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 風之方向 雲中
作者︰喬克天使等

「柳依然」,頗有中國古典風味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然而除了乍听見這個名字時的一絲興趣,女孩很快便會被歸為被人遺忘的一類。

微圓的臉,浮腫的眼楮被過長的劉海蓋起,衣著毫無特色。這樣的她在那些如花朵一樣招展綻放的女孩背後,正如油畫背景中的一片葉子,很快便會與暗處的陰影融合至分不出來吧。何況她本不擅長說話引人注意。成績不好又沒什麼值得注目的才能,連父母都不大理睬她。或許是察覺到周圍人的態度吧,不知什麼時候起,她開始留長劉海,也不再主動與人搭話,越發沉默了。

「這種陰暗的人最討厭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自殺或做出什麼事來呢。」

可惜辜負了流言傳播者們的期待。她在各式冷眼中仍沉默地活了下來,高考時出人意料地考入了全國重點高校。家長大喜過望的同時,終于想起關心一下這個久被漠視的女兒,奈何這時的補救,已不再被需要。

進入大學的時候依然還是不說話,不與人交際。軍訓再辛苦,也一個人挺過來。早操,拉練,饅頭和咸菜,七八度的天氣只有冷水澡。什麼她都受著,從不和別人說。其他人都覺得她怪,議論紛紛。但一個月的習慣性忽視之後,便連議論都沒有了。

于是她開始一個人趕課,一個人打飯,一個人在角落里默默地記筆記。放了學,女同學們穿著漂亮裙子相約去逛街的時候,她可以一個人挎著草綠的書包,在黃色夕陽中慢慢晃回宿舍。沒有干涉、冷眼和諷刺,仿佛終于得到了她曾期盼過的平靜生活。

但是心底某個地方總不滿足,像只小爪子不停抓撓似的急躁與不安地催促著女孩。想去做些什麼事情。

自己要的也許不只這樣而已。

大學的春天都是來得比較早的。

尤其已離學園祭不遠的校園,就更是如此。

這邊櫻花的花苞還沒有綻放,各式社團就已準備好大批企劃吸引新血,林蔭道上早早擺下宣傳陣勢招徠人氣。分發宣傳單與參觀詢問的人潮黑壓壓滿了一條路,預備鈴響過許久,也沒有散開的跡象,顯然各位早已經熱情高漲到為了活動不怕被當了。

咬了咬牙,柳依然低下頭,撞到人的時候只是補句道歉,抱緊書包急急往里穿。這天早晨比平常晚醒半個小時,檢查後才發現是鬧鐘電池用完了。而室友們早已走光。偏偏這天是她的第一堂法語閱讀課,那位教授,傳聞中是以嚴厲出名的。因為遲到或缺席而被當者,在高屆學生中並不算少吧。

「絕對不能遲到。」這麼想著的女孩越發加快了腳步。

但就在快要接近人群邊緣的時候,因為不知誰丟下的飲料包裝,柳依然被絆倒了。

上課的鈴聲也在這時候響起來。

雙手的手掌和膝蓋都被擦破,依然卻沒有力氣顧及。不知是之前跑得太用力,還是想到還沒開課就要被當的情況,女孩全身月兌力地坐在地上,低聲地小小抽泣起來。

一直圍觀,不肯施以援手的人群被誰呵斥著漸漸散開。那人蹲,一張面巾紙遞到依然面前。

她接過面巾紙的剎那,眼淚差一點就無法控制地流下。

「對不起。」女孩胡亂地擦了擦眼,飛快地將面巾紙還回他的手心。然後抱起自己的書,幾乎是以逃離的姿態飛快離開了現場。

面巾紙上還有濕潤的熱度留存。男子愣了一下,手掌慢慢地握緊。

☆☆☆

那天依然的室友們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紅腫著雙眼坐在桌邊讀書了。

從別人的談論中得知那堂課教授也遲到了五分鐘,而且沒有點名。假如沒被發現就好了。依然自我安慰地想著。

但一星期後,當室友之一在滿臉同情下隱藏著幸災樂禍的表情,將法語閱讀教授的邀請卡放在她桌上時,女孩清楚地听到了什麼沉下去的聲音。但她並沒有讓表情產生任何變化。

午休時間前往教授辦公室的路上,依然還會想起那女生轉過身去和其他人竊竊私語時的表情。

「應該非常失望吧。」女孩略帶惡意地想著。初春正午難得的溫暖陽光從走廊的另一邊透進來,手卻因為不安而冰冷。萬一被處罰怎麼辦?扣學分,通報批評都是會通知家長的呀。而如果被當的話——

