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喝多了,鳳麒走到甲板處,被海風一吹,頓時清醒了大半。
夜空綴著耀眼的星子,耳听海浪擊打船只的聲音,深秋的夜晚,氣度很低,再加上航行在海面上,更是冷到骨子里。
心頭有些亂,厘不清究竟是什麼在作怪?閉上眼楮,總會出現一雙倔強的雙眼,以及筆直的身影佔據他腦海。
即使身為階下囚,即使當她屈膝跪在他面前,她臉上仍舊掛著不肯服輸的表情,驕傲得好像她才是主宰者。
鳳麒搖了搖頭,不懂自己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到段九銀。
穿過甲板,正當他準備入船艙休息之際,耳邊竟傳來一陣刷刷刷的聲音。
他不甚在意,眼角余光一掃,一抹熟悉的身影赫然映入眼簾。
只見大船一角,段九銀縮著一頭凌亂長發,蹲著刷洗馬桶,身邊已有不少清洗干淨的馬桶。
夜晚海風凍紅了她的臉,單薄的身子不禁一陣瑟縮,但很快的,她又開始刷洗馬桶的動作。
乍見她手上刺眼的紅腫時,他的胸口不由得一痛。
還記得那天他摔碎茶杯,命令她撿拾碎片時,碎片割破了她的手,流出殷紅的血,如今傷口不但沒被及時處理,反而在冰水中泡得益發嚴重了。
這個時間,所有下人不都已經休息了嗎?她為什麼還在這里刷馬桶?
鳳麒感到不解,腳步也不由自主的向她移去,直到他看清楚她傷口的模樣,他猛然心驚。
「該死!你是傻了嗎?手都破了,怎麼還泡在水里凍著?」
一聲怒吼乍響,不但嚇到他自己,同時也嚇住了正在工作中的段九銀。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站在她面前,一把將蹲在地上的她扯起,還拿著大刷子的手被他一把捉了過去。
當鳳麒親眼見到原本不是很嚴重的傷口,經多日的摧殘蹂躪,已經變得紅腫流膿,甚至到潰爛的地步,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心疼的感覺。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里?還有,誰讓你刷這些東西的?」他可不記得自己下過這個命令,如此狠心折磨她。
段九銀迅速抽回自己受傷的右手,眼中帶著戒備。「我已經很盡力了,你還想怎麼樣?」
自從上次她不小心得罪了他之後,負責調度下人工作的李大富便將她視為眼中釘,不但變本加厲的折磨她、欺負她,而且還把全船的人所用的馬桶統統交給她來刷洗。
她從來沒干過這種粗重工作,可只要一想到他那句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她便咬牙完成它。
面對她如刺蝟般的指控,鳳麒雖然不懂她為什麼會這樣說,也討厭她的冷言冷語,但她手上那刺眼的傷口卻撕痛了他的心。
一把揪住她的手腕,也不理會她的掙扎,他一口氣將她扯到自己的寢室,找出藥箱,小心翼翼的為她那發炎的傷口涂上清涼的藥膏。
藥膏涂在傷口處時,痛得段九銀冷汗直流,卻沒喊過一聲痛。
鳳麒死盯著那潰爛得可怕的傷處,明明只是一道小邦傷,可幾天沒被處理,再加上長時間泡在水里凍著,簡直慘不忍睹。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仁慈的人,甚至在某些時候是惡劣又可怕的,但當他將藥涂在她手上,見她發抖,死咬著唇瓣忍痛,心頭不由得一怒。
「如果疼就叫出來,這里沒有人會笑話你。」
段九銀不肯示弱。「受了傷就喊疼,那是千金大小姐才會做的事,我說過,我並非嬌生慣養,也絕不是千金大小姐。」
在耀眼的燭光下,鳳麒的黑眸閃了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劍眉一檸。「你該不會是一直在向我斗氣吧?」
「鳳麒,你別忘了我當過兵,受傷在所難免,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
他突來的好意,令她無法接受,仍習慣以武裝來保護自己。
雖然此時那見鬼的傷口的確讓她痛得快昏過去,但她痛恨自己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鳳麒豈會看不出她在硬撐。
這該死又倔強的女人,不過是他的戰俘,一個膽敢挑釁他權威的階下囚罷了,憑什麼獲得他的垂憐?
