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天一早,在張露芬醒來之前,陸孟樵已經出門了。
她茫茫然地爬了起來,呆坐在床沿,打量著那經過她多次整理,仍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屋子。
她真的不懂,為什麼陸孟樵總是可以三兩下就毀掉她整理一整天的成果呢?
就像是他隨時準備了一大包垃圾藏在後面,等她一打掃干淨,就可以馬上又倒得滿地都是,讓她好幾次差點被屋里宛若強烈台風過境的混亂嚇得腿軟。
她嘆了一口氣,懶洋洋地撐在床沿,考慮著要不要下床將房子再整理過。
但是,從昨晚就開始隱隱糾纏著她的頭疼,在醒來後感覺更加嚴重,使得她怎麼也沒有力氣爬下床。
這時仿佛有一陣寒冷竄過皮膚,她不禁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張露芬的雙眼紅通通的,感覺喉嚨仿佛藏了一把尖刀,在每次呼吸或試圖吞咽口水時刮過她的喉嚨,令她疼痛不堪。
她的意識有些模糊,連爬進浴室梳洗的力氣都沒有,只能軟綿綿地攤靠在床上,不一會兒,她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當陸孟樵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情形。
他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了,看見一室黑暗,他一度以為是張露芬出門去了,一直到開燈後才發現床上躺了一道嬌弱的身影。
陸孟樵微愣,下意識以為她是等他等得睡著了。他淡淡的一笑,走到床前,想給她溫柔的一吻。
但當他靠近她時,發現她在空氣中的白皙肌膚泛著不自然的瑰紅。他有些不安地輕觸她的臉頰,低低喚著,「小露,醒醒。」
然而張露芬並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只是無意識地贈了蹭他的手掌,不適的蹙起眉頭,小嘴逸出破碎而模糊的申吟。
她臉頰上的溫度讓陸孟樵有些心驚,伸手踫觸她的額頭與的肩頸,這才發現她的體溫竟然高得嚇人,那熱度燙得令人心驚。
當下陸孟樵什麼也沒辦法多想,隨手從一旁抓來睡袍,包里起渾身熱燙的張露芬,抱著她急忙往醫院沖去。
*
經過醫生診治,確定張露芬只是感冒發燒,病情並不嚴重後,陸孟樵才松了一口氣。
他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心疼地看著躺在病床上打著點滴的人兒。
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會這麼粗心!
她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是什麼時候開始發起燒來,又是什麼時候開始昏睡的呢?
他幾乎不敢想像她究竟那樣倒在床上昏睡了多久。
如果不是他今天忙得這麼晚才回來,她也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一直躺在床上,沒有人照顧,也沒有人發現她正難過煎熬著!
現在她雖然因為打過針、吊著點滴,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但陸孟樵仍記得她因高燒而異常潮紅的臉以及急促的呼吸,那仿佛烙進他腦子里的畫面,一直到現在還讓他驚悸不已。
他心中充滿自責,輕輕地撫模著她蒼白的容顏,極為心疼。
「唔……」突然,張露芬的長睫動了動,口中逸出一聲輕吟。
「小露?」陸孟樵一發現她有動靜,忙不迭撲上前去。
「孟樵……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里?」她茫茫然地睜開眼楮,眼前看到的陌生環境令她有些疑惑。
她眨了眨眼,迷迷茫茫的像是還未完全清醒。
「你發燒了,我送你來醫院急診。」陸孟樵小心翼翼地拂開她因薄汗而黏在額前的發絲,溫柔地對她一笑,「你感覺怎麼樣?還會不會很不舒服?」
「發燒?」她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
「嗯。你再閉上眼楮休息一下,護士說,打完點滴就可以回家了。」陸孟樵絮絮叨叨地對她輕聲說著。
「回家?」
「對,等一下我就帶你回家……」