她不敢想下去,只低著頭向辦公室走,卻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

征求過女孩的意見,蘇合泡了杯茶,遞到依然面前。

紙杯中裊裊的水汽升起,霧一下蒙住了他的眼鏡。于是被稱作「閻王敵」的教授手忙腳亂地要擦眼鏡的樣子,全落人一旁女孩的眼楮里。

好像很好笑啊。

女孩就真的輕輕笑了出來,之前困擾了許久的擔心害怕之類,忽然一下全部都沒有了。

開始進入正題,是二人的茶杯再一次被倒滿以後,他出乎意料地問了一句話。

「……那天摔傷了嗎?」

依然先是愣了一下。領會過他的意思後,那天恍惚中遞過紙巾的溫暖手心在記憶中鮮明地浮現了。但隨之而來的不好的回憶,一瞬間女孩明快的表情又變得暗淡。

年輕的教授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到她表情的變化。

「以後過馬路的時候要小心啊。遲到些也沒關系,不用那麼著急。」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微笑起來,

「不過借過的東西記得還給主人,倒是個很好的習慣呢。」

記起自己曾做出將用過的紙巾歸還這樣的事情,女孩的臉一下緋紅起來。

好在蘇合沒有繼續調侃她的意思,談話繼續朝輕松的方向直線滑行著。直到上課鈴響起,他才好像記起什麼似的轉向辦公桌,拿起一張類似報名表的東西遞給依然。

那是學園祭戲劇社的劇本參選單。

「柳依然,你們的班導特別推薦過,說你的文章寫得非常好呢。」

蘇合用一種對小孩子的親呢揉了揉依然的頭發,溫暖的觸感留在她的發上。

女孩體內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期待的,不安的,胸膛里有什麼在一下一下地敲打,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是在催促著。

女孩的雙頰染上了緋紅,並不是為了害羞的緣故。

「要不要寫寫看呢?就算作為茶和點心的回禮也好啊。」

看依然沉默的樣子,蘇合有些猶豫,但還是微笑著再次邀請。

「嗯。好的。」

意外的肯定回答。望著露出驚訝表情的男人,少女綻開燦爛的微笑。

☆☆☆

板子幾乎是被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完成著。依然好像完全不知疲憊似的。只一個晚上,故事便已成型。

「那是一個干淨的早晨。主人的女兒將貴重的絲帶丟棄了。它就掛在未修剪過的灌木叢上,在河邊勞作的洗衣婦的女兒發現了它。

「絲帶被風吹著,散發著絲綢特有的光澤。細小的女孩被迷惑了。她放下手中的衣物,徑直地向它走去。它是多麼美啊,像時序女神扎染彩虹般奇跡地漸變。女孩蒼白著臉色,混雜了渴盼贊嘆與恐懼地久久凝望著它。咬住嘴唇,她將因長久浸泡冷水而紅腫的雙手在灰棕的粗布圍裙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取下絲帶。輕軟的織物就像水一樣在她手中流動著,冰一樣滑,火一樣輕,卻有水沒有的溫柔。這奇異的觸感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方式喚醒了她的某個部分。

「她輕輕將絲帶貼向自己的胸口。少女白皙的肩勁被光照耀著,她臉上浮現出玫瑰一般的,宗教似的紅暈。」

寫完最後一行字,女孩仿佛用盡了氣力,癱倒在床上。

身體很累,連動一根指頭的力氣都沒有。精神卻分外清醒著,胸膛里的鼓噪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強。

不懂流行打扮,不會與人交往,興趣只有讀書。這樣的她度過了毫無意義的十七年,在十八歲生日那天被男友以以上的理由甩掉了。她不打算把性格陰暗和自我厭惡的責任全推給環境,但是,當交往了三年的男友以輕蔑的語氣說著她的不是,然後要求分手的時候,即使他所指出的全是事實,她仍真真實實地感到了委屈,不甘心,以及深切的憤怒。

她做了什麼呢?她做錯了什麼呢?難道因為她沒有任何能在人前夸耀的長處,就注定要遭受冷眼嗎?

甩了曾經的男友一耳光,轉身走開的時候,心中一個小小的聲音初次蘇醒了。

從那時候起,她開始試著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不再勉強自己配合別人的步調。依然沒有人肯定她,但她以為她不需要任何人。直到那一次在寢室里不受控制地痛哭,她才確認自己薄弱的所在。

直到那雙溫暖的手撫上頭頂為止。

渴望被肯定,渴望被證明。自己是有價值的……她,存在得有意義。

女孩在心底不斷重復著這幾句話,含著微笑漸漸入睡。

☆☆☆

學園祭結束的那天,櫻花也散落了。

話劇社的演出受到好評,作為唯一一個原創劇本的作者接受獻花,那些掌聲,贊譽聲,欽羨的眼光,還不如他在舞台下,微笑著對她投注的一眼。

女孩在眾人的簇擁中低下頭去,臉上的紅暈是為什麼而起的,只有她知道。

放學的時候,仍是一個人的她,步伐比往日輕快了許多。

含著花與塵土香氣的暖風,從街道那頭吹來。拂過身體。奇妙的感情在她體內升騰,好像初生的獸,在寒冬第一次醒來,壓抑著躁動向外窺探的心情。如今那只小獸正居住在她身體里。

被風吹拂著的背部,好像下一秒,就能生長出翅膀飛翔而去。就好像,現在什麼事情,都能辦得到。

深深吸一口氣,女孩在路上奔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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