可該死的!見她拚命忍耐,卻又故做不在乎的模樣,他竟然真的為她心疼。
甚至想把她擁入懷里好好疼情,替她撫平臉上偽裝出來的堅強。
見鬼!他這到底是怎麼了?
兩人各懷心事,直到鳳麒不知為何突然笑開,唇邊又掛回惡痞般的笑意。
「真的不算什麼嗎?你看看你,一臉憔悴,瘦了整整一圈,這段日子在我的船上過得很辛苦吧?」他用食指抬起她的下巴。「段姑娘,其實只要你向我低頭、屈服于我,或許我可以改變一下對你的態度,我鳳麒向來懂得憐香惜玉。」
他深信只要他稍微賣弄自己的魅力,定讓她拜倒在他腳上。
只有這樣,她在他眼中將不再是與眾不同,也只有這樣,他便不會再對她存有多余的心疼與在乎。
世間,女人的存在,不過是男人的玩物而已。
「喔?」她挑眉,不畏懼地與他四目相對。「你指的屈服,莫非要我變成你身邊那些陪侍的舞伶?」
她的提議,令鳳麒稍微興奮了下。「唔……女將若真淪為舞伶,的確會有另一番風情。」
段九銀回他一記諷笑。「可惜,你今生今世怕是沒有這個眼福了。」
「何必矜持?你的眼楮告訴了我,你明明很期待我對你的恩寵。」
「那我只能說,你的判斷力有待加強。」她不想再與他浪費時間,多日來的粗重工作已經將她的耐性磨盡,她不想再和這危險的男人共處一室。
見她眼皮越來越重,鳳麒知道她累了,但嘴上仍不肯服輸,這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裝出一臉無辜,柔聲笑道︰「既然你說我的判斷力有待加強,咱們今晚就聊個通宵,以便更加了解彼此。」
此話一出口,他成功的在她臉上看到一閃即逝的錯愕,竟然那般可愛。
「怎麼?你不敢?」
「有什麼不敢?放馬過來。」強撐著困倦的眼皮,她再看看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經被他包扎妥當,上面還用紗布纏了幾層。
「好,那我們今晚就徹夜長談。」他吹滅周圍的蠟燭,只留下一根照亮寢室。
這種昏暗又溫暖的感覺,令段九銀的頭昏昏沉沉的,意識也漸漸模糊了起來。
「你今晚的樣子真狼狽。」他將唇附到她耳邊,輕輕吹著氣,那股溫熱氣息,像是故意要迷惑她的意志。「又髒又臭,這副形象若是傳出去,豈不被人笑話?」
「又髒又臭怎麼樣?我沒殺人也沒放火,行得端,坐得正……」
當他好听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感到眼皮重得張不開來,自他身上飄來好聞的味道,帶著一股淡淡的麝香。
「你累了。」
「沒有……我可以……再騎著行雲……跑上三天三夜……」
尾音消失在嘴裹,段九銀真的累壞了,眼皮終于控制不住的闔上,身子一沉,整個人就這麼累倒在他懷里。
鳳麒一把抱住她的身子。明明是個女人家,可身上卻是硬邦邦的,但這種感覺竟出乎意料的令他悸動。
他唇邊噙著笑,欣喜她的「投懷送抱」。
依他的個性,到手的獵物,自然不會輕易放手。
可看著懷中睡得極沉的段九銀,修長睫毛在燭光中微微抖動,一張俏臉泛著淡淡的蜜色,卻別有另一番味道。
段九銀,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非要堅持自尊和驕傲?在我鳳麒面前,你還有多少籌碼可以同我賭?
靜靜打量了她片刻,鳳麒輕輕為她蓋妥被子,熄滅床頭的最後一縷燭光,室內瞬間陷入了一片黑暗……