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比!爸比……」五歲的燦燦抱著舊女圭女圭,在三十多坪大的公寓里叫著。她用骯髒的小手推開門,但每間房里都沒有人。「爸比,你在哪里?燦燦肚子餓……要喝ㄋㄟㄋㄟ。」
五天前,父母出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不是第一次,所以她沒有因為怕而哭。她有張天使般的可愛臉孔,黑黝黝的大眼楮晶亮美麗卻透著超齡的世故與滄桑。
從小,她就時常被母親寄放在親戚或朋友家中,直到父親怒氣沖沖的找到她,把她帶走。這樣的戲碼反復上演。
苞著父親即使是有一餐沒一餐,住的公寓髒亂又潮濕,燦燦卻還是喜歡父親。因為他從不離開,總是無時無刻陪在她身邊。
但這一次,爸比為什麼這麼久沒回來?餓了兩天的燦燦,漸漸開始害怕。
她縮著身體蜷在棉被下,全身熱得像著火一樣,但身體卻不斷發抖。
她覺得胸口好悶,于是張口呼吸,突然感覺一陣惡心,就將東西全吐在床上。
她並不害怕孤單,但想到弄髒床單可能被母親打,她就忍不住放聲大哭。
這淒厲的哭聲就像洪水沖破堤防,惹來鄰居注意。警察破門而入,救護人員、圍觀的民眾全涌進小小的屋子。
燦燦睜大眼楮看著這奇特的一幕。
她不哭了,也不開口,更不讓任何人踫。當社工想換下那一身髒衣服,卻只換來她高亢的尖叫,最後,大人全妥協了,他們退而求其次的用毛毯裹著她,先往醫院送。
休養幾天後,燦燦依然沒開口,但恢復了精神,也卸下了心防。
這天,吃完早餐,社工幫她換上一套新洋裝,抱著她上了停在醫院門口的九人小巴士。舊車駛離市區,搖搖晃晃繞過蓊郁的山坡,停在一扇斑駁的鐵門前。
社工抱燦燦下車時,門後的斜坡上有個頭發灰白的中年人,滿臉和藹的笑,快步朝他們走來。
「老爹,她就是燦燦。」社工幫兩人做了介紹,但燦燦緊抱社工脖子,怯怯抗拒著。
「沒關系。來,先進去熟悉一下環境,看到其他孩子就會玩開了。」
老爹領著他們走上種滿綠色灌木的斜坡。
燦燦並不討厭老爹,相反的,她對那親切的笑有著難以形容的好感。當她踏上育幼院的草坪,似乎知道以後這里就是她的家了。
一路上,老爹柔聲的噓寒問暖,慢慢讓燦燦卸下心防,跟著,會點頭,會微笑。
當走到連棟的日式建築前,燦燦突然抽離自己的手,朝花園跑去。大人們趕緊跟過去,發現她停在一棵石楠樹旁,睜大眼楮望著青草地上兩個正在說話的大男孩。
唐浩矢是老爹的獨子,才十六歲,但立體深邃的五官、憂郁的眼眸,似乎已經預告未來的感情生活會有多精采。
另一個平頭男孩叫邵嘉,和浩矢同年,個性憨厚純真;五歲時父親意外過世,母親改嫁後,他就被送到育幼院來。
「得了吧,你猜題從沒一次準過,這次還是听我的。」浩矢玩笑似的把課本朝邵嘉身上丟,邵嘉機警一閃,鼻梁上的眼鏡差點被踫掉。
「我猜題不準,但考運卻比你好得多。」邵嘉扶好眼鏡,得意的說。
「口氣真大啊。」浩矢將手枕在頭下,率性的往草皮上一躺,完全不留情面的說︰「你靠的只是狗屎運。買彩券或許可以中幾百塊,上第一志願,就別妄想了。」
「這是什麼話……」
邵嘉邊嘟囔邊起身去撿課本。當他轉身正準備走回去,突然被站在樹旁的小女孩嚇了一跳。浩矢也發現了不對勁,撐手坐起,朝小女孩看過去。
「她是誰?」浩矢盯著小女孩,那可愛的臉蛋讓他莫名心跳。
「听說今天有個新孩子,應該就是她吧。」邵嘉推推眼鏡,仔細看著小女孩。
「我以為是男生。」
「看來……」邵嘉挑挑眉,語氣透著些微喜悅。「你也有猜錯的時候嘛。」
兩人說話時,燦燦已經離開石楠樹下,步履微晃的朝他們走來。
一時間,兩個大男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是呆在那;但燦燦卻毫不遲疑的朝浩矢走去,而且主動牽住他的手。
浩矢一臉驚愕,看看邵嘉,再看向站在不遠處的父親和社工。
「這怎麼回事?」他尷尬得不知所措。
「這麼明顯還要問?」邵嘉微酸的說︰「你的魅力指數再次打破紀錄嘍。」
「這時候還開玩笑。」浩矢白了他一眼,隨即彎身。「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幾歲?」
燦燦眨眨無辜大眼,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張開雙臂緊緊抱住浩矢的脖子。
「這……」浩矢一時心慌往後退,整個人跌坐在草地上。
他穩住身體、穩住驚訝的情緒後,這才發現小女孩的身體微微顫抖著。
「怎麼啦?別怕別怕,哥哥在這里。」
浩矢輕哄的同時,一陣風吹起她的發,那稚女敕……帶著淡淡檸檬草的香味撲鼻而來。有幾秒鐘,浩矢陷入一種奇異的幻境中,但隨即回神,趕忙推開她。
這太荒謬了吧!就算是少年思春期,也不可能對一個五歲小女孩產生幻想吧……
見老爹和社工走過來,浩矢立刻將她推回給他們,然後轉身朝屋子走。
不管身後的哭聲有多淒厲,浩矢都沒有回頭。他以為這女孩就跟其他孩子一樣,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但他萬萬沒想到,當燦燦牽起他的手,就像播下了種子,小小的愛苗已在心中滋長,只不過開花的日子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