陸孟樵後面的話,張露芬再也沒有听進耳里,因為她又在極度疲倦中昏睡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睡睡醒醒的。
像是累積了許久的疲勞全一擁而上,連續幾天,張露芬都在夜間發起燒來,幾度燒了又退,退了又燒,讓陸孟樵擔憂不已。
為了方便照顧她,他將沙發拉到床邊,筆記型電腦則放在一旁,除了喂她吃飯、吃藥的時間外,他總是一邊打著電腦游戲一邊注意著她的狀況,每隔一段時間便小心翼翼地替她更換額頭上的濕毛巾,並擦去她身上沁出的汗,幾乎寸步不離。
直到第三天早上,陸孟樵因為疲倦而睡著,而張露芬則在這時醒來。
她有片刻恍惚,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在何方,直到看見床邊沙發上睡得嘴巴開開的陸孟樵,這才知道自己又回到了韓家。
她目光復雜地看著沙發上那個睡得好熟的男人。
他看起來好落魄、好狼狽,不僅下巴爬滿了胡碴,那緊閉著的雙眼下甚至有著深深的黑眼圈和眼袋。
他倒在單人沙發里,一手壓在滑鼠上,穿得磨損的恤下擺微微卷起,露出了肚子,而他的另外一只手就搭在光果的肚皮上。
張露芬虛弱地撐起身子,打量著他。
她能夠確定身邊照顧她好幾天的男人的確是陸孟樵沒錯,但他這麼隨性的穿著和這麼狼狽的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在和他同住之前,他總是衣著光鮮地出現在她面前,從來沒有像這樣隨性得像流浪漢一般不修邊幅。
喔,還有,他非常耽溺于電玩之中。
張露芬的目光落在電腦螢幕上,發現自己一點都不訝異游戲仍在進行。她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掀開被子下床。
她走到房門口,發現她生病之前就存在的混亂依然存在,而且還像無性生物迅速繁殖一樣,已經在不知不覺間爬滿了整間屋子。
她看到攤在桌上的披薩盒子,翻倒在地上的爆米花,泡面的空碗更是東一碗西一碗堆疊著,洋芋片的圓柱型包裝空罐更是滾得滿地都是。
看到這種景象,張露芬覺得自己的頭更暈了。
他怎麼能忍受自己生活在這種環境中,卻不覺得難受呢?
張露芬慘白著小臉,盯著仍睡得不知東西南北的陸孟樵許久,才想起自己原本準備進浴室梳洗,因此連忙走進浴室。
當她洗去渾身黏膩的不適感,披著濕漉漉的長發走出浴室時,陸孟樵仍沉沉地睡著。
張露芬一邊將長發吹干,一邊漫不經心地偷覷著他的睡容。
她知道,他的假期應該快結束了,但是,她並不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要離開台灣。
這段日子,他們朝夕共處,有甜蜜,有開心,卻也有讓她越來越覺得不安的地方。
像是陸孟樵的生活態度,還有他那過分愛裝飾車子和愛打電動的習慣。
仿佛一放假,他整個人就廢了一樣,不僅沒了平時的優雅,甚至在很多時候,張露芬覺得他根本是個貨真價實的懶惰鬼!
最令人受不了的,就是他總是漫不經心的這一點了。
他為什麼完全不主動告訴她那些事情呢?那些她從沒有問出口,卻渴望知道的事。
那些關乎他們彼此,關于他們將來的事,他從來都不提。
她實在搞不懂他心里在想些什麼。
難道陸孟樵不曾想過兩個人的未來嗎?難道他沒有想過兩個人這樣在一起,到最後究竟會走到什麼地步嗎?
他在她開始考慮婚姻的時候出現,以一種超乎常理,超乎理智的速度與姿態,瞬間迷醉了她,卻也帶給她深深的不安。
越是細想,張露芬越是心驚。
她驚駭的發現,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打算。
她幾乎把整個人毫無保留地攤在他面前,整顆心都隨著他起舞,但是他呢?
他知道了她的全部,但是她卻對他一點都不了解。
張露芬一臉茫然地關掉吹風機,仔細收好後,她小心翼翼地繞過地板上的垃圾走回床邊。
這時,她才發現,那天在車上看到的那只黑色絨質禮盒,被陸孟樵順手放在電腦旁邊,底下還壓了一個信封袋。
她原本是不想看的,但是信封上的航空公司標志引起她的好奇。
生平第一次罔顧理智的警告,她抽起了那個信封。
信封並沒有封住,她仿佛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仿佛也敲擊著她的腦袋,讓她眼前一花,幾乎就要站不住。
信封里是一張飛往紐約的機票。
而日期,正是明天早上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