗到甜頭呢!」
她不漂亮,頂多清新秀麗而已,但她的唇、斂眸的模樣,像極了他收集的陶瓷美人。
他不可能放走她的。她是他的,猶如那些陶瓷美人,都是他的。
他看上眼的,沒人逃得過。
「我……沒向你借錢。」雖然眼楮看不清,但模模糊糊中大略知道對方著身軀,她的頰上悄然升起兩朵紅霞。
「你借的不是錢,而是人情,別忘了你剛才為她們求情。」冷眸半眯,視線肆無忌憚的在她臉龐盤旋,忽然一緊,他有些訝異自己的竟那麼快就升起,這還是頭一遭,他不解,但也不想厘清,只想好好的泄他的欲。「而求情的代價就是你的身體。」
「不!」穆詠慈緊緊抓住胸前衣襟,拚死地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