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我語不成句,驚訝尚未從我大腦退出。
邢克杰看了看我,然後笑容逐漸變大,變大——最後變成狂笑。
「哈哈哈哈……」他笑彎了腰。
「笑什麼啊!」我大吼起來,要被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氣死。
「嗯……」他頓了頓,「‘有一個人,讓我無法不愛。’」他學著我的腔調說完,然後開始第二回合的狂笑,「哈哈哈……」
唔——我的肺被他氣得快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偏偏讓他听到這句話啊?!崩潰……
「你去死吧!」我大叫著抬腿想踹他。
「林、小姐……」
身後傳來帶著略微顫抖的聲音。我一驚,然後慢慢回頭——完蛋了……
如意料地看到一張驚愕的臉,楊謙微張了唇,表情難看得像看到貞子。
一雙手臂伸過來,環抱了我的肩。我抬頭,看到邢克杰的下巴——他這是在宣告佔有權?
楊謙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轉身走開了。
我想,現在應該不用再對他感到抱歉了——看到我的真面目,他大概會覺得很慶幸沒有把這個女人娶回家。
我沉默地看著他的背影,半晌說不出話。
「舍不得?」
耳邊傳來低喃。
不是什麼舍不得,只是……依然不敢相信,此刻抱著我的人是真實的,是真的邢克杰而不是南柯一夢。我很怕,害怕回頭後發現一切都只是幻想。
「……喂,不要咬我耳朵!」我冷聲說道。
「餓了。」
「去死。」當我這是豬耳朵嗎?
如果是夢,就讓這夢幸福下去吧,無論誰都好……不要叫醒我。
一個小時後——
這好像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
在看著眼前這個以無比優雅的姿勢吃著炸蝦的男人,以及抱著一根狗尾巴草玩得不亦樂乎的嚕嚕時,我確定了以上信息的真實。
「為什麼回來了?」看他吃得差不多後,我坐在桌子旁平靜地問道。
他看我一眼,思考了一陣,然後說道︰「懶得講。」
我握緊了拳頭,忍住掀桌子的沖動——他已經吃完了,即使掀了桌子他也不會有什麼損失,但掀翻在地的東西還得我自己收拾,得不償失。
「你父親的病,治好了?」
「沒有。」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我頓時一驚,難道……
「別亂想,他還活著。」他立即說道。
我松了一口氣,「真是的……你就懶吧,不解釋清楚我怎能不亂想?」
他嘆息一聲,「決定回國治療。他說這邊親人多,他想見。倔強的老頭兒,美國那邊的醫療技術比國內好很多,但他不听。」
原來如此。其實不難理解,如果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任誰都會想要見見親人的。
「不過,不必回國治療吧……見完親人再回美國不行嗎?」我想了想說道。
邢克杰目不轉楮地看了我半晌,然後勾起嘴角笑了,「呵呵……你啊,和以前一樣思維敏捷,找邏輯漏洞果然是你的強項。」
「你這是在轉移話題嗎?」不會是以為夸我幾句就能忽悠過去吧。
他抿抿唇,有點無奈地說道︰「想瞞你什麼還真不容易……阿嘉太多嘴了,把我和你的事告訴了老爸,于是他決定回國。任我怎麼勸他都不理,執意要回來。」
他微微低垂了頭,輕聲道︰「我,實在欠他太多……」
「你欠他的,我幫你還。」
這句話突然出口,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但看著他這種神情,我想都沒想就說了這麼古怪的一句話。
他的神情是驚訝的——那雙眼怔怔地看著我,片刻後才回神。
「以他兒媳的身份還,好不好?」他笑著,拉起我的手。
「如果不是以兒媳的身份,就不能還了?」我開始和他抬杠。
「當然。如果你不肯嫁給我,我就太對不起他了……」
我靠!難道他娶我的目的就是為了對得起他老爸?
「如何?」他笑著。
「何你個頭!我不嫁!」我惡狠狠地吼他一句。
丑媳婦終有一天要見公婆。
自某人回到這個城市後,我預想了很多種與那位老人見面的情況——或許是一個陽光暖暖的午後,或許是繁星滿天的夜晚,那位老人靜靜地坐在潔白的病床上閱讀,或者閉目養神……但此刻,我實在無法相信眼前的夸張畫面——
一位年逾半百的老人,三四個含羞帶怯的年輕護士,白色的床鋪上散落著幾本性感AV女星的寫真集……打開病房的一剎那,听見嬉鬧的嘈雜聲戛然而止。
「我不是說了今天要帶秋華過來嗎?」邢克杰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語氣有些無奈。
靶覺得到一滴冷汗自我臉龐滑下……
「嘻嘻,一時情難自禁。國內的護士真是天使啊,貌美、善良、矜持、溫柔——傳統女性全部的優點都集中在你們身上了……Perfect!」那老人看著護士們的眼笑得很曖昧,「在這里治病,痊愈的可能都會高出很多呀……阿杰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的。對吧?」
說完,他朝坐在他床邊的護士打了個飛眼。那護士的臉立刻紅了好幾層,同時伸手輕推他的肩。
我已經很久……沒感覺這麼寒了,背後一陣雞皮疙瘩。這老頭,好會哄女人……
雖然邢克杰和這位老人沒有血緣關系,但……一想到邢克杰是由這老頭教育出來的,我開始考慮到底要不要和他結婚。
邢克杰推我一把。
「呃,哈……哈哈,嗯……伯父好。」我努力笑著,同時低下頭掩飾尷尬。
這實在是——太出乎意料的見面了,之前的預想和模擬徹底白費。
「哦,你就是那個讓我兒子神魂顛倒夜不能寐連老爸都無法安心照顧的林秋華?」
又一滴冷汗從我額角滑下……
這老頭,好強的怨念啊!他真是個得了癌癥的六十歲老頭嗎?口齒伶俐、思維清晰,肺活量也很驚人……連珠炮似的轟出這麼長的句子都不需要換氣的,最重要的是,他很不給我面子哪……
唉,雖然早猜到能培養出邢克杰這種人的老頭不會是一般的變態,但……變態到這個程度的話,實在不是靠著我那虛偽的微笑面具就能應付得了的。何況,我答應了邢克杰,幫他還「債」。
「對,我是。」抬起頭,我走上前,開始收拾床上的「垃圾」,「伯父,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在痊愈之前,請忍耐一下吧。」將床上的黃色畫冊全部收進我的大挎包,同時笑著示意那些護士離開。
「呵,邢先生,我們先走了。」護士們紛紛起身。
很識相——我在心底贊了一句。
「啊……」直到那些護士走出病房老頭兒才回神,繼而發出短暫的一聲不舍之音。
將邢克杰手里的水果拿過來,放在他床頭櫃上,然後轉身笑著看他……我在等雷轟。早就听說這老頭兒脾氣不好,這樣都不發火的話就奇怪了。
他轉頭看著我,與其說「看」著……不如用「瞪」這個詞更合適。
我笑著看他——怕你啊!有本事你跳起來揍我。
「哼……有這種混蛋兒子,難怪會有這樣的混蛋兒媳。」老頭生氣地撇過頭看向窗外。
我不禁點點頭,至少前半句我是萬分贊同的。
「呵……」一直未開口的邢克杰在此時笑出聲,然後伸出手。
啪——我立即條件反射地拍開。實在是被掐太多次,看到他的手就直覺性想打……
「……我只是拿水果。」
我抓起一顆隻果遞給他,然後走到窗前打開窗戶。
「早晨的風是很舒服的,有益身心健康。」刻意將重音落在「心」字上,我轉身看著那老頭。
很意外地,他在微笑……
不可否認他是個英俊的老人,靜靜地坐在那里時給人很有涵養和風度的感覺。那笑容,竟與邢克杰有幾分神似,看起來親切無比。
當然,以上感覺純粹是在他不開口的時候才會有……
「唉……我很希望能有個漂亮的兒媳啊。」
「漂亮兒媳往往忙于打扮和交際,會無暇照顧您的。」我笑了笑,已經習慣他那喜歡激怒別人的語言習慣了。
人老了,也許很容易寂寞。或者用夸張的贊美,或者用尖刻的挑釁,總之是要吸引眾人的目光——並不是很難理解的,我想。
「很好,我喜歡當奴隸主。」他雙手環胸,語氣高傲。
還真有那麼點奴隸主的架勢……我忍不住笑出聲,這老頭不去當演員實在是演藝界的一大損失!真有趣……
「吃隻果。」邢克杰將削好的隻果送到他眼前——完整的一顆。
我嘆氣,然後走到床前。
「太大了,怎麼吃?」
我接過那顆插在刀子上的隻果,削下一塊遞到他唇邊。
那老頭毫不客氣地張嘴來咬,我立即收回手。
「不要把嘴張這麼大,想吃刀子?小一點,對……」
晨曦的光自窗外灑落在病房的地面上,跳躍著的,似乎帶著生命力。
「奴隸」的幸福生活,從今天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